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逐流烟》末甫听流

10、风清淡，幽居楼阙不知花开

　　二日，晨，晋家大堂。
　　晋年风懒懒地躺在龙纹木椅上，手里捧着竹简有心无心地看着，一旁的晋竹舟笑侃道：“年风，你这小心眼真是……人家一姑娘刷碗洗菜什么的都合适，你让她去搬石头？你说你是不是缺心眼？”
　　晋年风将竹简放在了案几上，道：“凭她的灵力，我没让她去搬山就已经很不错了……你觉得委屈那你去帮她啊。”
　　晋竹舟本想摇头，猛然间又换了主意：“你说的啊，那我去帮她了。”说罢，不等晋年风制止，便疾步走向殿门，作势要推。
　　另一方，相川儿捧着一叠精致的糕点，犹豫地在大堂门外踱来踱去，却不料恰逢晋竹舟把门推开，她愣了一瞬，对着晋竹舟说了声“谢谢”后，便急促地小跑了进去，将糕点往晋年风的案几上一放，落下一句“你尝尝”后，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大门。
　　晋年风有些讶异，晋竹舟则是倚在门框上闷笑不止。
　　“扔了吧。”晋年风单瞥了一眼，便下达了命令。
　　晋竹舟见状，抢在仆役之前护住了那盘糕点，笑道：“别呀，人家小姑娘用自己的血和的糕点，虽说效果应该没有流烟那丫头的好，但也是人家的一份心意，对你也没有坏处，好歹也尝尝。”
　　晋年风往座椅上一靠，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姿态：“你说的那么头头是道，那就当着我的面把这些吃了，浪费了怪可惜的。”
　　“啊？”晋竹舟呆了一瞬，“别呀，又不是送给我的……哎呀，我突然想起我还要去帮流烟搬石头，再见。”言毕，飞也似的溜了出去。
　　晋年风摇了摇头，他也不指望自己的弟弟会有多么听话，摆了摆手，让仆役仍自把干点端了下去。
　　堂外，相川儿躲在一颗树下，先是看见穿着银袍的晋竹舟窜了出去，后又看见几个仆役拿着一盘糕点从里面走了出来，找了块空地边吃边聊，眉目间尽显笑嘲之意。相川儿眼神暗了暗，欲转身回去，却见晋年风往晋竹舟的方向行了过去，不等那些仆役们行礼，便消失在视线中了。
　　相川儿暂且放下了心中的不快，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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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竹舟本想直接回到自己的房内休息，但想到流烟搬石头的样子，便忍不住想去看看，不知不觉地便到了病清园。
　　园内很静，偶有几声鸟鸣，却不见了往日的吆喝声。晋竹舟有些好奇，如今这座园林正在重修，从早到晚都有苦丁的劳作声，难得会这么安静。他穿过一片紫竹，一眼便看见了“罪魁祸首”正躺在一块巨石上呼呼大睡，再一转头，便见那些个壮丁神色从容怡淡，个个捧着一壶酒在那儿喝得正欢。
　　这不是忙里偷闲的欢愉，而是完成了所有任务后真真正正的休憩。
　　晋竹舟这下意识到不让流烟去搬山真是太可惜了——原本办成半修的园林如今没有一点残破相，哪里该有山泉，哪里该有花草，都是休整完毕。
　　晋竹舟本不想打扰流烟睡觉，却不料一个壮丁发现了他，继而所有人都往他这边看来，然后手忙脚乱地行礼称诺。流烟听到了聒噪声，揉了揉眼睛，起了身，先是看见跪成一排的一群人，然后顺着他们行礼的方向才看见一旁有些尴尬的晋竹舟。
　　她倒也不慌，飘然到了晋竹舟面前。
　　“这里干完了，是不是该放个假？”
　　晋竹舟僵硬地点了点头，其实在晋家就算是逢年过节这些人也是不得休息的，但现在原本还要一个月的工程一个晚上便完工了，他实在找不到理由去拒绝。
　　流烟笑了笑，对着后面一干人挥了挥手：“休息去吧。”
　　众人对她也是友好的笑笑，捧着酒寻凉快地去了。
　　待只剩下二人后，晋竹舟才恢复了原来放荡不羁的样子，对着对方道：“你就不能按规定来吗？你省了一个月，一个月啊！”
　　流烟有些迷：“审了一个月不好吗？”
　　晋竹舟哑口无言：“这让我们很难调配人员……”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呀。”流烟把手一摊，摆明了她只负责做，不负责管。
　　晋竹舟嘴角抽了抽，继而轻声道：“你妹妹去找晋年风了。”
　　流烟闻声，终于放下了“无所谓”的姿态，问道：“她怎么了吗？”
　　晋竹舟摇了摇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给我兄长做了一盘糕点——用她自己的血。”
