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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5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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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要回礼,随师向来不喜欢欠别人什么,还真就去集市转了一圈,给随子堂买了些东西回来。
她想着毕竟是读书人,书房四宝随便送一个便行了。可是在摊位上挑来挑去,铺子也逛了好几家,生是没找到满意的。
随子堂送的剑架看上去便颇为贵重,她如何也要选个更好的才能回礼。
最后逛来逛去,逛到了海河商行的一家铺子里,挑中了一块色泽乌润的油烟墨,不知是哪里进来的,竟还有一股芳香气息萦绕其上。
随师数了数自己身上的银子,掏出了全部家底才把这块墨买到手。
眼看着临近正午,她要赶回去做午饭,出门时便走得急了些,不料撞上个人,那短匕首也不知道磕到了对方哪儿,随师只听得她“哎哟”一声。
这声音有些熟悉,随师猛地抬起头,看见了疼得脸皱成了一团的随河。
“随,随河姐……”随师有些懵,赶紧把人扶好去一旁坐下,紧张地看着她,“很疼吗,撞哪儿了?”
随河用力揉着自己的胯骨,冲她摆了摆手,“不碍事,就是撞着骨头了。”
怪她弱不禁风,轻轻磕一下都受不住。随河龇牙咧嘴好一阵,缓过那阵疼,这才直起了身来,问道:“小师来买了什么?”
“一块儿墨。”随师解释道:“随子堂上回送了我一个剑架,我得给他回一个。”
“这家伙手头一宽裕就这样,你别这么认真地给他回礼。”随河笑了笑,突然想起以前来,“想以前,他偷偷跑出去跟人家赌钱,赢回来一些碎银,就喜欢给我们买这买那……我还记得我白吃了他好几个糖人呢。”
随师站在原地听着,望了望外面的天,等随河说完,这才接道:“随河姐,我该回去了,家里没人做饭。”
“大姐又在偷懒呀?”随河惊得睁大了眼,转眼又笑开了,“罢了罢了,如今有了你,大姐更是有功夫偷闲了……行了,你走吧,替我跟大姐说一声,傍晚我们都去老宅。”
随师安静点了点头,扭头走了。
“这个丫头……”随河看着随师走远,眯了眯眼,脑子里转过一些想法,末了还是摇了摇头,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了出去。
随河看了看新进的笔墨纸砚,一会儿觉得这只狼毫笔随海用起来定然顺手,一会儿又觉得随师买走的墨给随海带一块也合适,就连江南来的宣纸她都想拎一些带给随海。
掌柜的看她兴高采烈的,也笑滋滋地问道:“二当家的,这是看上哪家的书生了?”
随河的手顿了顿,笑意不敛,“哪家的你就别管了,总之是个好书生。”
“这是好事啊。”掌柜的看上去还挺高兴,“早晚要告诉大当家的吧?就是不知道那书生家境如何,若和二当家的般配,那便再好不过了。”
“这么说,可就古板了啊。”随河看一样觉得一样好,还在给随海挑着东西,答道:“不过,那人……倒是富得很。罢了,就先拿这些,一共多少银子?”
