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意》溪二

2、Chapter 2

　　第二天深夜十点，刚打完工的易佚在自家门口看见了不速之客。
　　对方两条无处伸展的长腿盘在身前，一手撑腮支在膝上，一手拿着kindle，白色的耳机线从左耳延伸出来，一只脚还时不时跟着节奏晃动。
　　见有人回来，林密摘下耳机朝易佚笑：“你回来啦。”
　　“……”
　　“虽然还是借住，”对方慢吞吞地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又弯腰拿起旁边两只装得满满的购物袋，“不过这次我自带伙食了。”

　　易佚看着被一一陈列到冰箱里的各类食物。蔬菜包括土豆，西红柿，青椒，小青菜，娃娃菜，肉类包括新鲜猪肉一大块，新鲜牛肉一大块，剁好的排骨一盒，鸡蛋一打。居然还买了葱姜蒜，还有一个大便当盒。
　　易佚沉默了两秒，而后诚实地评价：“这么多东西两个人是吃不完的。”
　　“没关系，我饭量大。”对方舒适地蜷在客厅小小的布艺沙发上，“啊，便当也可以顺便帮我做一份。你自己带饭的对吧。”
　　“……对。”可是这个理所当然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算了，反正多做一人份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第二天两人依旧一起上学。易佚仍然行色匆匆，直奔四楼，林密继续慢吞吞地走在后面。
　　余锦凑过来：“你又在他家住的啊？”
　　“唔。”林密放下书包，掏出课本。
　　“这个……”余锦一脸不知槽该从何吐起的纠结，“你不想回家可以去我家啊……而且，他没意见吗？”
　　林密耸耸肩：“没有啊。” 想了想，又道，“他很好说话的。”
　　“……行吧。”
　　余锦看了看已经在专心致志背单词的年级第一，又看了看正随意翻着课本的林密，实在想不通这两个人怎么会扯到一起去。

　　上午最后一节课，政治老师很上道地给高二二班提前了五分钟下课，一群嗷嗷待哺的学生犹如野兽出笼，纷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食堂。
　　“林密你不去？”余锦在门口回头喊。
　　“不去。”
　　林密是走读生，去外面吃饭是常事，余锦便不再多问，转头一溜烟加入了觅食的蝗虫大军中。
　　教室里只剩两人。
　　午间的阳光明晃晃地投在走廊上，映得教室里也一片亮堂。空气似乎轻盈起来，在一楼绿化带种着的大片大片的栀子花，竟依稀将香气送进了四楼的窗。
　　林密看着易佚仍坐在座位上，低头刷刷地写着什么。
　　轻笑出声，林密从抽屉里拿出便当盒，走过去，在易佚旁边坐下。
　　“不吃饭？”
　　易佚头也不抬：“待会吃。”
　　林密也没介意对方的冷淡，毫不避嫌地低下身子往他课桌里探头。巧妙绕过了对方的腰侧，把易佚的饭盒从他抽屉里掏了出来，而后一手一个便当盒，优哉游哉地出了教室。

　　易佚抬起头时，下课铃终于打响。

　　整栋楼像是掀起了地震一般，山呼海啸的，走廊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前赴后继的，男生跑得最快，女生在后面，还有隔壁班班主任跟在后面“慢一点小心点别摔了”的喊声。
　　脚步声又逐渐地远去了。
　　教室重新宁静下来，午间的阳光清凌凌地，将教室里映得水底般清澈。
　　出现在教室门口的少年也像是笼着光圈，微微的微笑在柔光里，使人有些看不清。
　　放下笔的易佚看着林密捧着两个热过的饭盒坐到自己旁边。对方坐下时，带起一阵好闻的清香，像是窗外飘进来的栀子花香，又像是沐浴露的香味。
　　“呐。”饭盒被推到自己面前。
　　易佚收起课桌上的资料书：“谢谢。”还去教师办公室专门热便当。
　　易佚嫌麻烦，也不想和他人包括老师有过多交流，因此便当一直是吃冷的。反正对他来说也没有多大区别。

　　双方开始默不作声地进食。
　　阳光又暖又香，夹着清爽的从窗间飘进的微风。侧头望去，窗外楼下能看见教学楼区旁的篮球场和足球场，场边的大路上奔跑着去往食堂的人流，一粒一粒的，像走失的小虫子。
　　易佚收回目光，继续吃饭盒里的番茄炒蛋：“你今天还要住我家吗？”
　　“让你很困扰吗？”
　　易佚想了想，诚实地摇摇头：“也没有。”而且省了伙食费开支。
　　林密开始笑：“你真的很好说话呀。”
　　“哦。”
　　“这样是容易被欺负的哦。”
　　“嗯？”
　　“没什么。”
　　林密收起吃好的便当盒，站起身来，微微笑着，在对方泛黄的头发上揉了两把。

