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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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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集还算尽责,南又病在府中,他差使了最得力的婢女一日日伺候汤药。
到了第三日的时候,南又终于醒来,睁开眼睛浑浑噩噩不知天地为何物,可一句“师兄”倒是先喊了出来。
莫喻在门边听到,大喜过望,飞奔着就要去找在门口煎茶的萧长云。
这几日他日日守着两位主子,小月已经许久没出门,听萧长云说是虫山崖一行伤了筋骨,许她休息三四天再来尽职。
莫喻虽不觉得小月的身子会这么弱,但一想到人家到底是女子,且忆起那日虫山崖额的惊险,深觉小月该好好休息。
不想萧长云刚到南又门口,小月亦赶到了。
三人的脚步一齐停下。萧长云看向小月,她又披上了那张脸。他回想起那日灯火下皎月般的面孔,不免一时有些不惯,“休息好了?”
小月点头不语,没有接下他的目光,只是生硬地退了两步,示意萧长云先请。
萧长云跨入门内,莫喻抱着刀嘻嘻一笑,“小月,你没事儿了吧?现在好了,南姑娘也醒了。”
小月轻轻嗯了一声,也进了房内。
一进去便见到南又抱着萧长云的手,脸上未施粉黛却显得尤为楚楚可怜,声音断断续续,“师兄,我那时真是做了一死的准备。南又虽是女子,可也有些气性在身上,若是今生不能与师兄一处,我便......”
小月戛然止步,她觉得这屋内风光暧昧,自己不适合在场,已然回头却听到萧长云开口,“小月,你如此急切过来可有何事?”
她再次止步,犹豫几下便走到南又床前,行了一礼,“若非我粗心,南姑娘也不会遭此一劫,幸而有惊无险,公子和姑娘若要责罚,小月绝无怨言。”
南又怔怔地看着小月,萧长云和门外的莫喻亦惊了惊。莫喻忍不住进门,隔着屏风喃喃,“小月向来惜字如金,从未听你说过这么多话,之前一直以为你是结巴来着......”
南又似乎是被莫喻逗笑了,莞尔道:“小月这与你无关,是我自己硬要去看那里间的茶叶。”她摇了摇萧长云的手,像是撒娇:“师兄,你可不能怪罪小月。”
萧长云看了眼小月。
她只是平静地站着,明明就在这房中,却好似湖上的一片漂萍。一伸手她便更远,不伸手她便漠然注视着湖边的一切。
他对上小月的眼睛,得来的始终还是闪躲,“罢了,你下去吧。”
小月得令,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莫喻瞧着她静静地走回到廊前守着,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便也意兴阑珊道:“小月真是无趣。”
萧长云在房内简单交待了几句南又修养的事宜,便也挣脱了南又恋恋不舍的目光出了门。他合上房门后,看向一旁擦拭着佩刀的莫喻交待,“你好好守着这里,必须确保南又安全无恙,若有任何事,即刻来报我。”
“是。”莫喻抱拳领命,却见萧长云的目光投向了斜对面的小月。
他深知萧长云向来爱惜南又,才将那日小月寻草药的惊险告诉他,只希望主子不要过分责罚小月。
莫喻正想说情,却见萧长云此刻的目光像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不是责备,不是冷淡,也并非往日的温和,而是一种盎然的兴味。
“小月,你随我来。”萧长云与小月擦肩而过,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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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兖州,是明媚,是清新。除却那抹极清新的茶香,花香亦夹在风里,铺满了整条花路。
二人已经走出小院很远,此刻走在郊外田野间。
萧长云迈步走,小月在后面紧紧跟着,时不时注意着周遭行人的动静。他忽然停步,转头望着前面一眼湖泊,似是在欣赏着源源不断的涟漪。
“竟日涟漪吟不足,这样绮丽的春日,赏景之人却少。”萧长云看着水中的倒影,见小月似是抬了抬头,他继续道:“你的脸好了吗?”