买好了东西,掌柜的托人将东西送去了随府,随河便又去替随海添置了些衣衫,毕竟快要入冬,这人却向来没有为自己买些什么的念头。
将必需的东西都一一准备好了,随河这才满意而归。算着时间,随海应当还在商行里头,随河赶过去之后,果然正好接上要回府的随海。
“忙什么去了?”随海裹好了大氅走近,伸手还替随河拢紧了领子,“脸怎的红彤彤的,是不是出汗了?可要当心,别染上风寒了。”
“不至于啦。”随河把怀里的糖炒栗子塞给随海,捏了颗给她,“来,我的好二姐,张张嘴,劳累一天了,快吃点东西吧。”
随海低头一看,栗子都是剥好了的,她会心一笑,抓起随河的手,顺势低头咬下了那颗栗子,注意到随河指尖都烫红了。
“疼不疼?”随海揉了揉随河的指尖,语气有些愧疚,“以后别再做这些了,姑娘家家的,怎么老让自己吃苦。”
“真的没事!”随河被她揉得整条手臂都发软了,赶忙甩开随海的手,不自然地别开了脸,“你快吃吧,凉了就,就不好吃了……”
随海笑着应她,“知道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并肩往老宅走去。
顾云木的宅子又大又寂寥,惜阎罗以快过年了为借口,也天天掳了顾八荒来随家老宅蹭饭,于是家里日日都是叽喳一片,好不热闹。
丹枫堂一直到小年才封箱,要回老家的都回去了,没家的都留在了丹枫堂里,一群人凑在一起也能过个团圆新年。
随子堂和随师两个完全成了随宴的跟班,指哪儿打哪儿。
说要剪窗花是两人一起出动,说要贴春联也是两人一起出动,就是随宴说要做叫花鸡了,鸡都是两人一起去抓的,最后还是随师一匕首抹了鸡脖子才止住了满后院的鸡飞蛋打。
随子堂被只鸡吓得险些哭出来,撇着嘴,苦苦哀求道:“大姐,我想去读书了,孔孟两位先生在等我,之乎者也在等我,大姐我想走呜呜……”
“胡言乱语说什么呢?”随宴抱起手臂瞪着随子堂,末了嫌弃地摆摆手,“罢了,本就不该指望你,走吧走吧,我有小师就够了。”
随子堂大喜过望,擦了擦眼角,精着一双眼跑了,又要偷偷拉着随文礼出去赌钱了。
随宴倚在灶台边,觉得这日子过得是既热闹又无聊,“简直成了个老妈子……”
她喃喃着,没听见随师走了过来,嘴上还在念叨着,“明年,明年要把家里这几个的婚姻大事给解决了,该嫁的嫁,该娶的娶……”
随师前一刻听了那句“有小师就够了”,喜悦还没有漫上心头,陡然又听了一耳朵“解决婚姻大事”,脸又垮下来了。
她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但毕竟年纪小,不明白这是种什么情绪,只沉声说:“你就这么操心他们的事吗?”
随宴被她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嗯?啊……我能不操心吗?家里留这么多老姑娘做什么?”
随师添了几把柴火,看着火又烧旺了一些,这才直起身来看着随宴,认真问道:“那你呢,随宴,你也想嫁人了吗?”
“嫁人啊……”随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目光飘向了窗外。
庖屋不大,有一扇高高的木窗,在她思绪飘飞的时候,窗外也落下了细细的雪花,她突然眼睛一亮,笑道:“嗯,大概我也想成家了吧。”
随师有些紧张地问道:“那你看上谁了?”
“这倒没有。”随宴作出思索的模样来,“说来,我这二十多年啊,前半生忙着玩,情窦初开的年纪就这么打闹过去了,后半生又忙着肩上担责,倏忽也过去了……当真是,从未停下来为谁心潮澎湃过啊。”
随师问道:“如何是心潮澎湃?”
随宴自然也是不懂的,但是她故作老成,回忆了一番走马观花读过的书,说道:“大概就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日思夜想着一个人,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汤盅里的汤汁慢慢翻滚起来,细白的雾气蒸腾了起来。
“你明明就不懂。”随师看着随宴的侧脸,打断道:“随宴,等你以后真的为谁心潮澎湃了,再说给我听吧。眼下……你就是在误人子弟。”
确实在误人子弟的随宴噗嗤笑了起来,她点了点头,“好,我先去学,学会了教你,也不枉你喊我一声师父,行了吧?”
她说话时眼神极无奈,随师盯着她,眸光都温柔了许多,弯唇笑笑,回道:“谁家师父教这种东西?”
