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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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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未初年。
正值新春,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不论是犯了盗窃罪的盗贼,还是沾染了数十人鲜血的穷凶恶人,全都被无罪释放。
于是,恶贼横行,杀戮无法,都京成了大梁最乱的地方。
百姓逃的逃,抓的抓,死的死,好端端一个新年,过得是血流成河。
北境被新帝一举攻陷后,秋云山大方地直接将北境赠予了蛮人单于,甚至无视蛮人屠城、烧杀抢掠的种种恶劣行径。
满朝文武早已成了秋云山的傀儡,无一人上前替百姓伸冤,人人只望着脚下的一寸地,只念着自己的一条命,天下蝼蚁众多,他们管不过来。
大梁帝已死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但秋云山到了登基之时才昭告天下,他还让人提了一颗头颅到了大殿之上,说是给自己的贺礼。
那颗头是谁的,自然不言而喻。
新帝下的第二道诏令,便是传召江南的平阳侯入京觐见,但这道圣旨刚到江南的码头,就被挡了回去。
送信的公公连带着一船的人都被打成了半残,那平阳侯带了数百人持剑对着他们,公然声称江南不再属于大梁,让秋云山好好呆在都京做他的皇帝去。
秋云山在勤政殿听完了传回来的话,哈哈笑了将近半个时辰,笑得旁边的大臣们无一人敢出声询问,一个个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很好,很好……”秋云山露出一脸阴邪,让人去将秋饶霜叫来,“这个平阳,真是越看越碍眼啊,朕可真是太喜欢他了。”
他没等多久,秋饶霜很快便从东宫赶了过来。
秋云山让其他人都退下,只留了秋饶霜和一位将军在,他手里拿着国玺,当石头似的抛着玩,想了想说道:“朕准备攻打江南了,太子和将军,可有什么妙计啊?”
那将军听了,闻言立马单膝跪下,“回禀陛下,臣愿意带领十万大军南下江南,半年内一定为陛下取到平阳侯首级!”
也不知道这话是哪里好笑,秋云山听完又笑了好久,眼角都冒出了泪来,“你,哈哈哈……罢了罢了,有这份心,朕自然是感激的,只不过将军大概不清楚眼下的情况——我们,哪儿还有十万大军呀?”
因着秋云山的疑心,他手下几个将军之间不允许来往,每个人带领的军队都是完全独立的,因而始终没有人清楚到底秋云山手下还有多少兵力。
这会儿听了句实话,那将军狠狠拧着眉,担忧道:“那陛下……我们此番南下,若十万兵力都没有,怕是难以获胜!”
秋云山旋身坐下,问道:“怎么说?”
“据臣所知,平阳侯一直在蓄养自己的军队,这么多年来,少说也养了十几万人,再加上江南富饶,怕是粮草马匹更足……”那将军沉了沉声,“陛下,臣认为……”
秋云山猛地抬手,将那国玺对准将军的头砸了下去,这一招防不胜防,那将军当场就被砸得失去了意识,身体软软倒在了一旁。
“啧。”秋云山有些头疼,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真是该死啊,竟然敢背着朕偷偷打听消息,是朕管得太松了么……”
秋饶霜目不斜视,面沉如水地跪下,“儿臣但听父皇吩咐。”
“唔。”秋云山看着他,又笑了起来,“霜儿近来如何呀?和你那妹妹,相处可还融洽?”