“嗯。”
“硬甲虫带来的伤,还是要仔细着,也不必这样急于上妆。”萧长云转身,略微细细瞧了瞧她额头淡红的印记:“你的易容,似乎不是随意化的,而是为了仿一个人的样子?”
小月惊了惊,看着眼前的萧长云,可他分明只是淡淡地直视着自己,不具备任何危险性。他兰苕色的衣衫就要与背后的青山融为一体,本就如画的眉眼十分应景。
“世人皆道晋南王府大公子风流不羁,酷爱寻欢。”小月闭了闭眼,“却不想如此慧智,想来是在韬光养晦的。”
萧长云见她不再一贯的冷漠,嘴角轻轻弯了一弯,“你若真信我爱美如命,以真面目来见我不是更加得益?”
“公子爱美如命是假,视南又如命却是真。”萧长云对南又的细心和珍视有目共睹,小月收了嘴角,话音低低的却十分认真:“南姑娘喜欢公子,若她不想留下的人,公子怎会舍得拂了她的意思?”
南又确实不可能让貌美之人留在萧长云身边。
萧长云没有点头,仿佛小月所说似是而非。他只略略一拂袖,惹得一片空中的花瓣停在了湖面上,又冷不丁开口:“你有视之如命的人吗?”
她有吗?
小月看到水中那抹粉色顽强地挣扎在水间,她的眉头蹙了蹙,动了动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我...不知公子带小月来这边有何用意?”
萧长云见她强行扭了话头,忽然上前一步,黑色的眸子忽然从静谧的画中出来,逼得小月直想后退,萧长云却一把扶住了她,“有吗?”
小月僵硬在那里,被他抓着的手腕一动不动,她仍旧未曾言语。
萧长云忽地又松开了她,那深邃的长眸重新归于平静,装入湖光山色。他慢慢开口,“你不是一个城府至深的人,无需言语我知道你心中所想。”
小月静静看着萧长云的侧脸,心中竟有一股奇异的感动。
那片涟漪带着那抹落下的粉色优哉游哉已经飘向远处,澄澈的湖面让她看清萧长云的脸——清俊的面庞落了一层暗暗的阴霾,眉间似有淡淡愁绪。
“少说少错,却不想在公子面前,不说也是错。”小月对着湖面笑了笑,“观其色便可知其意。”
没有回答就是答案。
萧长云转头却已经恢复往日和煦之色,“朱集已经书信于永安侯询问是否派人来兖州,我已差莫喻截下信件。如何模仿永安侯给朱集写信,我想你应该能办到。”
小月点头,“是,写完便给公子过目。”她抬头之时,忽然看到萧长云背后异响,几抹黑影越过树丛,分明是练家子。
“公子小心!”小月伸手将萧长云拉过来。萧长云被她用力一拉,险些摔倒,凭着围栏回头再看时却见小月已经只身跃上矮树。
影影绰绰的树丛中有四人的声音在搏斗,鲜绿色的树叶纷纷扬扬落下,盖在方才二人走过的林荫道。
萧长云也不急,耐心地靠在后面的围栏上,静静地望着树叶摇曳不停的方向。两道黑影纷纷落下,摔在下面砸出一摊泥沙,显然伤的很重,手脚皆是迟钝,毫无起身的气力。
萧长云忽而想起那日长街,小月一剑便切断数十人手腕筋脉,如今想来很难和那日黄昏灯下那张清婉花颜联系到一起。
正想着,一道黑影居然翻身朝他而来,利刃直指他的眉心,那剑光胜似方才波光数倍。
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黑衣人的剑忽然落地,黑影瘫倒在地。
萧长云看着离自己不过几步的刺客,手捂着左脖,然鲜血还在不停地流下。
他仔细一看,割伤他颈脉的不是别的,而是一片薄薄的树叶。
“距离如此之远,竟能以区区叶片伤人,可见小月确实已经恢复。”萧长云静静欣赏她的杰作,对远远走来的小月赞道。
小月有条不紊,剑锋指向地上之人,目光却落到萧长云身上,“公子,可要留活口?”