随宴但笑不语,埋首做她的叫花鸡去了。
她做事的时候,随师便像条尾巴似的总跟在她后头,但又不碍手碍脚,只是不远不近地挨着她,目光追着随宴的每一个动作。
小孩儿就是黏人——随宴这么想着,心里偷偷笑了笑。
遥落已经得到随宴的同意,带着潭星往都京去了,随清担心他们,还找到惜阎罗管他借了几个兄弟,一路护送着他们回去。
算着日子,眼下也该到都京了。
随清作为丹枫堂的老师傅,自然没办法抛下里头的孩子们,封箱之后他也天天往丹枫堂赶,趁着难得的休憩日子,陪着一群孩子撒野玩。
原先一直跟着遥落的一个丫头这会儿支着脸,有些无聊地叹了口气,“好想潭星姐姐呀。”
随清听了,在她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笑道:“你就不想你遥落姐姐?”
“自然也想啊。”小丫头想起什么来,又委屈道:“我上回偷偷听到,遥落姐姐说要带潭星姐姐去见什么重要的人,还问潭星姐姐以后愿不愿意留在都京……随清哥哥,遥落姐姐是不是比起我,更喜欢潭星姐姐呀?”
“留在都京?”随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问道:“你还听见了什么了吗?”
“还有什么,乔哥哥……”小丫头撇了撇嘴,“哎呀,不记得啦,总之,遥落姐姐要是不喜欢我,明年我能跟你学戏吗,随清哥哥?”
“你还挑三拣四起来了。”随清摸了摸她的头,“放心吧,遥落对我不好,但还是很疼你的,不会不喜欢你的。”
随清想了想,大概遥落是想把潭星托付给自己家人吧,毕竟留在丹枫堂也要吃苦,还不如留在她家里做个普通孩子长大的好。
他这么想了一通,什么都想顺了,便也不再念着遥落和潭星了,转而又去了后厨,盯着孩子们的晚饭去了。
一直等到留在丹枫堂的孩子们都吃完了,随清这才裹好了大氅,回老宅去了。
路面上落满了白雪,白日被人来来回回踩了无数脚,留下了无数匆匆的脚印,随清缓慢地走着,并不急着赶路,掩在大氅下的手一直揪着自己的衣袖。
怪不得他多情,实在是这样热闹的日子里,他无法自控地会想起司空敬来。
他从惜阎罗那里听来消息,说北境几乎全部覆灭了,秋云山和蛮族联手打垮了大梁帝的军队,皇帝的尸身被悬挂在北境城门口,一直要挂到新年去。
那么司空敬……大概也已经死了吧。
随清神情淡淡地看着脚下,他觉得自己是难过的,却又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难过。他与司空敬真正见过的日子凑起来也不过几个月,然而那漫长的、没有相见的岁月,足以抵消无论多么温柔的片刻,所以他觉得自己是只有一点难过的。
至少,不会为他的死落泪。
各人有着各人的悲喜,可无论人是如何想的,日子总要过,时间总在走。
有人活着,有人死了,新年却依旧如期而至。
除夕这天,随宴睡了个懒觉,而且她还不让作息规律的随师起来,硬拽着她躺到了日上三竿。
随师睡不着,于是一直偏头看着睡觉的随宴,一眼一眼,像要把这人刻进眼睛里去。
这些日子她很乖,除了会叫随宴的大名,几乎没有惹过随宴生气。看来随宴对她的表现也十分满意,不然睡觉时不会总用手臂环住她,生怕她没盖好褥子,又或是生怕她给溜了。
随师趁随宴看不到,露出个孩子般的笑来,轻轻说道:“随宴,这是我第一次和你一起过年。”
我很开心。
希望你知道。
一直到晌午,随宴才幽幽翻了个身,抻直了胳膊腿,慢慢睁开了眼睛。
随师靠坐在床头,随手翻着一本书,看得说认真又不认真,每一页目光停留个一时片刻就过去了,随宴都不知道她是在看字还是在看画。
“小师。”随宴坐了起来,褥子从肩头滑落,落在她腰间,一头长发被碾压一夜,已是根根干燥,黏在了她身上。
她就着这幅尊容,继续说道:“你爱看书这点,真是随了我。放心吧小师,往后为师会以身作则,教你更多的。”
随师转过头来,上下扫了一遍随宴的脸,松手放下书,反将褥子揪了上来裹在她身上,又抬手替她擦去眼角的眼眵。