　　林密是个有点神奇的存在，易佚捉摸不透他。
　　虽然他本来也不是个善于捉摸他人心思的人。
　　之前对林密的了解仅限于“高富帅+学习不错+少女收割机”的单薄印象，然而长达两星期的共处之后，发现这位金玉其外的白马王子居然并不是败絮其中的设定。
　　林密是个好住客，每天按时早起，出门买早餐。被子会自己乖乖叠好，自己的衣服也规规矩矩地在床尾叠放整齐，鞋子永远整整齐齐地摆在玄关的鞋架上。菜买的是最新鲜的，顺带着常捎零食给易佚。吃完饭会主动洗碗，还会帮忙扫地倒垃圾。
　　甚至在有一次易佚从便利店打工回来太晚的时候，发现饭桌上居然已经做好了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对方穿着他那件蓝白小方格围裙，将饭碗端上饭桌，朝他微微一笑：“还没吃饭吧？”
　　饭菜味道居然还不错。
　　这样一个富家子弟，自理能力却直逼他这个从小自己养活自己的孤儿，实在是令人惊奇。
　　总之这两周生活是方便了很多。饭有人做，地有人扫，垃圾有人倒，还不用花伙食费，再好不过了。
　　只是相应地也有了些小小的麻烦。
　　也不知是从哪里知道了林密住在他家的消息，那群原本与他完全活在两个世界的女生居然开始搭讪他，试图打听出林密的喜好。走在路上还常常有不认识的外校的女生拦路，让他帮忙转交情书。
　　早就知道林密人气高，现在才算切身体会了。
　　易佚觉得有点烦，并不想花费宝贵的学习或打工时间在这些人身上。后来也不知是不是林密知道了这件事，又跟谁说了些什么，总之试图以他为捷径接近林密的人也逐渐消失了。
　　重新回归到和平宁静的生活。

　　平静的两周过去。
　　五月底月考成绩出来，易佚仍是年级第一。大概是这段时间吃好睡好的缘故，发挥还略有超常，拉了第二名50分。
　　林密年级第四。
　　明明易佚从未见过林密在家用功，最多就是拿着那个白色的kindle闲闲地看书。对于那些拼尽全力却连对方背影都见不到的勤奋学子们来说，大概的确得感叹一句老天爷真不公平。

　　六月上旬高考，集体放假。
　　天气开始炎热，阳光火烧火燎地从天顶普照下来，晒得空气都像是要融化。便利店的打工在晚上，白天的时光，易佚便坐在客厅的小饭桌前，伏着身子写作业。林密则一如既往悠闲地拿着kindle在看书，手里还咬着前两天他刚带回家塞了满满一冷冻层的可爱多。
　　大概因为是老房子，楼层又低，不开空调也不算炎热。旁边放着立式风扇，哗哗地吹着，时不时会把易佚略长的刘海吹乱。
　　是有一段时间没去剪头发了。
　　当易佚再一次从数学题中抬起头，拨着碍事的刘海有点气闷时，坐在沙发上的林密开口了：
　　“诶，我帮你剪一下吧。”
　　易佚看过去。
　　林密笑：“别看我这样，我剪头发有一手的呢。”
　　反正剪好剪坏也是一样，不至于剪成癞皮狗就行。易佚并不在乎自己的容貌，正好还能省下去隔壁街剪头的二十块钱，于是便也点头，安心将一颗头交给他了。
　　林密找了条毛巾，拿了把梳子和家用剪刀，就算工具齐全了。又搬了张椅子到阳台上，朝易佚招招手：“来这。”
　　易佚乖乖过来坐下。
　　阳光暖暖地从窗间照进来。
　　林密将毛巾围在易佚脖子上，仔细地将边缘塞进易佚的衣领里。对方的手指冰冰凉凉，时不时触摸在脖颈的皮肤上，身上好闻的气息笼罩过来，清清凉凉的，似乎炎热的空气也开始变得沉静了下来。
　　午间的阳光暖得人曛曛欲睡。发间传来的细微动作，剪刀剪断头发的细细的咔嚓声，易佚看着自己眼前宽松的白色T恤上柔软的褶皱，看着细微的尘埃在空气中浮动，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林密剪完刘海的时候才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微微一笑，也没叫醒易佚，继续低头细致地剪着手中的头发。易佚的头发柔软泛黄，发尾还有许多毛糙和分叉，给人营养不良的感觉。
　　果然是过得很辛苦吧，明明是应该享受被照顾着的年纪。

　　头发一绺绺落到地上。

　　当终于修剪完毕时，对方已经睡得很沉了。
　　林密蹲在地上，看着在日光里沉静地低头睡着的男孩。头发剪短后才发现易佚的头发有点自然卷，不听话地向外翘着，在日光的笼罩里，像小鹿柔软的绒毛。露出眉目后显得精神了许多，只是皮肤很薄，能看到额角和眼皮上淡蓝色的血管。睫毛细碎，被日光染上一道金泓，投下了沉静的影子。
　　林密突然觉得很想感受一下那薄薄的眼皮的触感。
　　于是他也这样做了。
　　他在男孩的眼皮上落下了一个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