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卧底被识破后》痕九

11、第十章

　　他知道了，毕竟他是药王弟子。

　　尽管她的易容术并不差，可在他眼里，恐怕也只是雕虫小技。不过她不是扮丑，只是为了扮演季谨颜这人而已。

　　“公子既然第一天就知道，为何不戳穿我？”

　　小月声音中极力压下的颤抖，并未逃过萧长云的耳。他反而笑了笑，“纪王爷都不知道，却被我一眼看穿，我当时很有兴趣陪你一起将这戏演下去。”

　　萧长云的语速一直不急不缓，似流水绕颈，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将对方拿捏住。一步一步，诱人深入，只待对方跌下深坛，他还在上方谈笑风生。

　　“你又怎知纪王爷不知道？”她省去了称呼，可见心里已然失了平静。

　　萧长云如狐狸一般，火光下他黠然一笑：“方才不确定，听你这么一问我便确定了。”

　　小月蓦地有些恼，多半是恼自己，她知道萧长云是聪明多谋的人，此刻却觉得自己远远低估了此人的狡猾精明。

　　“你知道我易容，骗过纪王爷，又想来骗你。”小月抬头，琥珀色的眸子中有几分冷光，“你就不怕知道太多，我会对你下手？”

　　萧长云抬头，夜幕压着山林，厚厚一层像黑色的牢笼，他不露半分情绪：“我赌我活着，对你的价值更大。想想你真正的目的，”他声音压了下去，如诡异的夜风：“大概不是为了杀我而来的晋南王府吧？”

　　小月怔怔看着眼前的萧长云，今晚的他好像与往常的那位温雅淡泊的公子不同，夜色下的他，多了几分散漫不羁。

　　“公子，我不想害你。”小月眸中的冷色已经被火烤没了，她对面那个极聪明的人，正平和望着她。她看似放松了警惕，“你身边缺我这样的护卫，我会一直护送你回到王府。我们互惠互利，也算合情合理，不是吗？”

　　“我在明，你在暗？”萧长云微微挑眉，“这合情合理么？”

　　小月招架不住萧长云的再次紧逼，仍旧回以沉默，直到草丛中的异响引得二人注意。

　　萧长云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月点头以示明了，轻步绕到他身边。火光下的草丛，远远可见到草头窜动，底下似有什么拨弄着草脉。

　　几乎只是片刻的功夫，一根赤红的蛇信子便出现在了火光里，嘶嘶的声音的声音和周围山风急速而过的呼声交融，给这寂静林地又加上一笔恐怖。

　　尽管已经提前铺好了草木灰，然林中少有的血肉之躯的甜香还是将这毒兽引了过来。是一条翠绿的竹叶青，扭动着身子，仿佛在抖动其准备好的胃腔。

　　竹叶青剧毒，在此地若被咬，没有医药，便几乎只能等死了。然此时蛇头距二人不到五尺远，若猛然扑来，后果不敢想象。

　　幸好二人皆不是冲动急躁的，小月在背后用手掌比了手势，萧长云心下明了，未有动作。二人默契极好。

　　一阵风再次吹过，小月不知从怀里掏出何物，利用指尖功力将其弹落到蛇旁，似是擦到了蛇皮。
　　那竹叶青猛然跃起，追逐那颗暗器，几乎就在电光火石间，萧长云发觉眼前银光一闪，再看之时，地上那蛇已经被劈成两段，那剑，恰好落在蛇的七寸。

　　地上那一摊绿色和红色，在火光下极其诡异。

　　“公子，这里不干净，我们挪一下地方吧。”小月捡了剑，将其擦拭完利落收回。

　　萧长云点头，“也罢，往后挪，找一个小坡背风处。”他伸手接过小月手里略重的行囊，没有理会她的拒绝，“走吧。”

　　等二人再次安顿好，月已经换了方向。大约是快到子时了，然二人经过方才那毒兽，此刻全无困意。

　　篝火再次升起，小月仍旧在四周围上草木灰。撒完之后再次敲了敲周边，确保再无蛇的靠近。

　　萧长云见她静静忙完，又坐到了篝火的对面。火光弹跳着，她的脸被映得忽明忽暗，眼瞳里没有一点该有的惧色，那是琥珀色的宝石，安淡沉静。

　　萧长云不再继续方才没聊完的话题，反而转了话锋，“你仿佛丝毫不怕蛇，倒像是见惯了？”他回想起她方才的异常冷静，即便她武功再高，可到底是生死关头。

　　小月顿了顿，头动了动，像是点头没点完的样子，“以前见过。”

　　她的来处与去处都是未知数，就连师从何人也是不得而知。

　　“不知何时能见小月真容？”萧长云不在意她话少，却情不自禁问了一句。

　　方才的蛇尚可从容应对，萧长云此言却叫她猛然抬起头，倒像是吓了一跳。她张了张嘴，不言一句，只是摇了摇头。

　　“看来是无缘见到小月真容了。”不知是真遗憾，还是礼貌表示惋惜，萧长云叹了口气，“你像是一团疑云，叫人一无所知，这于我算是合情合理？”