秋饶霜连眼神都未变过,“回父皇,大概是因为时间久远,小诗似乎有些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这个好说。”秋云山看着秋饶霜不疑有他的神情,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快感,继续哄骗道:“遥落为了找到她,可是翻遍了整个大梁,一直到了江南,才问到一个和你妹妹同岁的孩子。收养她的是对老夫妇,说是五岁的时候在家门口捡到的,发了场大病,自然是忘了吧。”
秋饶霜笑了笑,应道:“嗯,劳烦父皇替儿臣操心了。小诗妹妹哪怕不记得了,但模样、神情都和从前差不多,儿臣心中还是欢喜的。”
“欢喜?”秋云山又哈哈笑了起来,点着头道:“那便好。朕替你了了一桩心事,往后你应当是无忧了。”
秋饶霜立马磕了个头,“往后但凭父皇差遣,儿臣定万死不辞。”
“霜儿,你我父子一场,何须如此?”秋云山眯了眯眼,看向了旁边死尸一般的将军,“罢了,攻打江南的事容朕再筹谋筹谋,你先带着他下去吧。”
秋饶霜起了身,提着那将军退出去了。
等出了大殿,他偏头看着头上血流不止的将军,到底于心不忍,喊来一个公公,“劳烦叫位太医给他看看。”
那公公立马应下了,喊来人将那将军抬走了,又恭敬地做了个礼,看着秋饶霜走了。
回东宫的路上没人跟着,正好给了秋饶霜思考的时间。
虽然他跟在秋云山身边的时间还没有从前摄政王府的管家长久,可是这么些年来,他日夜活在秋云山的阴影下,怕是没人能比他更了解这个疯子了。
秋饶霜知道,他骗过秋云山了。
唯一让他困惑的是,之前遥落带回来的那个丫头,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是随便抢了别人家的孩子,那她一定不会如此信任遥落。那女孩看上去和遥落的关系十分亲密,而遥落是秋云山一手培养出来的细作,能让她安插这么久的地方,肯定不会只是为了找个丫头来骗自己的。
所以,遥落到底去的是什么地方?
秋饶霜在御花园里顿住了脚,他像是有些累了,左右望了望,在一个秋千上坐了下来。
整日为了苟活下去而勾心斗角,秋饶霜都快忘了自己是谁了,可眼下,他也不是没有得到什么好消息——连秋云山都找不到随诗,看来,她眼下很安全。
那样冷情的女孩,这世间怕是也没有第二个了。
秋饶霜能够光凭眼神就认出她来,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见到过那样的一双眼。
但,之前在江南的平阳侯府……
他眸光一闪,正要想到什么,却突然听人喊道:“太子殿下?”
秋饶霜回过神来,眼神立马冷了下去,他看着正牵着潭星过来的遥落,没个好气,“有事?”
“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态度?”遥落笑了笑,晃了晃自己和潭星牵在一起的手,“我替你找到了妹妹,你却如此待我?”
“呵。”秋饶霜冷笑一声,伸手将潭星拽到了自己跟前,冷冷看着遥落,“既然知道是我的妹妹,你最好离她远一些。”
已经相处了一阵子,潭星知道秋饶霜不是什么坏人,秋饶霜把她拉过去,倒也没有怎么反抗,只是还有些怕,战战兢兢地看着遥落,“遥落姐……”
“别怕。”遥落十分放心,松了手,“那就劳烦太子殿下看着自己妹妹了,属下还有事在身,先走一步了。”
遥落低下头,在潭星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起身便笑着走了。
秋饶霜看着自己掌心的那只手,又看了看一脸无辜的潭星,爱同情别人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叹了口气,木着个脸,“饿了吗?”
潭星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连忙点了点头,“饿了,饿了……”
“傻子。”秋饶霜小声骂了句,想了想,还是带着潭星回东宫了。
可这丫头却频频回头望着那秋千,垂涎欲滴似的,被秋饶霜拉着走得恋恋不舍。
秋饶霜终于有脾气了,“你到底是饿了还是想玩儿?”
“我……”潭星记起遥落的话,摆上一脸的乖巧,“小桥哥哥,我想坐秋千,可以吗?”