“……”随宴看着她的指尖,默了片刻,脸顷刻就红了。
随师的神情看上去像全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似的,随宴咬了咬牙,一脚把随师蹬下了床,“做师父的赖床,做徒弟的不能勤快点么!快,快去洗漱了,我穿好衣裳就来了……”
“哦。”随师走时还叮嘱道:“今日出了些太阳,怕是会化雪,天还是冷,你多穿点。”
随宴把自己捂在褥子里,心头火都烧到脸上了,“哦。”
随海和随河说去商行再看看,午饭过后就关了商行过来了。
随清去了丹枫堂照看一屋子孩子去了,随文礼和随子堂又不知道去哪里赌钱了,家里眼下就剩了随宴和随师,还有在大厅里支了盆火烤地瓜的惜阎罗与顾八荒。
随宴的脸色从随师替她擦了眼屎之后就不太好了,她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太不爱打扮了,看上去不像个正经师傅,所以才会教出这种不正经的徒弟来。
她痛定思痛,翻开装衣裳的柜子,好一阵翻箱倒柜,找出来一条白蓝相间的直领襦裙,裙上还有着轻软细薄的织绣,绣的是白鹤与山水。
这一身算是格外端庄了。
随宴又好一阵涂脂抹粉,连头发都编的一丝不苟,这才有了一丝为人师者该有的庄重,不疾不徐的往大厅去了。
可恨那嘴刁的惜阎罗,生火烤地瓜烤得满屋子乌烟瘴气,随宴一身出淤泥而不染的打扮顷刻间就被人间烟火玷污了。
随宴黑着脸在高椅上坐好,看着寒冬腊月生生烤出一身汗来的顾八荒,只觉得惜阎罗是天下难得的可恨之才,简直人见人想踩。
那人却一脸老色鬼的模样,把随宴上下前后地看了个遍,最后会心一笑,“大过年的,何必为我如此打扮?”
“你放屁。”
做师父的刚骂完,正要撸袖子展示一番威武,随师就端着两碗面过来了,途中还被烟呛得咳了好几声。
随宴烦得简直想送惜阎罗和顾八荒去见顾老班主,起身拉着随师去了一边,躲开了那人间烟火,找了个角落窝着吃面去了。
惜阎罗不死心,搬了把矮凳凑到随宴身边,装着姐妹情深的模样把手放在了随宴的腰上,将那细软的腰摸了好几把,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
随宴端着面,气得浑身直抖,最后忍无可忍,抬起一脚踩在惜阎罗的靴子上,用力地碾了碾。
“啊!”惜阎罗疼得喊出了声来,不知是哭是笑,“随宴,你还不松开!”
顾八荒听了她的声音,赶快过来救命了,谁知随宴的脚正要挪开,随师又装作没坐稳,一脚踩在了惜阎罗另一只靴子上。
她装作惊讶,赶紧收回脚来,“阎罗姐,抱歉,我没坐好……”
惜阎罗抖着一双腿,顾八荒一看就知道她又做了些不招人待见的事,直接抬手把她抱了起来,带回火盆旁边去了。
“惜阎罗……”顾八荒板起了脸,“大过年的,你怎么总要惹出些不痛快来?”
“不痛快?”惜阎罗笑了笑,在火盆里点燃了烟,吸了一大口之后才觉得疼痛缓下去一些,又开始嘴贱了,“这点痛比起我挨过的刀子,那是简直没法比……倒是方才掐到的那把嫩豆腐,真是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随师把她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她更清楚惜阎罗这话是对自己说的,恨恨咬了一口面之后放下了碗,直接折断了一双筷子。
随宴都还没来得及生气,被随师的动静吓到,“……小师?”
“没注意,我再去拿一双来。”随师起了身,走过惜阎罗旁边时冷冷瞪了她一眼,后者又吸了口烟,眯眼陶醉,眼尾带笑的瞥了她一眼。
后知后觉的师父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徒弟这是又生气了。
随宴也放了碗,走过来一掌狠狠掴在惜阎罗背上,怒道:“你这只猪手再碰我一回,我直接让小师给你剁了!还有,顾八荒,你能不能好好管着她?!把我徒弟气走了,我让你们俩顿顿饿死得了!”
