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的小厮》千境晴枫

3、笨蛋

　　“少爷，夫人等您用午饭呢。”春兰急匆匆地走过来。几个少爷里，就属七少爷最调皮。大少爷打小就懂事，饱读诗书，气质卓然。二少爷最是精明，什么事儿都门儿清。
　　“春兰带他们去用饭吧，我自己去母亲哪儿。”宁谨言想到他们才刚来，连这府里的路都认不清。“顺便带他们认认路，跟从前一样，安置在我的皓月轩。”
　　“是，七少爷。”春兰应道。她笑容和顺，对两个小孩儿说道：“跟我来吧。”
　　“好，春兰姐姐。”二人应道，跟着春兰走。
　　春兰一路走一路给他们介绍，这里是什么地方，住的什么人，那里是什么地方，住的什么人。秀儿和庆隆用心记着这些，宁府极大，走了很久才到了奴才们用饭的地方。
　　好几张桌子，男的几桌，女的几桌。二人一进这院子便闻到了一股肉味儿，吞忍着口水。庆隆开心地问春兰：“春兰姐姐，这里每天都有肉吃吗？”
　　“这是自然，咱们宁府是什么人家？在全国都是鼎鼎有名的！肉在这里可不算什么贵重食物！”春兰说着颇有些自豪，有这样的主人家，做奴才的也有脸面，“咱们宁府的厨子都是请的烹饪技艺极好的师傅！我还有事，便不同你们多说了，去用饭吧。”
　　“谢谢春兰姐姐。”二人向春兰行了个礼。“春兰姐姐慢走。”
　　二人互看了一眼，便去用饭了。许久未曾吃肉的二人吃相极差，狼吞虎咽，享受着那肥膏在嘴中游走的美好滋味。
　　“小孩儿，新来的吗？以前不曾见过？”秀儿对面一男子问道，这人一身深蓝色素衣，容长脸，面向随和。
　　“我们是七少爷的小厮，今日刚刚进府。”庆隆笑着看着赵回，“不知这位哥哥如何称呼？”
　　“我是后院的门房，叫我赵回吧。”赵回说道。
　　其他人远也是有些疑惑地，原来是七少爷的小厮，七少爷的小厮换了好几个了，上回夫人还打死了一个呢。众人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并不与他们套近乎。
　　“赵回哥哥，我叫庆隆，他叫秀儿。你来这里很久了吗？”庆隆问着。
　　赵回笑了笑，“我爹娘都是宁府的奴才，生下来便在这里了。我娘是浣衣房的一位嬷嬷，爹在书房看门。”
　　秀儿看着他，想到，原来奴才跟奴才的孩子还是奴才。以后他长大了也会跟府里的一个奴才成亲吧，然后再生几个孩子。如果他有孩子了一定会很疼很疼他的，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跟自己一样被亲人抛弃。
　　“我们初来乍到，以后还请赵回哥哥多多关照了。”庆隆放下手中碗筷，向他作揖。
　　“大家都是奴才，不用这样的，只要你们守规矩是不会有什么事的。”赵回说道。他从小到大都没犯过什么事，也没有被主人家罚过。
　　“母亲！”宁谨言进屋向母亲行了礼，坐在椅子上。看着满桌的好菜喜上眉梢。
　　“都是你喜欢吃的，动筷吧。”宁夫人看着活泼健康，玩的满头大汗的爱子。“那两个小厮还满意吧？”
　　“自然。”宁谨言咽下一块肉，他自己挑的当然是最好的。“他们什么都不会，还要我教他们呢！”
　　“七弟弟，你跟着他们一起玩好玩？亦或是你觉着教他们玩好玩？”宁馨雅坐在宁夫人右手边，她未施粉黛，小脸粉粉圆圆的，却是天真可爱。大少爷宁谨行如今在自己房里用饭，二少爷宁谨慎随着宁少爷外出谈生意去了。
　　“嗯，”宁谨言转着脑袋想了想，“都好玩，教他们更好玩一点。”
　　“那你何不像大哥哥学学，好好读书，既是不能中举，当个教书先生也好？”宁馨雅笑着打趣他。
　　“什么教书先生！过两年就要议亲了，还这般没规矩！”宁夫人瞪了宁馨雅一眼，“别逗你弟弟了。专心用饭吧。”宁府的公子能去当教书先生？她向来是有些迷信的，有些话是说不得的，就怕说着说着就成了真的。过几日得去寺里烧香，她每个隔几月都要去一次寺里，请求神仙保佑家族安宁，生意兴隆。
　　“哦。”宁馨雅撅了噘嘴。士农工商，商人地位还没有人家教书先生高呢！