小桥哥哥……
八百年没听到了。
秋饶霜捏着潭星的手骤然用了劲,心里原本升起的那点同情转瞬便湮灭。
他一把甩开了潭星的手,“你如今叫潭星,我也不叫陆羽桥了,所以不必再叫我小桥哥哥了。”
“哦。”潭星眨巴着眼睛看着秋饶霜,猛地想起来遥落对自己说过,“这个太子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妹妹,眼下只有你装作他的妹妹,才能让他高兴起来。”
于是她心里又涌起一股同情来,点了点头,“嗯,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好赖不分是不是?”秋饶霜拉起一张脸,“你最好什么都别叫我。”
“不行。”遥落说过,要是潭星不能成功假扮成他的妹妹,那就不带她回丹枫堂了。
潭星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拉起秋饶霜的手跑到了秋千边,她坐了上去,回头道:“算了,你给我推推吧,我长这么大还没玩儿过秋千呢。”
从前赵家的花园里就有秋千,回回陆羽桥去找随诗,都能看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秋千上发呆,小小年纪不知道有什么愁绪,目光里盛满了悲伤。
秋饶霜想起随诗那可怜的模样来,又看见潭星一脸的天真,到底不忍让她失望,替她推了几下,“玩儿过就下来,早些回去吃饭。”
“知道了。”潭星还嫌他力气小,“用点力啊,一点也不高……”
秋饶霜被气得竖起了眉毛,狠狠一掌拍在潭星背上,秋千都快晃到天上去了,潭星大叫一声,终于笑了起来,“对对对,就是这样,好高啊哈哈,我飞起来了!”
秋饶霜:“……”
他娘的,还是个傻的!
等潭星玩儿够了,秋饶霜手臂上的伤口都快裂开了,他暗自咬着牙,实则背上的汗都快将衣裳打湿了。
潭星从秋千上跳下来,毫无征兆地拉住了秋饶霜的手,“回去吃饭吧……咦,你的手怎么这么湿啊?”
“不用你管。”秋饶霜抽回自己的手,抬步先走了,“快点跟上,我饿了!”
人少的时候潭星要自在一些,遥落在的时候她最自在,但是随着和秋饶霜慢慢熟悉起来,单独和秋饶霜相处的时候她也挺自在的。
这个人听说是太子,就是皇帝的儿子,虽然潭星对于权贵还不太明白,但是皇帝是比平阳侯还要厉害的存在,那么他的儿子,一定也是很厉害的。
这么想通了,潭星对秋饶霜是又敬畏又同情。
吃饭的时候,秋饶霜被她瞟得不耐烦,瞪起了眼,“你两颗眼珠,是不是不想要了?”
“要要要……”潭星赶紧收回视线,老老实实吃起了饭来,可她一直热闹惯了,在丹枫堂吃饭哪回不是嚷嚷的快要把饭厅给掀了,眼下这么安静,她是真不适应。
正想着,秋饶霜突然出声了,“你从前,都住在哪里?”
“我……”潭星记起来那套说辞,险些噎住,“就是,江南城郊的一对老夫妇捡到了我,然后他们把我养大了,我自然也是一直跟他们住在一起。”
秋饶霜垂着眼,突然轻轻笑了声,“捡到你,救活你的性命,又养了你好几年,你就称呼他们为‘老夫妇’?”
潭星猛地瞪大了眼,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了,“不是,我……”
“罢了。”秋饶霜冲她露出个温柔的笑容来,看上去清朗少年气十足,“你不愿说,那我就等。往后总有一天,你能告诉我你是从哪儿来的。”
潭星扒拉了一口饭进嘴里,闷闷答道:“哦……”
秋饶霜闭了闭眼,嘲讽地想着——
真是个傻丫头,连五岁的随诗都不如。
潭星却误读了秋饶霜嘴角的那抹笑,她只当是秋饶霜看穿了自己的一个谎言,觉得伤心了,这让她更不好受了。
但是遥落也说过,不能让秋饶霜知道任何关于丹枫堂的事,不然以后他发现自己是个骗子了,会去找丹枫堂的人算账。
自己学戏本就没学好,两年了还是个学徒,随清脾气好才不忍骂她,可是潭星也知道自己的斤两,这辈子能做个小学徒照顾好随清和丹枫堂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眼下让她给丹枫堂招惹祸端,那自然是不能做的。于是难受归难受,潭星还是不决定说出真相,倒是给秋饶霜夹了一大碗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