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逐流烟》末甫听流

11、阴阳面，究竟何为你心本面

　　当一块糕点被碾碎得只剩一个角时，晋年风才堪堪将目光转向流烟。
　　“过来。”
　　流烟皱眉，但还是一步一步地移了过去，在案几旁站定。
　　晋年风一边将剩下的糕点在手里反复揉搓，一边示意流烟让其在身旁的一个蒲团上坐定。
　　流烟板着脸坐了下来，来不及思考下一步怎么做，晋年风的右手就轻轻放在了她的肩头。流烟本能地要去反抗，但一股巨大的威压迫使她一动也不能动，她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管都在震颤，里面的血液逐渐化为血雾，从毛孔里飘了出来，无一例外，每一缕血雾都被晋年风吸食干净。
　　随着脸色逐渐苍白，流烟愈发觉得喉咙处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以及胃部的翻腾，在当她几近崩溃时，威压突然消散，血液瞬间归于平静，流烟感觉到脑子一阵晕乎，眼前的景物变得暗淡模糊，而红烛光却变得愈发妖异。
　　一旁，晋年风炼化了最后一丝血液，转头看向流烟，见对方一副“离死不远了”的神情，轻笑了一声，微弱的声音兴许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流烟刚找回一点思路，便扭头去看晋年风，就在此时，对方将一颗红红的东西放进了她嘴里，流烟触碰到了那点腥甜，想也没想便咽了下去。虽说这点雪糕只能说是杯水车薪，但终归好点。脑子清醒了，流烟便不客气地将一盘子糕点挪到了自己面前，自顾自吃，坚决不去看旁边那个人。
　　晋年风有些愣，按他原来的推测，流烟此刻应该是掐着他的脖子，然后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现在看来，对方似乎还是对补充更感兴趣。
　　晋年风等了半柱香，等对方目光聚焦了才开口问道：“你就不问问为什么？”
　　流烟闭着眼睛，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什么为什么？”
　　晋年风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为什么我要你的血液。”
　　流烟睁开了眼睛，把刚送到嘴边的糕点放了回去，心里犹豫不决。
　　晋年风倒是冷静。
　　“说。”
　　流烟疑虑地看了眼晋年风，看着对方一脸淡定的样子她还真难以相信这是个将死之人。
　　“你，”
　　“快要死了吧……”
　　其实，流烟想说的是“你早该死了吧”，但话到了嘴边就变味儿了。
　　晋年风盯着流烟的眼睛，似乎想在对方眼里所寻什么，但对方的眼睛似乎除了疑虑不再存有其他感情。
　　晋年风点了点头，将自嘲掩盖在了烛光里。
　　“我是要死了。”
　　毫无波澜的语调在流烟听来无比刺耳，事实告诉她，她眼前的这个人在无视天道轮回，倒行逆施——该恨，她恨不起来；该可怜，却又不觉得对方有可怜之处。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晋年风问道。
　　流烟拣了一块血糕塞进嘴里，口齿不清，道：“正常血族只要不到生命最后一刻，不管多老，只要有血液补足，头发就一定是黑色或偏黑吧……你那一头白发怎么看也不正常好吧……”
　　晋年风笑了笑，带着极为肯定的语气说道：“没错，我将我的生命停留在了最后一刻。”
　　流烟这下是彻底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这种情况她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见，怕是连整个血族史也不会出这么个……变态吧……
　　晋年风虽看不到流烟内心所想，但隐藏于一个人眼眸里的那点复杂情绪还是感受的出来的。
　　流烟不住地瞟着晋年风，对方却一直盯着她面前的糕点盘子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真的是吃个东西也不让人安心。
　　在盘子快见底时，流烟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轻声问道：“那个……刚才你给我的那颗东西，不会是你……揉出来的吧？”
　　晋年风闻言，脸上的神情变得明朗了许多，笑道：“的确是……我没注意。”
　　流烟呲了呲牙，原本平复的胃此刻又绞痛了起来——不是说晋年风手不干净，只是在正常情况下，谁会吃被别人反复揉搓过的东西……
　　晋年风看着流烟一副嫌弃的模样，挂上了若有若无的笑容。
　　窗外早已月临梢头，只是在皎洁的月光，落到地上，终究会被糊上一层阴影。
　　……
　　许是因为提前完成任务，或者是其他原因，之后的几天流烟倒是清闲。
　　晋年风为相家人单独划出了个大宅院，流烟每次路过都只是望着大门看看，却从没有进去过。