　　方才过来时便经过了七少爷住的皓月轩，吃过饭二人便往皓月轩去了。秀儿记性极好，这些路他都记在脑子里了。
　　皓月轩有位掌事嬷嬷，叫秋嬷嬷的，四十多岁的年纪，她见两位小厮到了，便带他们到了安排的住处。
　　“以后你们就住这里了，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跟嬷嬷说。”秋嬷嬷一生未嫁，见着孩子总是新生欢喜。她显得很热情，脸上满是笑容，露出发黄的牙齿来。
　　庆隆见着这么大的房间，这么好的床，这么好的被子，快步跑过去趴在床上，“好舒服啊。”
　　“这么大的房间真的是给我们住的？”秀儿眼中满是讶异。这个房子真的很大，很好，窗户上还贴着窗花，美中不足的便是有些阴暗的，阳光不太照的进来。
　　“傻孩子，自是给你们住的。”秋嬷嬷见他可爱模样，摸了摸他的头。“你们刚来，歇息会儿吧。”
　　秋嬷嬷自去做事去了。
　　“快过来呀！”庆隆脱了鞋子，站在床上说道。他在床上一蹦一跳的，乐不思蜀。
　　秀儿也跑了过去，甩掉鞋子，爬上了床，跟着庆隆一起跳，嘻嘻笑着，“真好玩！”
　　“你看，我就说宁府好吧，我们住这么大的屋子，还有这么好的被子！”二人玩累了，盘腿坐在床上，庆隆开心地说着。“真好，咱们又可以一起玩了。”
　　“可我差点没能留下来。”说到这个秀儿想起刚刚宁夫人说不要他，心下有些悲戚。“夫人是不是很讨厌我？”
　　庆隆歪着脑袋想了会，“夫人是主子，她打死我们都是理所当然的，别想这个了！七少爷人很好啊，教我们玩蹴鞠呢！”
　　“嗯，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七少爷的。”秀儿想着如果不是七少爷他是不可能跟庆隆一起留在宁府的，他也不会让夫人失望，他想要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
　　“我也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七少爷欺负你！”庆隆说道。虽然七少爷是主子，但是谁也不能欺负秀儿，秀儿是他最重要的朋友。
　　宁谨言蹦蹦跳跳地回到皓月轩，秋嬷嬷迎了出来，“七少爷，新来的两个小厮，庆隆和秀儿都安置好了。”
　　“他们在哪儿呢？”宁谨言在院子里望了望，只有打扫的丫鬟和小厮。
　　“在厢房呢，我去叫他们过来？”秋嬷嬷问道。
　　“不必了，你忙去吧，我自己过去。”宁谨言说道。他便过去了庆隆跟秀儿住的厢房。
　　门关着，他一脚踹开门，屋中有些昏暗，他眼睛眨了眨，竟有些害怕，不过还是壮着胆子进去了，“秀儿！庆隆！你们在吗？”
　　“七少爷？”见七少爷过来了，二人赶紧下床，穿好鞋子。“七少爷好！”二人行礼道。
　　“咱们出去玩吧！这屋子好暗啊！”七少爷拉着秀儿的小手往外走，庆隆也跟上。
　　“七少爷，你不读书吗？”秀儿问道。他以前听人说过，大户人家的孩子都要读书认字。
　　“我不喜欢读书！”宁谨言说道。他又悄悄说道：“那些夫子都被我气走了！如今整个齐都无人敢教本少爷！”他想怎样就怎样，大哥会读书，二哥会经商，他负责玩就好了！
　　“我阿娘说了，有条件就要让自己多读书，肚子里有墨水才不会被人家骗。”庆隆也说道。
　　“谁敢骗我？！我是宁府的少爷！”七少爷骄傲地说道。
　　宁夫人最忧心的便是宁谨言上学的事，他如今都八岁了，谨行和谨慎在他这么大都会作诗写文章了，他如今却还在玩。整个齐都的夫子都请过，没教两天便都自动请辞了，说实在是教不了。
　　晚上，秀儿和庆隆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想着今天发生这许多事。
　　离家的这些日子，其实过得反倒轻松了，秀儿想，其实做奴才比在家里干活轻松多了，他再也不想回家了，他从今以后也再也不会想那个地方的，这里是新的开始。
　　“咕噜噜噜......”
