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卧底被识破后》痕九

12、第十一章

　　层叠的密林内走出一男一女两人。

　　男的清俊儒雅，举手投足间一看便是世家贵公子，女的身板瘦小却精神，携着剑看起来却并不具有多大的攻击性。

　　尽管这二人看起来是好相与的，从这几乎人烟的浮玉山出现还是将五人吓了一跳。五人立刻拔刀做防守状。

　　“几位莫要惊慌，吾等是来问路的。”萧长云一口流利地道的羌国官话，面带殷勤文雅笑意，那几人虽面露凶色，但手中的刀已然放下几寸。

　　领头的汉子大声喝道：“你等是何人？”

　　萧长云停在五人十步远处，紧紧拽住小月执意要挣脱的手，“我们是羌国来的商人，听闻兖州有茶叶生意做，也想来试试。小妹会些拳脚功夫，便一并带出来了。”

　　“哈哈哈哈，原是同道中人。”领头汉子正要放下刀，后面一位又上来在他身边耳语几句。汉子立刻又警觉起来，“你们是羌国何地的？怎的衣着打扮如此像北亓人？”

　　小月感到手上力道重了重，明白了萧长云的暗示，她一踏步上前，方言竟是与萧长云相同的羌国官话，“我们是象郡过来的，”她看了眼萧长云，又道：“我哥哥道打扮得像亓人便好走动，不怕官兵的。”

　　“原来竟是羌国帝都的人。”方才那狐疑的家伙仍旧心存疑虑，上前两步，与那领头的并排道：“你们是从象郡莫干来的吧？”

　　这人显然比领头莽汉多一分心眼，小月心领神会，腼腆一笑，“大哥哪里话？莫干那地儿被耶律将军管的这般严，便是苍蝇也飞不出，我们是旁边涉县出来的。”

　　莫干是象郡下属的县，却属于军事重地，如今被羌国二皇子手下的将军管着。然能知晓耶律将军掌管那地儿的，必然是住在莫干的人。

　　小月的回答天衣无缝，那五人皆缓缓放下了刀，领头那汉子似乎是个好客的，招呼二人道：“过来吧！既然同是来赚点要命钱的，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二人坐下后，小月的手终于被放开。她感到手心的出汗，竟又突然有些空落落的感觉。领头的人粗手粗脚撕了几块肉给二人。

　　萧长云接下得坦荡，小月却似乎有些不利索。

　　“妹子，吃罢。”五人中又有一人喊了一句，小月才学着萧长云的样子，慢慢悠悠享受起这山间的烤鸡。

　　“别怪大哥扫你们的兴，你们这样是买不到茶叶的，”汉子再次开口，“一年采茶季就这几日，据我所知，茶叶早已出完了。”

　　萧长云听闻此言，眉头皱了皱，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不瞒大哥，我们也是打听过的，朱大人干得这营生，我们不是只需要给足朱大人好处不就够了么？”

　　五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看着二人懵懂无知的眼神，愈发得意道：“这些事我们这行哪有不知道的？但是你们以为只有钱就够么？”

　　萧长云和小月面面相觑，二人是绝佳的搭档——一对从羌国跋山涉水，远道而来的兄妹，灰头土脸迷了路，遇到老乡算是抓住救命稻草，却被人发现连买茶的门道都没摸清楚。

　　贻笑大方。

　　汉子颇有些神秘兮兮的凑近：“我告诉你二人吧。朱大人亓国朝廷里有人，我们这些人羌国上头也有人。”

　　萧长云故作新奇状，“这莫不是二国高官有所勾结？”

　　汉子摆摆手，“算不得勾结，只是一些商业往来。兖州这地儿茶叶好，我等卖到羌国有银子拿，至于我等给朱大人的银子，自然也是朱大人同他那边的人分了。”

　　小月冷不丁插嘴：“不知羌国何人可作靠山？”

　　五人讳莫如深，只是笑了笑：“妹子，你同你哥怕不是这块的料。羌国如今朝廷里乱，理事的一共也就那么几个，只不过怕是顾不得这些子事儿了。我劝你们早早回去，明年盘算好再来也不迟。”

　　萧长云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羌国如今朝局不稳，明年都不知是否能有我等一口饭吃。这次既已经爬山这浮玉山，怎么也是要下山见茶海一见。”

　　小月撕肉的手也渐渐慢下来，唇间虽还留有烤鸡的余香，却似乎不再有心情吃下去。她从衣服中拿出放食物的布袋，将残剩下带肉的骨架小心翼翼装了进去。

　　“妹妹竟舍不得吃完，为兄这剩下的留给你。”萧长云将一块带骨的翅肉递给小月，小月刚要推辞，却见萧长云眼神与方才颇有不同，小月循着他递东西的手指看过去——那五人箱子旁，有一个包袱里，露出一卷竹简。

　　若有交易必有契约，若有契约必有凭证。莫非那竹简便是契约文书，萧长云的意思是要她想法子去得到那竹简？

　　小月扎了眨眼睛，会意一笑，“哥哥自己也没吃饱，妹妹帮哥哥一起放起来。”

　　五人看这兄妹情深的样子，也笑了笑，随即一人又叹了口气，“说起来这亓国如今真是民康物阜，而我羌国却内忧外患，好不令人心酸！”

　　“两国十多年前交战过，羌国割地云岭给北亓，想来北亓如今并不打算交战。”萧长云静静道，“倒是这羌国王储之争，想必更加激烈。”

　　几个汉子似是想到气愤的事，丢了鸡骨头，“北亓晋南王乃好战之人，如今北亓尽在他手，若他开战，我羌国仍旧岌岌可危。”随后又像是极度惋惜，“怎奈如今我国国君迟迟定不下王储人选，民心不安呐。”

　　“大哥......”旁边的人摇了摇他的手臂，眼神睥了一下，示意不可多言。

　　萧长云自然没有将人家的这份小心翼翼落下，反倒点头满目敬意，“大哥耳聪目明，不过想来王上自有王上的安排......”