　　同往常一样，她望了眼朱漆的大门，便抬步要走，忽闻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便习惯性的让开了身子。谁知，下一刻，身后的人便拉住了她的手臂。
　　流烟微愣：“……赴微？”
　　赴微立即松了手：“是属下唐突了……最近应该是吃胖了，你都不认得我了。”
　　流烟摆了摆手，示意赴微不用在意。
　　流烟不知到说些什么，赴微不知道先说什么。于是二人陷入了静默。虽说他们没见面也就十来天的样子，但总感觉言语塞于喉中吐不出来。
　　良久，赴微先开口了：“我看见你路过很多次，却一次都没有进来……”
　　流烟抬眸看了眼金砖红墙，明晃晃的光让她感到陌生。
　　“赴微，这些已经不属于我了……”
　　赴微皱眉，他知道此刻安慰是没有用的，对方的锐气早已被晋家家主压得死死的了。究竟是被命运过于残忍，还是她自己自甘屈服，赴微始终找不到一个答案。
　　流烟瞥见赴微面色不佳，问道：“这里的生活不好吗？”
　　赴微摇了摇头，道：“住的很舒服，没有什么大问题……怎么了吗？”
　　流烟：“看你神色不大好。”
　　赴微听得出对方言语的担忧，她还是关心相家的。
　　流烟知道再聊下去只会落得双方尴尬，便准备离开，出乎意料地是赴微跟了上来。
　　流烟：“到底有什么事那么难开口。”
　　赴微像是下定了决心，道：“流烟，你和你妹妹谈谈吧。”
　　“她怎么了？”流烟止住了脚步。
　　赴微也跟着停了下来：“最近有个帝岭荒漠的谣言，说是荒漠里藏了个什么东西，据说得到它的人能拥有无上的权力。”
　　流烟：“这种宝藏谣言全年批量传诵，你信啊，再何况，晋家是个相对封闭的一个地方，哪传进来的谣言？”
　　赴微：“若是别的地方听来的我还真无所谓，但这个消息是你妹妹从晋家主那里听来的……”
　　流烟忍不住打断了赴微的话：“晋年风？他……先不管他，这和川儿有什么关系？”
　　赴微叹了口气道：“她执意要去找到那个东西，我们不陪她去，她就自己去。”
　　流烟莫名有些生气，但还是按耐了下去：“她在哪儿？”
　　“不知道。”
　　流烟想了想，道：“赴微，麻烦你去找川儿。”
　　“你呢？”
　　流烟：“我去找晋年风。”
　　相比较上次的犹豫，这次，流烟可以算是破门而入。
　　晋竹舟位于晋年风下首，突然听到门“嘭”的一声打开，一口茶就毫不掩饰地喷在了面前的地图上。转头就看见了流烟似生气又似没生气的表情。
　　晋年风也将目光从案几上转到了流烟身上，不等对方开口，先说道：“我正要派人去找你，既然自己来了，那更好。”
　　流烟面色变幻，好一会儿才问道：“什么事？”
　　晋年风指了指晋竹舟身边的一个位子，示意流烟坐下说话。
　　流烟坐定，案几上放了大大小小近十张地图，虽然心中已经有所预感，但瞥到“帝岭荒漠”四个字的时候，流烟心中还是又些讶异。
　　晋年风悠悠开口：“反正把你放在这儿也是闲着，不如拎出去用。”
　　流烟闻言，脑子又些乱，一下子有太多事情要处理，这个荒漠的事，相川儿的事……仔细想想，这好像又是同一件事。
　　流烟挠了挠头，问道：“有哪些人去？”
　　晋年风：“我，晋竹舟，你，还有你那个赴微……路上可能还会遇到一两个人。”
　　流烟皱眉：“撑死了也就五六个人……去闯帝岭合适吗？”流烟先前早已听闻过帝岭荒漠，几千年前，帝岭还是个生机盎然的地方，却不知为何，像是被什么东西镇压了一样，那里开始变得雨水了了，是个连天界都不想打理的地方，以至于那里冷热不期，六界生灵在那儿都算是绝迹的了，环境恶劣不说，还有众多尸兽，毒气……反正那些个危险的东西在帝岭是一应俱全。也正是因为这个，流烟在听到相川儿要去帝岭时，内心那个震动了。
　　晋竹舟又何尝不明白流烟心中的疑虑，道：“情况特殊，不宜声张……人尽量往少的带吧。”
　　流烟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忽的，又摇了摇头：“等一下，为什么我也要去。”
　　晋竹舟满脸堆笑，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道：“怕浪费资源啊……”
　　流烟也冲着晋竹舟笑了笑，眼里透露的却是满满的鄙夷。
　　正当晋竹舟要继续调侃时，门外有人通报道：“家主，人带来了。”
　　晋年风额首：“让他进来。”
　　流烟也望了过去，不出所料，正是赴微，然而，在赴微身后，那抹身着鹅黄色衣裙的人，让流烟有些不淡定了。
　　相川儿紧跟着赴微进来，先看了眼晋年风，后看到流烟，心里莫名有些恼意。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相川儿。晋年风皱眉，不悦的神色清晰可见；晋竹舟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赴微无助地看向流烟，表明了这事真不是他干的；流烟看着相川儿，内心的不快霎那间都变为了陌生与无奈。
　　万众沉默间，还是晋年风开口了：“你来做什么？”
　　相川儿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说道：“我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