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富为婚》粉红象

31、31

　　“是的，母亲性子急，一渡过黄河，就马不停蹄地往凉州城赶，没有片刻休息。据先赶回来军士禀报说，他们至多还有一个时辰，就该到南城门了。”

　　叶知寒笑着说话，又用轻轻捏了捏宋漓秋略显呆滞的脸颊，“说起来，你们这方面的性子，倒是挺像的。”

　　宋漓秋只觉得脑中轰鸣声不断，灵台深处有个洪亮的声音骤然响起：宋漓秋，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巳时二刻，宋漓秋穿着一条水蓝色的纱裙，娉婷地站在南城门下。

　　城外的荒原上，依旧刮着朔风，叶知寒用大氅将宋漓秋护在怀中，替她挡住风沙，也隔绝了凉意。

　　“进马车坐着吧，外面风沙大。”叶知寒指着一旁的马车，轻声道。

　　“不要，延之哥哥在哪，我就要在哪。”宋漓秋自起床后，就一颗心七上八下扑通乱跳，只要依偎在叶知寒身边，她才觉得安心一些。

　　可怜一旁已经被风沙吹皱了脸的雪青，进马车躲着也不是，站在外头看自家主子和将军你侬我侬也不是，只好侧身立着，眯起眼睛，假装没看见眼前这对璧人亲昵的样子。

　　雪青将手拢在袖子里，远远看着城墙拐角处打着旋儿的朔风，将一株干枯的骆驼刺转着圈儿卷上半空，裹挟着骆驼刺慢慢远去，她突然间就纳了闷，自家姑娘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吃苦，宁死都不愿来凉州吗？不是前些天还秘密谋划着要逃出将军府吗？怎么没几天工夫，就跟叶将军情深意长起来了？

　　姑娘的心是什么时候交出去的？难道中秋那晚撞见他们悄悄拉小手，就已经互相看对眼了？

　　不可思议！雪青紧了紧衣裳，觉得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相当不可思议。回头扫了眼旁边越抱越紧的两人，不由得叹息一声。自家姑娘的心，就是那没了根的骆驼刺，就这么被叶将军轻而易举地拐跑了。

　　风沙渐渐平息，阳光重新洒在荒原上，为暮秋的大地添了几分暖意。澄蓝如洗的天际处，隐隐约约能瞧见一队人马，正朝这边行来。

　　半个时辰后，十数匹骏马和一辆颇为富丽的马车，在凉州南城门外停下。马车的帷帘从里揭开，下来了一个有些壮硕的妇人，那是老夫人身边的方姑姑。

　　方姑姑将马凳放稳后，又撩起帘子，去接车里的人。

　　老夫人伸出手，却被一双更为年轻有力的手掌握住。

　　“我的延儿！”老夫人难掩激动的心情，攥紧叶知寒的手，眼泪说来就来。

　　“母亲，孩儿不孝，让母亲不辞辛苦来边关，母亲受苦了。”叶知寒将老夫人稳稳地扶出马车，任由母亲的眼光在他身上来回探索。

　　“瘦了，又瘦了！”老夫人拉着叶知寒来回检视，越看越心疼。

　　一路跋山涉水，她觉得沿途的山水已经够险恶了，没想到越近凉州，景色越是荒凉。听说凉州城一年大多的时候，都刮着风沙，自己的儿子常年在这苦寒的边关，过的究竟是什么苦日子？

　　老夫人越看越心疼，久久拉着叶知寒，不肯撒手。

　　叶知寒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胳膊，让她放心，然后转过身，看向紧跟在身后的可人儿。

　　“母亲，这是秋儿，宋漓秋。”

　　老夫人这才将目光从儿子身上挪开，目光穿过叶知寒的肩膀，落到他身后这个水葱似的美人儿身上。

　　宋漓秋抿了抿嘴唇，准备上前行礼，可一时紧张，脚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她往前挪了挪，福身道：“秋儿见过母亲。”

　　宋漓秋只觉得有两道目光压在自己的头上，她不敢抬头看，可对面没有回应，她也不敢起身。半晌，她这就么屈着身子，心里的鼓擂得震天响。

　　果然，初次见面，就让她一直行礼不起身，这不是下马威又是什么？看来，她的这个婆婆，不怎么喜欢自己。

　　眼前的婆婆，虽被称为老夫人，但看着年岁并不大，约摸四十上下。穿着一身华裳锦服，远远看着就贵气逼人。至于老夫人眉眼的具体模样，宋漓秋不敢细看。

　　又等了片刻，身边的叶知寒将她一把拉起来，然后转过身对着老夫人道：“走吧，咱们回府。”

