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意》溪二

1、Chapter 1

　　“我先走了。”
　　“明天见！”接班的马尾辫钻到柜台后，抬头朝易佚挥挥手。

　　五月的夜风吹过深夜的街道，易佚一手提着傍晚买的菜，一手提着店里卖剩的关东煮，一如既往地走向独居的公寓。
　　路过一条小巷，一个人影冲出来把易佚撞了个满怀。那女生哽咽着匆匆说了句“对不起”便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刚哭过？
　　易佚转头往小巷看去。
　　路灯拉出长长的影子，那人靠在巷壁上，穿着琴高的校服，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道幽泓的阴影。
　　林密。
　　居然是熟人。
　　说是熟人也说不上，只是同班同学而已。
　　这位林密在琴高可谓风云人物，高富帅三字占全，爱慕者数不胜数。然而这位校草以薄情闻名，历届女友没有交往超过一个月的，不知令多少怀春少女暗自流泪。
　　总之和他这种书呆子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易佚蹲在地下收拾好泼洒了些的袋子，准备走人。里面却懒懒传来对方的声音：
　　“哎。”
　　见易佚没反应，对方又喊了声：
　　“易佚。”
　　易佚愣了下，转过头。林密从巷子里走出来，手插在裤袋里，从易佚的视线看过去，对方居高临下地与他对视，声音倒是温和有礼的：
　　“今晚我能去你家住吗？”
　　“……哎？”
　　易佚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幻听。
　　“都是同班同学，没关系的吧。”
　　“……”
　　请求过于唐突，易佚有点不知该从何吐槽。跳过了“你为什么不回自己家”“我和你很熟吗”之类大概得不到答案的问题，易佚“哦”了一声，站直了身，提着袋子朝前走去。
　　夜风清凉。
　　“袋子要不要我帮你拿？”
　　“不用，谢谢。”
　　“你书包很重的样子，要我帮你背吗？”
　　“不用，谢谢。”
　　“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回自己家吗？”
　　“没什么好问的。”
　　“唔……那你不问我为什么借你家住吗？”
　　“……都是同学。”借住一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是孤儿，家里就一个人。好在他早逝的父母给他留下了一套房子，一点存款，他靠奖学金和做兼职也能应付学费和生活费，否则免不了要陷入寄人篱下的尴尬处境。
　　“其实我还以为你会不认识我的。”林密却是摸了摸鼻子，笑了。
　　“多虑了。”整个琴高谁不知道你的大名。
　　到了二楼的公寓，易佚打开门，伸手开了灯，客厅顿时一片敞亮。林密跟着进了门，不禁开口赞叹：
　　“你家真干净。”
　　这倒不是客套。不大的一间小公寓，窗明几净。迎面的一张小木桌大概是吃饭用的，桌上一个玻璃水壶，一个玻璃杯，桌旁放了三把木椅。青绿色的布艺沙发透着温馨，茶几上杂七杂八地堆了些资料书。阳台上晾着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还养了一排多肉和一盆栀子花。此时栀子花正当开放，清香四溢，在玄关处都能嗅到。
　　易佚把关东煮放到木桌上，菜放到冰箱里，最后才把书包放到沙发上。又去厨房下的碗柜橱里拿了一个新水杯，洗干净，给林密倒了杯水，“喝？”
　　“谢谢。”林密接过水杯，坐在沙发上弯着眼对他笑。
　　易佚给自己也倒了杯，仰头咕嘟咕嘟地喝了。又拉开一把木椅，坐到小木桌前，打开塑料袋，开始吃纸杯里那些带回来的剩丸子。
　　林密拿着手里的杯子，也坐了下来：“这个是夜宵吗？”
　　易佚看了眼他拉开的椅子，简短地回答：“晚饭。”
　　空气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林密小口啜着水杯里的水，默默地看着易佚不断鼓动的腮帮。
　　易佚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丸子，把纸杯丢进垃圾桶，抽了张纸巾擦嘴，侧头问林密：“现在睡？”
　　林密朝他笑：“我不急。”
　　“你睡我房间吧。”
　　易佚自顾自地走进自己房间，过后抱了一床淡蓝的薄毯和一套睡衣出来，放到沙发上，低头从书包里掏试卷和资料书，“我睡沙发。你要睡先去睡吧，我把作业写完。”
　　林密看了眼易佚卧室对面那个房门紧闭的房间，又看了眼那张木桌旁的另外两把椅子，笑了笑，“好，那我先去睡了。”
　　易佚“嗯”了声，继续头也不抬地写那些密密麻麻的试卷。林密看着这位年级第一运笔如飞，选择题看了十秒左右就选下答案，偶尔在草稿纸上写下简短的一两个公式或步骤，随即继续笔尖急转。
　　这家伙垂睫抿唇面无表情地写试卷的样子简直是个魔王。
　　林密轻笑出声，转身进了对方的房间。