　　二人肚子饿的咕噜直响。
　　“你饿吗？”庆隆问道。
　　“饿呀。”秀儿答道，少爷发罚他们不许吃晚饭的。过了这一个多月顿顿有饭吃的日子，偶尔一顿不吃竟是比以前经常吃不饱还饿。
　　“我们喝茶吧。”庆隆起身，去桌上茶壶里到了一杯茶，自己喝了一杯，又倒了一杯端给秀儿。
　　秀儿咕噜喝下，“还是好饿。”
　　庆隆一手摸着肚子，一手挠头，“白天我见到院里有个小厨房，我去偷点吃的吧！”他灵机一动，穿好鞋子，鬼鬼祟祟地摸了出去。
　　秀儿有些担心，下了床，走到门边，看着庆隆进了小厨房。还好夜里大家都不怎么出来，不然被发现可就惨了。
　　见庆隆进去了许久还未出来，秀儿回到桌边坐着。
　　庆隆进了小厨房，灶台很高，他够不到。他就着月光找了一个矮凳，站在矮凳上才看见灶台上的东西。
　　有一个蒸笼，他伸出两只小手，打开蒸笼。是点心，他拿了两个，不敢拿的太多，能垫垫就好了。他将盖子盖上，走下凳子，将凳子放回原处，出了小厨房，慢慢关上门，回了屋子。
　　“秀儿，有点心！”他走进屋关上门，将点心放在桌上。
　　秀儿看着点心，有些犹豫，“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别管了，快吃吧！”庆隆说着便拿了一个咬了一口，口中满满的甜，“好吃。”
　　见他都吃了秀儿也拿起一个点心吃着，味道很好，入口即化。
　　宁谨言躺在床上睡不着，他想着白天秀儿说的话，不读书吗？好像玩也没什么意思，但是他把全齐都的夫子都得罪了，母亲也不管他读不读书了，算了，不想了。五哥哥说了，他们这样的富贵人家根本不用读书，那些读书人是最瞧不起商人的，他才不要读书！他肚子有些饿了，到桌上拿了几块点心吃。他想起了秀儿和庆隆没有吃晚饭，他看着盘中糕点，犹豫了一会儿，像是作了什么决定一般，端起盘子往厢房过去了。
　　走到门前，他听见里面有说话声，他们还没睡啊，不过肚子饿怎么睡的着呢，他也不是什么恶少，他打开了门，便看见二人在吃着东西，他有些生气，“好啊！本少爷说了罚你们不许吃晚饭的！是我说话不管用吗？！”
　　“少爷！”二人立刻跪了下来，“少爷饶命，下次不会了！”
　　“吃的哪儿来的？”宁谨言问道。
　　“我去小厨房，拿的。”庆隆哆嗦着说道。
　　“拿？我看是偷吧！哼！”宁谨言很生气。他不是生气他们偷吃的，是生气他们不听话，驳了他的面子。
　　“你偷的是吧？道外面跪着去！什么时候我高兴了再起来！”
　　“是，少爷。”庆隆认命地去门外跪着。
　　宁谨言盯着地上跪着的秀儿，看你这么可爱这次就不罚你了，“起来吧。”
　　“谢少爷。”秀儿站起身来。
　　宁谨言坐在凳子上，他将端来的糕点放在桌上，“你吃。”
　　“啊？”秀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宁谨言拿了块糕点往他嘴里塞，“叫你吃没听见啊！”
　　秀儿拿着糕点，这才吃了起来。
　　待他吃完一块，宁谨言问道，“你为什么觉得读书好？”
　　“会认字可以做很多事情，在外面不会迷路，还可以帮别人读信、写信。读书就是很好啊。”秀儿数着手指头，以前他常常看见村里一位先生帮别人读信的，他是村子里唯一一个认字的人，大家可喜欢他了，秀儿也很喜欢他，老先生还教过他写自己的名字呢，那是他仅会的两个字。“少爷，你会写你的名字吗？”
　　宁谨言想了一会儿沉默不语。
　　“少爷，秀儿会写哦。”秀儿说道，他拿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这是秀儿的名字。”