　　“好好好，延儿就坐我的马车，为娘有好多话要问你呢！”老夫人从看到叶知寒第一眼起，眼睛就舍不得离开他哪怕片刻，眼下更是紧紧拉着他，径直往自己马车里钻。

　　叶知寒已经近两年未曾回京城，自然知道母亲思念自己，只好由着母亲将自己往马车上拉。他转过头，冲宋漓秋勾了勾嘴角，示意她回到马车上去。

　　马车的木轮在凉州城的街道上吱吱呀呀地作响，宋漓秋所乘的马车紧跟在老夫人的马车后面，摇摇晃晃地朝将军府驶去。

　　宋漓秋装作随意的样子看了眼雪青，欲言又止，复而埋下头去。雪青虽不太明白自家姑娘到底想说什么，也能感觉到她此时的不安，偏过头悄悄瞟了眼身边的方姑姑，也沉默着垂下脑袋。

　　因着老夫人说有一肚子话要跟叶知寒讲，便让方姑姑坐到了宋漓秋的马车中。简短的寒暄后，本来就不熟的三个人，便彻底陷入了沉默。

　　马车在将军府门前停下，宋漓秋才被雪青扶着走下马车，就看见前头的老夫人挽着叶知寒的胳膊，径直进府去了。宋漓秋望着叶知寒翩飞的藏青色衣角，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回到后院，宋漓秋看着西厢敞开的大门，有些踌躇。

　　雪青看出了宋漓秋的心思，“姑娘，咱们也进去坐坐吧。”

　　宋漓秋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此时别人母慈子孝，两年不见，有的是说不完的言语，自己就不必过去打扰了吧。

　　“我有些累了，还是回房歇着吧。”说完，她垂着脑袋进了卧房，挨着外间的桌子缓缓坐下。

　　将军府的后院并不大，坐在外间，宋漓秋能清楚听见西厢不时传出的欢笑声，那是老夫人的声音，不知他们在说什么趣事。

　　宋漓秋远远听着，感觉到一丝孤独。自己像个局外人一般，坐在离热闹最近的位置，感受着自己的孤独。

　　谁让老夫人不喜欢自己呢？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不讨喜欢的原因，但方才城门下的疏离感，是不会错的。

　　宋漓秋此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以前她仗着自己家里有钱有势，很少把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放在心上。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曾经招摇炫耀的活法，刺痛了有些人的眼睛，少不了在身后被人指指点点。

　　不过，旁人是否喜欢她，对她的看法是什么，与她有什么关系？她长得漂亮又有钱，照样过着让无数人艳羡的日子。只要她活得精彩，就能将那些看不惯她的人活活气死。

　　可现在，不喜欢自己的人，是延之哥哥的母亲，是个她不能无视的人。宋漓秋从来没学过该如何讨好别人，也没心思去学，眼下只能深陷在局促与不安中，轻轻叹息。

　　雪青心疼自家主子，替她沏了一壶热茶进来，轻声道：“姑娘，西厢还没茶水，要不，咱们送过去？”

　　宋漓秋缓缓抬起头，眸子里泛着雾气，有些犹豫。老夫人已然不喜欢自己，还这样过去献殷勤，有必要吗？

　　雪青朝她点点头，鼓励道：“走吧，就当她是个普通的长辈，姑娘只需依理而行，至于别的，问心无愧便好。”

　　踌躇间，宋漓秋眼中的水雾一点点散去，半晌，宋漓秋的嘴角才再度噙上笑意。

　　“好，咱们过去！”

　　雪青说得对，自己问心无愧便好，不管她们是否喜欢自己，她都要尽到一个晚辈的礼仪。

　　宋漓秋接过雪青手上的茶壶，走出卧房，沿着檐廊朝西厢走去。

　　茶壶中的水加得有些满，为了不让水漫出来，宋漓秋脚下的步子自觉慢了一些。走到西厢外，里头老夫人的声音，隔着墙壁飘了出来。

　　“不知怎的，我瞧着那孩子的样子，就想起了珍儿。那时的珍儿，也喜欢穿一身水蓝的裙子，很是清丽。”

　　“夫人勿要伤怀，少夫人心思纯良，阎王爷算得清楚，不会为难少夫人的。”这是方姑姑的声音。

　　“要是珍儿还在，应该也是那孩子的年岁吧。可惜，我跟她的婆媳缘分，只有短短的三个月……”

　　宋漓秋站在西厢外，感觉四面都是呼啸的寒风，将她困在原地，难以前进一步。

　　珍儿，老夫人口中的珍儿，她知道，就是叶知寒的第一任夫人。她没有问过叶知寒关于第一位夫人的事情，关于珍儿的只言片语，还是雪青不知从哪零零散散听来的。

　　原来，老夫人中意的儿媳，是那个已经不在世上的珍儿。

　　一时之间，难过、委屈、不甘、愤懑，复杂的情绪轮番涌上心头，将她的心反复挤压，让她无地自处。

　　西厢里后面又说了什么，宋漓秋已经不想再听下去。她紧咬着下唇，无言地向卧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