她说完就去找随师了,出了大厅还听见惜阎罗嚣张无比的笑,“她说要饿死我们,哈哈哈……”
随宴低头看着自己的裙子,忍了忍,她是为人师者,一定要教会徒弟如何忍耐。
那边随师拿了双新筷子,却久久未动,站在灶台前,怒气冲天地拧着眉。
可她却在沉思,自己这般生气,是为什么?
不过是随宴被人碰了,她应当气的是自己师父受辱了,可眼下……她心里却不像是那么回事。
反而觉得,是自己的人被碰了那般怒火滔天。
她紧紧抿着唇,为着这点自己尚且不理解的心思,感到慌张了。
随宴找了过来,轻轻喊她一声,“小师?”
随师没回头,反而听着胸腔里的那块肉跳得越发厉害了起来,她不自觉地往里躲了躲,想要避开随宴。
“拿双筷子而已,怎的这么久?”随宴走了进来,看见随师都快将自己塞到墙角里去了,上前拉了她一把,“做什么呢?”
“没什么。”随师甩开她的手,把头偏向了一边,很明显是在避开她。
做师父的这下是真懵了。
但不管三七二十一,小师生气了那便哄为上,随宴于是又拉了拉随师的袖子,软下声音问道:“是不是生气了?惜阎罗她就这样,以前没个正形,眼下还越老越幼稚了。你要是看不惯,大可以揍她一顿,也好过自己生气啊。”
随师垂着头,眼睛却落在随宴的腰上。说来奇怪,她也和随宴同床而眠这么久了,为什么从来没注意过随宴的腰呢?
惜阎罗说像一把嫩豆腐,那到底……
“咳咳……”随师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她慌张地又离随宴远了一些,自己捏紧了拳头,变得十分慌张了。
随宴是真的头疼起来,“面都要坨了,小师,快跟我回去吧,啊?”
她说完便微微转过了身,想要引着随师一起走,可那默不作声的徒弟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反将随宴一拽,伸手抱住了她。
随师的脸埋在随宴的锁骨处,手臂软软地圈着随宴的腰,拼命吸着她身上那股淡然又安静的味道,瞬间连心跳都缓和了许多。
她闷着声音撒娇,“随宴……让我抱抱你。”
随宴下意识也搂住了随师,手还在她头上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让她宽慰些,“行,你想抱,就,就抱吧……”
可不管随宴怎么思考眼前的情况,她都觉得这会儿随师的行径和方才惜阎罗的,似乎没大差别。
她晃了晃脑袋,在心里唾骂自己道:“胡思乱想些什么,真是疯了!”
随师有些无师自通,方才惜阎罗那只作妖的手教会了她许多,眼下这样乖顺地抱着,她却已经想到了自己的两只手接下来可以如何作乱。
摸摸随宴的背,掐掐随宴的腰,还可以往上……
再将人推倒了,用手碰碰她温热的皮肤和锁骨……
“小师。”
随宴及时喊了一声,她觉得随师整个人都绷紧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身体都变得紧张起来了。
“好了,别冲我撒娇了。”随宴用手指弹了弹随师的耳垂,轻笑道:“马上小海她们就来了,我们快些吃完,要一起做年夜饭了。”
随师“嗯”了一声,艰难抽出手来,眼睛落在随宴的手上看了一会儿,转身拿着筷子走了。
人模人样的师父松了口气,压根不知道随师都想了些什么,只当自己又哄好了随师一回,心满意足地回去继续感受人间烟火去了。
两人吃好后没多久,惜阎罗和顾八荒的地瓜也烤好了,香软的地瓜烤得外焦里嫩,表皮甚至烤出了一股糖汁的味道出来。
惜阎罗献宝似的拿给随宴,“尝一口,这个可是烤得最好的那个。”
“拿开。”随宴皱眉躲开她,“你自己吃吧,我要准备年夜饭去了。”
“随宴……”惜阎罗皱起了眉来,泫然欲泣似的,她要是好好说话,真的是个惹人疼的江南女子模样,“你吃一口吧,我手都被烫红了……”
随宴顿住脚,垂眼看了看,“惜阎罗,你这舞刀弄剑的手,装什么柔弱呢?我不想吃,你给顾八荒吃去吧,或是给小师尝尝,都行。”
“小师小师,”惜阎罗把地瓜扔给顾八荒,抬手抽了口大烟,翻着白眼道:“你对你这个徒弟,还真是疼爱有加啊。”