　　“你会写我的名字吗？”宁谨言看着这两个字，心里一种激昂而澎湃的感情油然而生。
　　秀儿垂下了头，“秀儿只会这两个字，对不起，少爷。”
　　翌日，七少爷还是带着秀儿和庆隆跟五少爷宁谨钿一起玩。只是他却越发觉得没意思了，每天都是这些。
　　“七弟弟，不开心啊？”宁谨钿问道。他以前可不是这样，只要有玩的开心的跟什么似的。
　　“没有！”宁谨言说道，又跟他玩了起来，他们拿着木剑，毫无章法地对打着。
　　“你死了！”宁谨言将木剑横在他的脖子上，他很享受这种赢的快感。
　　“我们再来！”宁谨钿也不服输。二人又玩了起来。
　　庆隆和秀儿坐在一边的台阶上，秀儿发着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五少爷，七少爷，夫人叫你们过去呢，老爷和二少爷回来了。”春兰过来说道。
　　宁谨言一听见爹回来了，高兴地不得了，朝前厅跑去了，庆隆与秀儿自是跟上的。春兰走在他们后面气喘吁吁。
　　“爹！”宁谨言扑进了宁老爷怀里，他撒娇地说道：“爹爹给我带好玩的了吗？”
　　宁夫人训斥道：“你是男孩子，这么大了还跟爹爹撒娇，知不知羞！”
　　“诶，孩子嘛！”宁老爷心疼这个小儿子，和蔼地笑着：“爹爹给你带了这个！”宁老爷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宁谨言问道。这个东西金色的，圆圆的，有一条链子。
　　“这是西洋人的玩意儿，他们叫这怀表。”宁老爷打开怀表的盖子，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爹爹，他会自己转！”宁谨言激动地说道，“好神奇！”
　　“用这个可以看时辰。”宁老爷继续讲解，“这跟长的叫秒针，......”
　　宁谨言听着爹爹讲了一大堆，一点都没听懂，一脸难解的表情，“好复杂啊。”
　　“笨蛋，这么简单都不会！”一旁的宁谨慎说道，他虽只有十四岁，但在算数上极有天赋，自小就跟着父亲外出经商，见过许多事，这怀表他也有一个，是一位西洋友人送他的。在他眼里这个弟弟就是个笨蛋，父亲母亲却最宠爱他，他心里还是有一点不快的。
　　“我才不是笨蛋！”宁谨言闻言等着自家二哥。
　　“我像你这么大都会作诗了，你要是也能作一首诗，我就不叫你笨蛋了！”宁谨慎说道，他是极骄傲的人。一身白衣，金边花纹，白色长靴，长发挽了一束，其余披散着，手持一把折扇。
　　“我......!哼！”宁谨言只能愤怒地瞪着他，他连字都不认识，更遑论作诗了。
　　“夫人，还没找到先生？”宁老爷问道，这是个问题，他的儿子怎么能大字不识？
　　“这齐城的夫子都请便了。”宁夫人忧伤地说道。
　　宁老爷皱着眉，“我有一好友，他姐夫本是朝廷五品大员，中过举人，如今新皇登基，不知怎的遭了难，幸而保全了性命，如今回了齐城老家，改天我亲自去请他。”说着，他严厉地对宁谨言说道：“你这小捣蛋鬼，这次可不许胡来，你要再把人气跑了，这辈子就只能当个文盲，天天都要被你二哥哥说了！”
　　“哦，我会好好学的。我才不是笨蛋呢！”宁谨言说的一本正经，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这怀表，他一定会学会怎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