　　之前的话题再次被挑起，小月扑闪了一下眼睛，似是为了照顾萧长云的心情，补了一句，“名字你知道。”

　　月，小月。

　　“你的真名带月？”
　　“是。”

　　萧长云仿佛并未感到十分诧异，这次对面之人罕见先开了口：“那日我刚进府，公子让我选名字，我选了那字帖上位置不尴不尬的‘月’字，想必公子也早有此猜测了。”

　　萧长云长眸一动，会心一笑，“没错。你倒也是个奇的，文韬武略竟都精通。”

　　寻常闺阁女子，琴棋书画不在话下，而若是武门世家的女子，舞刀弄剑也不足为奇。奇的是她二样皆精于常人，却......是一个下等的奴。

　　小月仿佛知道萧长云的猜测，她抬头望向月，那月正好在二人西南方向。抿了很久的唇再次动了，“公子不必多想，我确实只是一个微贱的人，一直都是。”

　　小月一向冷清，不曾有过哀伤，至少面上如此。萧长云难得在她的眼里见到了除了火光倒影外的其他东西，一层悲郁笼在那琥珀色的眸子里。有如面纱般的云层，被风扯着遮住月光。

　　山间夜宿，尤其是像浮玉山这般突兀森郁的山，并不是一种上佳的体验。

　　萧长云这一夜始终半睡半醒的状态，每每睁眼总能瞧见小月镇静而坚毅的脸，她仿佛听不进萧长云的劝，轮班睡觉是绝不愿意的。

　　黎明到来的时刻，山间雾霭朦胧，眼前整一片森林野翠略带些沉重的雪青色，吊在浓雾下，有如悬浮的深色翡翠。第一束光落在山头，好似拍灰尘的仙人，将浓雾点点驱散，直到澄净明澈。

　　小月倒不像一夜未合眼的样子，看她仍旧精神，然眼里的几根血丝却藏不住。萧长云在她整理行囊时候，搭了把手，不经意间瞧见她手掌间得细长勒痕。

　　“这倒不像是用剑留下的痕迹？”

　　听见萧长云一问，小月本能缩了手，只是淡淡回道：“公子见笑，从前练武时留下的。”

　　她显然不想多言手上的痕迹，萧长云亦不急着追问。只是帮她尽量多分担了一些行李，其实都不太重，只是到底是涵养绝佳的世家公子，无论如何总不好一直叫那样一个娇小身板背着包袱。

　　二人继续前行，走了一阵却闻到烤物的香味。二人虽不是饥肠辘辘，但那葱饼确实不顶饱。虽是美味当前，然二人这样警惕性极高的想到的首先是危险。

　　有烤物就该有人。

　　小月向后方的萧长云作了噤声的手势，二人心照不宣地猫着腰前行，尽量不叫那未知敌我的人发觉。烤物的香味越来越浓，不远处传来深深浅浅的谈话声，似乎并非是北亓的方言。浮玉山西北越过兖州便是燕国，往西南边境下再走便是羌国。

　　终于见到人，原是五六个背着货物的汉子，身着玄色长衣，深栗色中发披着到肩上，扎了两三个粗糙的小辫，左肩带着青色的四星披肩。几人正拿火烤着两只野鸡，随意撕着几瓣吃。

　　“是羌国的人，这是羌国境内黎族的服饰。”小月半弯腰回头说道。

　　对于这种服饰，萧长云有所耳闻，然并未亲眼见过。若非小月道明，他倒是很难确认。羌国与北亓宿怨颇深，一向无往来，即便有也是开战应敌。如今竟有这样一伙人躲在山中大快朵颐。

　　“公子，我去会会他们。”小月回头正准备走，却被萧长云一把拉了回来。

　　“你知道对方是做什么的？”

　　小月一愣，看了看对方背后的箱子，想了想皱眉道：“公子的意思是他们是商贩？”

　　萧长云点头，“没错。羌国与北亓不合已久，商贾早断。然边境两国愿意铤而走险私贩商品的人屡禁不止，”他瞥了一眼小月，却见到她眼里的迷离复杂之色，“想不通么？”

　　“这浮玉山，崇山险峻之处，这些人放弃阳关道走这边，自然是为了避开北亓日常巡逻的官兵。然此地离羌国国境还远，之所以没有选择最近的地方进货，便是因为唯有此地有他们要的货。”

　　小月恍然大悟，“公子的意思是，兖州的茶叶？”

　　萧长云一笑，算是默认，接而转向小月，“你可有去过羌国？”

　　小月躲开了萧长云的眼神，点了点头。

　　“羌国的方言可会？”

　　小月不解看向萧长云，“公子要去同他们讲话？”

　　萧长云解释道：“我师傅是羌国人，我自小跟着他，因此也会。如果你也会，那便更加顺理成章。”

　　顺理成章？萧长云冷静得有些异常，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突遇敌国商贩，倒像是筹谋策划了一场山间邂逅。

　　小月心里来不及做任何盘算，甚至还在犹疑该如何回应身旁的人。

　　“你会是吗？”萧长云已然看穿，并不介意她的犹豫，只是顺势拉起了她的手，起身往那五人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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