随宴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喊了随师过来,一起钻进庖屋里折腾去了。
没多久随海和随河也来了,两人齐齐去了庖屋准备食材,杀鸡剁鱼,锅铲相碰,除夕夜就这么热热闹闹的来了。
随师被使唤着忙活了一下午,任劳任怨,心里却打着小算盘,晚上她得撒个娇,抱着随宴睡,就当是她对自己的奖赏了。
傍晚的时候随清也回来了,随宴便让他替了随师,好放随师回屋休息休息。
随师便洗干净手,回了北屋,打算坐一坐,歇个一时半刻。
正要开门,她却突然警惕地察觉到一阵靠近的脚步声,还有什么东西刺破了风声朝她打了过来。
随师避之不及,好在那颗石子并不是要伤她,“叮”的一声砸在了门上。
“什么人?”屋外没灯,随师回转身体,在黑暗里定睛看了看,瞥见了站在墙上的一个身影。
随师正要动作,那道身影出声了,“随师,是我。”
程青云。
“青云……哥?”随师心里猛地一跳,立马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抿了抿唇,“等我一会儿,我马上来。”
她飞身进了屋里,匆匆留下了张字条,抓起淞月剑便跟着程青云离开了。
两个人一路使着轻功,很快到了间偏僻的客栈里,大概是因为正值除夕夜,客栈里除了掌柜的再没其他客人。
到了房间门口,程青云推开门让随师进去,自己安静地留在了门外看守。
屋内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一身锦袍终于有了侯爷气质的平阳侯,另一个是个女人,等她缓缓转过身来,像是有什么感应似的,随师的心脏陡然钝痛起来。
那女人素发盘起,仅有一根竹簪做饰,可面容却带着股柔和,看上去绝非凡人。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张脸看上去,和随师有六七分相似。
不知为何,随师拔腿便想逃,随宴还在等着她吃年夜饭,她该……
“轻舟……”那女人一见到随师便红了眼眶,哑声唤道:“是我的舟儿吗?”
随师定定地睁大了眼,看上去茫然无措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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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京皇宫内。
侍卫领着两个人影穿过白雪皑皑的宫道,一直到了勤政殿外。
殿内隐约能看见有人影攒动,经由侍奉公公通报,被带来的两人在门外脱下了外袍递给婢女,一前一后进了殿内。
走在后的那个人影明显动作更慢,举手投足间甚至能看出胆怯和战栗来,女孩不敢抬眼,等走在前头的人停住了,这才赶紧在原地站住了。
“属下遥落参见陛下、太子殿下。”说话的人眉宇间意气风发,丝毫不见戏台上的柔弱与扭捏,“太子想见的人,我给您带来了。”
潭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见遥落用自己全然没听过的语气说话,更是害怕到了极点,她抖着手上前,染着哭腔,“遥落姐……”
遥落折过身来,冲她温柔一笑,“潭星,姐姐不会害你。只是时至今日,你也该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秋饶霜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
第一眼看见潭星的时候,他确实双眸一亮,可是紧接着,女孩胆怯得像个山林间的兔子,立马打消了他全部的想法。
可秋云山哈哈大笑起来,对他说:“霜儿乖,这便是了。”
秋饶霜暗自咬紧了牙关,他身上还有重伤,起身都十分不便,但在秋云山的注视下,他依旧缓缓走到了女孩面前,哑着嗓子唤了她一声。
“小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