　　第二天易佚是被食物的香气叫醒的。
　　揉揉眼睛坐直身子，就见林密一手豆浆一手包子，躬身笑眯眯地在他眼前晃。
　　“你去买早餐了？”
　　“就当作是你收留我一晚上的报酬吧。”林密放下了豆浆和包子，又勾出他的钥匙，放在茶几上，“借你钥匙用了下，不介意吧。”
　　“没事。”用都用了。
　　“那我先去刷牙啦。”
　　易佚掀开毯子，踩上拖鞋：“你有洗漱的东西？”
　　“顺便买了。”
　　“哦。”

　　易佚和林密在木桌旁相对而坐，默不作声地吃着热乎乎的早餐。晨光从阳台照进来，暖洋洋的，外面是人间烟火的喧嚣。
　　吃罢早餐，易佚回房间换下了睡衣，林密已经拿上了他的书包，侧身坐在沙发扶手上。见他出来，站直了身体，笑吟吟地把书包递给他：
　　“呐。“
　　“谢谢。“
　　易佚接过书包，背上。他原本便不算高，又长了张娃娃脸，背上书包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更像个苦大仇深的学童。
　　看得林密笑起来，伸手在他后脑勺摸了摸。易佚莫名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揣上钥匙便出了门。

　　琴高是前几年才建立的私立中学。由于在吸引生源上下了血本，又从各个学校挖了不少优秀教师过来，甚至特地请了某以变态闻名的中学退休的校长前来主持大局，因此近几年发展极快，出了好几届的状元。
　　两人并肩踏进了罗马式的雪白拱形校门，一同走在中心广场上。布告栏上贴着高中部月考的光荣榜，高二年级部的第一位赫然写着“易佚”。
　　林密看了眼身旁的人，对方却是目不斜视，疾步匆匆地踏进教学楼。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E栋教学楼四楼，走进教室，易佚低头坐到自己座位上，林密想再跟他说点什么，却被迎面而来的余锦一把拉了过去。
　　“老兄，你昨天跑去哪了？你老妈打电话过来盘问我。”
　　“她不是我妈。”林密瞟他一眼，冷冷道。
　　“行行行，后妈，行了吧。所以你昨天去哪了？”
　　“易佚家。”林密下巴往已经开始默读单词的易佚努了努。
　　“……你和他很熟？”
　　“不熟。”
　　“牛逼。”余锦竖起大拇指，“我还以为那位年级第一很难搞来着。”
　　“他挺好说话的。”
　　“是吗……”余锦有点怀疑，随即又压低声音，“他家真的就他一个人？”易佚是孤儿的事全校都知道。
　　“嗯。”
　　“真可怜。”余锦啧啧有声，带点佩服的，“亏他一个人能生活得下去。”
　　“背后议论别人不礼貌。”
　　“是是是。“余锦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十分八卦地转向了另一个话题，”话说你拒绝了舒钰？难得啊，你不是来者不拒的吗？”
　　“……没那个心情。”林密有点心不在焉地回答。余锦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越过早自习前稀稀拉拉的学生们，他看见了坐在窗边正垂目默读的易佚。对方的侧脸被笼上层柔光，明明置身人群之中，却自带了股消除噪音的气场，坐在那里遗世独立一般。
　　林密想起今天叫醒他的时候，对方那细碎的睫毛上挂着的也是这样金色的晨曦，有种让人莫名安心的祥和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