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富为婚》粉红象

30、30

　　临近午时，桑珠却没有心思吃饭，拄着手杖在东厢中来回踱步。

　　前一夜，她正想要去搭救斥良时，就见前院已经燃起火光，看来潜伏在凉州城中的玄影卫门人，不止她一个。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自己不再孤单。但眼下面对的可是叶知寒，是个实难对付的角色，其他门人能顺利逃出城吗？

　　想到这里，桑珠又开始焦虑，拄着手杖继续踱步。

　　门上响过两声叩门的声音，桑珠赶紧坐下，稳了稳心神，拿出平静的声音，“进来。”

　　见来的人是胡军医，桑珠这才想起，今天是胡军医来复诊的日子。

　　胡军医将桑珠腿上的纱布拆开，重新换了新的药膏，又细细切过脉后，沉吟道：“恢复地比老夫预想的还快，不过姑娘伤势未愈，还不宜过多走动，切忌忧思惊惧，安心静养才是。”

　　她的腿本就不是马踩断的，而是为了进入将军府，被她自己一掌拍断。桑珠一直就很担心被胡军医看出破绽，纵然做了一些掩饰，但胡军医毕竟是个行医多年的老郎中，保不准会瞧出些旁人注意不到的细节。

　　眼下，胡军医觉得她身体恢复地过快，又劝她少走动，多静养，难道真看出什么破绽了？

　　“多谢胡军医，桑珠一定谨遵医嘱。”桑珠面上款款回答，但心里越发不安了。

　　此时同样不安的，还有正坐在卧房外间的桌子边的宋漓秋。守着一桌子菜肴，宋漓秋却没有半点动筷子的心思。

　　虽说这些日子，将军府的厨子被叶知寒换过几轮，现在做出的饭食，已经能勉强达到宋漓秋的及格线了，但眼下的宋漓秋，明显更忧心另一件事情。

　　“信上，怎么说啊？”见叶知寒看完家书上的内容，骨节分明的手指将信笺慢慢折起，放回信封，宋漓秋这才咬着筷子，小心问道。

　　见她看到老夫人的信如此紧张的样子，叶知寒嘴角往上牵了牵，故意调笑道：“别怕，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什么！”宋漓秋手上的筷子啪嗒一声落到桌上，“你娘亲要来凉州城？”

　　“注意称呼，是你婆婆。”叶知寒擎着一丝得意的笑，将信揣进袖中。

　　“她嫌京城闷得慌，要出来走走，顺便过来看看她的儿媳。”叶知寒拿起筷子，从砂锅的鸡汤里夹起一根鸡腿，放到宋漓秋面前的小碟里，“也就是来看你。”

　　看她？话音刚落，宋漓秋已然成了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鸟，心神不宁，胸口狂跳。之前虽没听说她这个婆婆有什么苛待儿媳的恶名，但一听到她要来，还是来看自己的，宋漓秋就慌张得紧。

　　以前在益州坦荡潇洒的做派，此刻全然不见了，就是宋兆铭此刻站在这里，恐怕也没见过女儿这副心虚的样子。

　　半晌，宋漓秋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偏过头问道：“老夫人有没有说，她什么时候来呀？”

　　叶知寒看着她这副怯怯的样子，愈发觉得可爱，不由得伸出手，在她微微发红的脸蛋上轻轻捏了捏，“这封信没有用快马送，从京城送到凉州城得十日路程。算算时间，她们应该近几日就要到了。”

　　宋漓秋的心弦骤然紧绷，一双剪水的眸子里满是惊慌。

　　来了，她来了！她最怕的婆婆，就要来了！

　　眼前碟子中的鸡腿，和手边的半碗鸡汤，她通通没有兴趣，后面叶知寒说了什么话，也没太注意听。

　　糊里糊涂地吃完饭，宋漓秋连自己都挑了些什么菜，都没有注意。恍恍惚惚，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都神思不属。下午叶知寒说带她去街上走走，宋漓秋拒绝了，雪青说簇羽街开了家蜜饯铺子，宋漓秋也没兴趣听。

　　她的整副心思，都围绕着一个棘手的问题：婆婆来了。

　　虽说她自己亲奶奶走得早，她不知道母亲当年和奶奶是如何相处的，但从小到大，关于婆婆和儿媳的故事，她还听得少吗？

　　待字闺中时，宋漓秋就时常听宅子里的婆子们闲来无事磨牙，最喜欢说自家儿媳的长短。说她们的儿媳有多么勤快，在家里从来都是抢着干活，不敢有一丝懈怠。又说她们在家又是何等的威风，对儿媳呼来唤去，儿媳都不敢有二话，让往东绝不敢往西，什么事都会听婆婆的。