“不留了。”萧长云轻轻掸去肩上的落叶,再次转身看向湖面。
随着一声沉闷的低吼几滴血溅进湖面,浅浅得晕染出不俗的暗红色。
剑入剑鞘,小月轻轻叹了一口气,却结束在了半道,她并不希望身边人听到她的叹息,然而却未能如愿。
“没什么想问的?”萧长云转身看到地上的黑红之色,神色和畅无半分不适,反而走近小月,为她拂去了发上的叶片。
小月忽如受惊的兔子后退半步,又迟滞地站定。
她不确定是不是需要对这些刺客表现出几分兴趣,换言之,她不知道作为萧长云的护卫,有没有义务知道这些刺客的来源。
或者是,她是不是想知道。
“这些刺客,公子可知是谁的人?”她还没想明白,嘴里却已经出声。
身体永远更诚实。
萧长云似乎很高兴她有此一问,回到了方才赏景的兴致:“这些刺客,可不像是绑架,反而招招致命,显然是夺我的命来的。 ”他循循善诱,不徐不疾地引到眼前人猜出答案,“要了我的命,对谁最有好处呢?”
“纪王爷?”小月迟疑说出,却看到萧长云肯定的点头。
穆定作为当今幼皇的皇叔,一直对皇位虎视眈眈。对于晋南王更是忌惮万分,生怕萧家人专权,凌驾于穆家之上。
若然萧家无后,这种威胁就少了许多。二子萧沥常年在皇城,才干平平亦不得晋南老王爷重视,因此自从萧长云回府,穆定的算盘早已打到了他身上。
可明面上,小月是纪王爷的人。好在这些此刻全没了命,自然不会有人向穆定通风报信小月的动作。
小月易了容,面上全无变化,可萧长云见她手指不安的动作仿佛早已猜到她所想。
“穆定安排人到我身边,无非是想刺探萧府的动静。可他没料到我会去找《沧海志》,幸好我带了你出来,想来对他的安慰也不少。”
小月能感到自己的耳朵发烫,她直直瞪着萧长云,“你知道了?”
自从他们一行人离开宜泽,小月与穆定仍旧时常通信,内容无非是所到之处或是萧长云特殊的举动,而穆定亦吩咐了小月动手伺机杀了萧长云。
“让我来猜猜,”萧长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狡黠的笑,语气却是万年不变的沉静:“你迟迟未动手,穆定想着你的身份确实不宜暴露,于是便另派了杀手过来。”
小月亦直勾勾盯着萧长云,“公子都知道,何必还要说与我听?”
萧长云见她语气中带了一丝恼怒,却愈加来了兴味,俊朗的面容浮起不寻常的笑。
“穆定不知道你早已被掉了包,可我知道。那我倒是很想猜上一猜,你不杀我是因为留着我对你更有用,还是你根本动了恻隐之心呢?”
小月倏然瞪大了眼,却未敢直视他的目光,忽地低下了头,根本不准备再言语。
萧长云收回笑容,瞥了瞥她攥紧的手指,居高临下看着她,声音清晰而有力,“你不是穆定的人,不是永安侯的人,不是他随随便便买来的护卫,而是......”
“公子,公子!”话头被一声高亢的男声拦截,二人一看,是莫喻寻来。
莫喻一看横在地上的尸体,慌了一慌,又见二人安然无恙,悬着的心又放下。“公子,四处寻不到你们,可吓了我一跳。”
“不是让你守着南又吗?”萧长云眉心微蹙,目露嗔怪之意,小月不经意抬头将他的神色收入眼中。
“便是南姑娘要寻你,见不到你,她不肯喝药。”
“回去吧。”萧长云一甩袖子,丢下二人,径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