　　“啊！”小月一阵惊呼打断了几人的交谈，她满眼恐惧，一首指着对面之人行李旁：“掩足虫，掩足虫！”

　　听闻此虫，其余六人皆惊慌失措站了起来。

　　掩足虫虽然个小毒微，然出现时总是一群一群，若停留在人的肌肤上，即刻便会瘙痒难耐，直到肌肤溃烂也难见好，个中痛苦难以言喻。

　　一群群玉米粒般大小的甲虫爬行到几人的行囊上，众人皆跑开远离那行囊。为首的汉子捶胸顿足，“这可咋办？这可咋办？里面可都是辛苦背上上的茶叶啊！”

　　其余几人皆扼腕瞪眼，其中一人就要冲过去赶虫子，却被萧长云叫住，“万万不可，如此前去此虫飞起来定将所有人全部咬噬一遍。”

　　小月自告奋勇，“兄长，让我去，我知道如何驱虫，还请几位先退避几步。”

　　萧长云点头，其余五位四顾茫然，也想不到其他办法。纵使不相信这个小丫头片子，却也只能又得她试一试。

　　小月上前，踮脚跃到树腰，拔剑四下挥舞。剑速极快，日光与剑光令众人眩晕难分，一片片树叶尽数落下。再看方才掩足虫爬行处，盖上了一条树叶铺就的道路，小月落地将地上仅剩的一些鸡肉碎末铺在叶片上，穿过几人大大小小的行李，将虫子引到那叶子的尽头。

　　众人看着一群爬虫安安静静爬行到另一边，不禁拍手称奇。

　　掩足虫喜欢绕着山上嫩叶行走，只因越嫩的叶子生在越高的地方，又爱食肉糜。方才小月将树上嫩叶尽数劈下来，铺上食物，足以诱得这些虫子离开。

　　“不想是个功夫这样好的女侠。”几位汉子皆抱拳以示感谢。

　　“不过此地看来也是不该久留了。今日相逢算是有缘。”为首的汉子看看四下无人，便悄悄道：“为谢你兄妹，给你们指一条明路。”

　　萧长云神色颇为认真，“愿闻其详。”

　　“你们呀，此次回去，记得找二皇子旗下耶律将军，他做这营生。”

　　小月上前，“耶律斜？”得到对面之人肯定答复后，小月居然嘴角扯了一丝冷笑，“我还以为将军都该是上阵杀敌的，不想还有闲暇时间做这些。”

　　分别后，二人亦未有停留，而是加快了脚步，走向山腰间完全相反的岔路口。直到山腰间风景已经变化，确保那几人已经完全走远，二人才寻了一个背风处停下脚步。

　　“拿到了？”

　　小月点头，将怀中的竹简拿出来递给萧长云。原来方才赶掩足虫的时候便已经将这竹简藏于怀中，只是众人皆关心那虫，居然无一人看到小月的动作。

　　“我们方才呆在山腰日照充足处。”小月闷声许久来了一声，“这并不是掩足虫愿意来的地方。”

　　“所以呢？”萧长云翻阅着竹简，头也未抬，心下却了然小月的意思。

　　“公子是故意引了那虫子过来的，只是那虫万一咬到人，便会使人痛苦不堪。”

　　萧长云闻言只付之一笑，似乎并不甚在意。他浏览完竹简，再抬头却见小月站得离他远了一些，上前补了一句：“你并不像是心存柔软之人。”

　　小月抬眸张了张嘴，却始终未发一言。她曾当着他的面挑断一群人的筋脉，也曾杀人不见血......确实不是良善之人。

　　她再一次变成那个淡漠寡言的人，一路上只是跟着萧长云。

　　长草乱石中他走得不疾不徐，亦不慎在意身边人的疏离，只是安然背手而行。小月跟着萧长云的步伐，他的举手投足，依旧儒雅有度，与这粗糙的景致格格不入。

　　此行分明是算计得当，小月的反应不算慢，她知道萧长云想要的或许便是那竹简以及一些透露的口风，又或许是更多的东西，或许与《沧海志》有关。

　　小月居然有些不敢相信，她方才竟陪他演了这样一场戏。他方才的无知胆小，竟被演的这样逼真。

　　不知萧长云可是心有七窍，才能随时随地变化面孔，将自己的本性隐藏极好，不露声色蛊惑人心。

　　“你在想什么？”萧长云已然停下脚步，小月竟险些撞到他的肩背。

　　看着萧长云眉间若有若无的淡笑，小月竟觉得讽刺。她摇了摇头，不愿多言。萧长云却似乎并不想轻易放过这个话头，“你似乎在羌国住过很久？”

　　一个知道莫干，直呼耶律斜的人，实在叫人生疑。

　　小月停了脚步，树叶斑斑驳驳的影子洒在她脸上，萧长云的站位逆着光，尽管高出她几乎一个头，也难以看清此刻她的神态。

　　“公子，小月生来微贱，哪里需要我便去哪里，羌国自然也待过。”

　　说完这些话，萧长云见她嘴唇紧闭，想来今日不愿再开口。他便知趣作罢，示意她跟上继续走路。不出意外的话，接下去的便是较为平坦的山路，至多再需一天一夜，便可到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