　　那时候，宋漓秋就对婆婆这个称谓有些恐惧，那些女子哪是去嫁人啊？仰人鼻息的活法，分明就是地主家不要钱的长工嘛。

　　委屈的小媳妇、多年媳妇熬成婆、提起闺女笑盈盈，提起媳妇牙根疼。这些个民谚，哪一个不是在说婆婆的可怕，哪一个不是在说媳妇的卑微？

　　刚嫁到将军府时，宋漓秋一门心思想着怎么逃走，对于远在京城的婆婆，她从未在意。但现在，她已经认定了叶知寒，亦是认下了叶家儿媳的身份，这个即将谋面的婆婆，就成了她眼下最大的压力。

　　婆婆会对她诸多挑剔吧？还会故意欺负她，给她立个下马威吧？反正以前益州宅子里的婆子们，都是这么说的。

　　越是这么想着，心中越是烦闷，整整一天的时间，都没能冲淡她心头的不安。一直到夜色四合，星月当空时，宋漓秋还在惆怅。

　　躺在床榻上，叶知寒的手臂环在她的腰间，宋漓秋却像没觉察到似的，仍旧茫茫然地出神。

　　“小泥鳅。”叶知寒在她耳边轻唤，她背对着自己，难得地安静。

　　宋漓秋察觉到耳边的酥麻，这才回过神来，偏过头看向身边的叶知寒。

　　“在想什么呢？还是困了？”叶知寒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将怀中的美娇娘抱得更紧。

　　“没，没什么。”宋漓秋可不敢照实说，要是当着叶知寒的面，说自己因为老夫人的到来神经紧绷，紧张地都没心思做任何事情了，还不被他狠狠笑话？她才不要！

　　“是不是你不希望母亲到凉州来？要是你怕见到她，我便……”

　　“哪有！”宋漓秋立马否认，“怎么会！我怎么会……害怕老夫人，我没有。我方才，是睡着了。”宋漓秋拧着眉毛，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漏出来的。

　　卧房里已经熄了灯，叶知寒没看到宋漓秋纠缠的眉毛，自然也没怀疑她话里的言不由衷。在他的印象里，怀中的小人儿，从小就喜欢拿捏自己的小任性和小脾气，旁人也许会觉得这是大家小姐的扭捏做派，可不知怎的，宋漓秋的一举一动落到他眼里，就是十足的可爱和有趣。

　　“好，睡吧。估摸着她明天下午就该到凉州城了，到时候，你可别害羞。”叶知寒从背后抱着宋漓秋，在她的鬓边轻轻落了一吻，枕着她幽香的头发，沉沉入睡。

　　叶知寒的话，让宋漓秋完全睡不着了。

　　明天？婆婆就来了？

　　她怔怔望着前面，似乎能感觉到一股肃杀的气息，正翻山越岭、穿过黄河，带着凌冽的寒霜，直逼凉州城而来。

　　宋漓秋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本以为自己会整晚失眠，但被鼻尖的酥痒弄醒时，她正在做噩梦。

　　梦里有个面容可怖的老妇人，一直在身后追自己，她只好拼命地往前跑，想将人甩掉，可不管她跑得多快，那老妇人就始终跟在她身后三丈远的地方，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

　　“懒虫，该起了。”叶知寒已经穿好衣衫，正坐在床边，轻轻点着她的鼻尖。

　　看见眼前的叶知寒，宋漓秋在梦中的不安瞬间烟消云散，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柔柔地勾着叶知寒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胸前。

　　感受到他坚实的胸膛和稳健的心跳，宋漓秋就像一片摇曳的孤舟，穿越过肆虐的风暴，终于抵达了陆地。睡梦中的惶恐和阴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源源不断的安全感，是叶知寒身上特有的安全感。

　　叶知寒一只手环着宋漓秋的腰，另一只手将被子拉起来，盖在她只穿着中衣的后背上，生怕她着了凉。盖好被子，叶知寒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宋漓秋的脑袋，将她如瀑的青丝慢慢理顺。

　　宋漓秋很享受眼下的安稳，紧紧靠着叶知寒的胸膛，满足地闭上眼睛，感受他的爱抚。

　　“小懒虫，别赖床，乖，该起了。”

　　“不嘛，我今天哪也不去，就这样一直赖着你。”

　　叶知寒对宋漓秋这般耍赖似的撒娇很是受用，长发间幽幽的清香像一只温柔的手，在他心上轻轻柔柔地撩拨。他也想就这样一直抱着怀中的人儿，哪儿也不去。可无奈，外面还有很多事情，都等着他去做。

　　“乖，快起来梳洗。”

　　“不要。”宋漓秋依旧勾着他的脖子，颇为无赖。

　　“早饭已经端过来了，再不吃就该凉了。”

　　“不要。”她的脑袋在叶知寒胸前来回蹭，还是赖着。

　　“听话，吃过早饭，我们一起去南城门，接母亲进府。”

　　“什么！”宋漓秋猛地一个激灵坐好，什么？她的婆婆，这么快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