　　流烟一愣，旋即问道：“她流血了？伤好了没？”
　　“这是重点吗？”晋竹舟像是憋着一口气吐不出来，“你妹妹这表现……你就不管管？”
　　流烟叹了口气，言语中却没有一点惋惜的意思：“第一，我现在没有资格管她，第二，她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管？”
　　“没……没，好吧好吧，姑且当她什么都没做错吧……”晋竹舟只好妥协。
　　流烟伸了个懒腰，有意无意地问道：“你是来监工的吧。”
　　晋竹舟不置可否，只是笑笑，刚想说再见，却突然俯下身子，贴着流烟的耳朵说道：“小丫头，我劝你最近离我们家小妖精远点……他会吃人的啊……”
　　言毕，不等一脸困惑的流烟说话，便踏着清风，飘飘然离去了。留流烟一人在那儿琢磨。
　　晋竹舟原本“调戏”完流烟，心情不错，但刚出病清园就看见了一张面目可憎的脸。
　　晋年风静静地倚在栅栏边上，见晋竹舟过来了，便伸出手，隔空将晋竹舟拽了下来，将其死死地摔在了地上。
　　晋竹舟的笑容瞬间凝固，思维出现了呆滞的状况。
　　“谁是小妖精？”
　　“啊？”
　　“你刚刚说我们家有一个会吃人的妖精。”
　　“啊……哦！妖精嘛……那个那个我说流烟嘛……兄长。”
　　晋年风看着晋竹舟真诚的笑容，不给予理会，兀自转身进了园子。
　　晋竹舟看着自己兄长远去的背影，哑然失笑。
　　另一边，流烟坐在石头背光的一面，想着到底哪家的妖精会吃人，脑子里净是些虎妖，蛇妖什么的，但这些东西都隶属于妖界，在这晋家家址里应是不会出现的。
　　兴许是因为想得太投入了，流烟眼望着假山上的流水雾气，完全没有意识到身边多了一个人。而那个人也是将气息尽数收敛，安然地立在那里，不问，不催，不语，青衣白发与周围的环境甚是契合，只是那幽深的眼眸与两鬓的玄珠似是将光华尽数吞没，显得异常冷漠，却又不失温软与祥和。
　　略远处，紫竹阴里，相川儿望着晋年风，眼神中带有痴迷于不解。而那个令她一见钟情的人此刻却看着另一抹黑影。
　　初见时，他的冷漠，他的强大，以及他的王者气息便将相川儿的最后的尊严践踏得粉碎，仿佛他们这些蝼蚁必定要依傍他而生一般。但她无所谓，她喜欢他，她相信再冷漠的人也有被解冻的一天，只要她不懈的努力……
　　而此时，现实扇了她几个巴掌，让她彻彻底底地明白，自己若想站在他身边，需要同样的荣光与力量；同时，她也单纯的认为，只要她能变强，那个人便会多看她一眼……
　　相川儿最后望了眼晋年风，将那被金光笼罩的青影刻在了自己的记忆中，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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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流烟堪堪回了神，一回头就看见了晋年风略带慵懒的神情。
　　“你来监工？”流烟神色不动。
　　晋年风不置可否，如深潭般的眼眸里不带丝毫情绪。他目光淡淡扫过流烟，身体向前微倾，俯在她耳边说道：“今晚来我房间。”
　　流烟闻言瞳孔微缩，头一次在晋年风面前露出怯色，但随即，她调整了情绪。
　　“为何？”
　　晋年风不答，低头理了理衣袖，转身离开。流烟直接愣在了原地——她之前还一直疑惑晋年风和晋竹舟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毕竟两人性格差距太大，但现在看来，两人在“话说一半”这一点上似乎有着独特的联系。
　　午后，流烟有意无意地在各个楼宇间乱转，没人向她打招呼，不过也没人刻意刁难她，就连那个胖胖的女管事都假装没看见她——可以算是相当理想的生活了。
　　晋年风的宅院并不难找，流烟原以为像晋年风这样的人会刻意将自己的寝殿设得较偏，一问才知，晋家家主的大院就在正堂后边。这让流烟愈发觉得晋竹舟是表面的不羁，而晋年风的内心深处才是真正的疏狂。
　　入夜，流烟犹豫地站在那扇楠木门前，虽说真要计较起来没什么愧心的，没什么可怕的，但终是一些不舒服的地方。
　　流烟覆手放在了门框上，却迟迟没有推动。直到屋内传出了声音。
　　“进来。”
　　流烟抿了抿嘴，强迫自己挪了进去。抬头便见晋年风一手拿着一块血红的糕点，另一只手将糕点一点点地揉碎，却并没有要吃点意思。
　　流烟默默地看着晋年风手里的猩红，忍不住想起了早上晋竹舟的话。
　　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