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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噩梦两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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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锦浓的行李不多,一只旅行袋就已经是全部家当。
今晚凉爽,但进了花园还是觉得四处都是热浪,她一头扎进别墅的绿玻璃门,全身都清凉下来。
黄锦浓便有些不舍,但这种不舍转眼就烟消云散。
可能从小遇到的事太多了,她是个很容易接受现实和打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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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起旅行袋,她才记起来吴凯越的墨镜还在自己手上。也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掉在游泳池底也没有损坏。
黄锦浓拿起墨镜,想找细细让她交给吴凯越,细细却不在。
她想了想,敲了敲门,把墨镜放在了吴凯越卧室门口的小圆桌上。
黄锦浓回头,极快地看了一眼自己原本的卧室,却看见楼下黑暗中一束光射得远远的,打向成片的树林。光的上空引来一群萤火虫在飞舞,构成的画面十分绮丽,让人浮想联翩。
黄锦浓愣看了一会儿,马上想起来是金妙打着手电筒,站在别墅外等她呢。她连忙蹬蹬往楼下跑,头顶一扇门突然“咯吱”一声开了。
“你要去哪?”
竟然是吴凯越。黄锦浓当没有听到,继续往下走。
“半夜三更,你要去哪?”吴凯越拖着脚走到围栏边,探出身问。他的声音很不高兴。
明知故问。
黄锦浓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洒脱,朝上望瞪他:“装什么装?”
吴凯越没有说话。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怎么的。
他的脸在灯下看着特别的白,像个吸血鬼似的。不过,他那一脸懵懂和不爽的表情,让黄锦浓马上想到今天中午两人干的蠢事。
她心里虽然不情愿,还是马上道了歉:“中午,我错了。对不起,再怎么着急,我也不该踹你。”
吴凯越愣了一下,神情显得有些不自在,眉毛一竖,“早道歉不就完了?”见黄锦浓又瞪他,“然后呢?”语气总算变好了一点。
“你的墨镜放那边的桌子上了,没坏。”
“嗯。”吴凯越从鼻子里“哼”了一下。
“哼什么哼?下次你要再跳进水里,先看看脚有没有好,如果你不想被截肢的话!”见黄锦浓边说边往下走,“你这么快就认输了?”吴凯越立即讽刺地大声说。
也不知黄锦浓有没有听到他的话,话音才落,她的背影便消失在了前厅。
吴凯越脸色阴沉了几分,他想下楼,可不知想到什么,收住了脚步。他转过身,拿起自己的墨镜,生气地把它的脚掰弯了。
他现在真成了一个耍脾气的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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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晚上,黄锦浓和吴凯越都没有睡好。
黄锦浓又开始做那些梦,都是跟高考有关的:
不是考试那天,黄浦江突然发洪水把她冲走了;就是她正在做数学卷子却突然发起高烧,烧得她整个人都迷糊了,答案想选A却写成了C。她急得满头大汗,头重脚轻,还有好多题没有做呢,交卷的铃声就响了。
最后一个最吓人,直接把她从梦里吓醒了。
她梦见她爸孔沪生的糖尿病并发症没控制住,直接送进了火葬场。
她妈黄雪卿不但不伤心,还和小学一年级来找过她爸的那个男人,在葬礼告别仪式现场有说有笑。
醒过来,天色只微熹。
黄锦浓满脸的冷汗,一摸额头,她还真发了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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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花园的别墅里,吴凯越也在做梦。他的梦没有黄锦浓那么五彩斑斓、场景转换个不停。
他做梦他小妈又带人来打他妈了。
他妈明明是他爸明媒正娶,拿过结婚证,村里摆过酒席,共甘同苦二十年多年一起打拼的妻子,却穿着一身封建时代的姨奶奶红的旗袍装跪着给赵素兰敬茶。
比较令人发指的是,在梦里还在吸手指、不及老榆木八仙桌高的他,变成了一条狗,扑着赵素兰满场窜咬。
醒来以后,吴凯越相当的不爽:
他怎么可能是一条狗!还有没有天理?
所以说,黄锦浓这个人说出来的话总是比刀子还要毒,难怪整个附中的男生,除了不怕死的邓洋,提到她都是沉默,沉默,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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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凯越对着一丛花进早餐。今天起床后他一直冷着脸,一脸的起床气全晒在脸上。
“少爷,您再吃一块。”细细乖顺地站在他身后说。
她的中文说得怪模怪样,让吴凯越听成了您再吃一打。吴凯越心情再不好,也忍不住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再吃一打黄油吐司,是想撑死他吗?
昨晚的噩梦还余惊未消,吴凯越偷偷打量细细的脸盘子,越发觉得这个岛上的本地姑娘,都长得细眉细眼,妖妖娆娆的,特像谍战剧里的年轻女特务,弄得他看谁都像他小妈派来的卧底。
自从他妈病了之后,赵素兰想安排个把人到吴宏的任何公司都不成问题。
“黄锦浓她怎么走了,不是我爸爸安排她照顾我的吗?”吴凯越故意问。
细细没想到他突然说话,手往后缩了一下,想了想,怯声怯气地说:“她不想照顾你,她本来的工作就是整理花园。”
细细的中国话真的很烂,吴凯越只听懂了整理花园四个字。
“为什么是黄锦浓整理花园?黄锦浓高中才毕业,不可能有园艺造型师资格。”
细细背着手摇头,“我不知道,这是村长的决定。”
这句话吴凯越总算全听懂了,“村长对黄锦浓很不一般?”他追问。
细细不说话。
“你们村长……他是怎么认识黄锦浓的?”吴凯越又问。
“少爷,我不知道。”
吴凯越也不理细细究竟知不知道,继续追问。
细细却再也不肯回答了,就算回答了,也是叽里咕噜一串岛上的土话,让他云山雾里。
吴凯越有点怀疑她是故意的,更加坐实了她的卧底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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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凯越打内线叫村长来。
他特意坐到窗边,细细打量从花道边走来的村长。
岛上常见的瘦长身材,一身白褂子颇有民国的遗风,走近了,黝黄蜜色的瘦长脸,唇上胡须薄薄的。
其貌不扬,木讷里藏着悍勇。
吴凯越又想到他同年级的黄锦浓:
他们C大附中高中部三年全额奖学金获得者,联考第一名的宝座从未让其他人夺走过,走路永远看着前方,我行我素,视周围万物为不存在的高智商女同学。
他不得不怀疑邓洋说的玩笑话的真假——“穷,真的让人眼瞎呀!”
“黄锦浓呢?离岛了?她不是我的监护人保姆吗?”吴凯越开门见山。
金妙先给他的杯子里蓄满冰柠檬茶,脸上笑呵呵的,“锦浓她休假了。我以为吴少爷你不喜欢锦浓照顾你。锦浓脾气是倔了点,但心不坏,做事也妥当,吴少爷您大人有大量,请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同她计较好吗?”
吴凯越看着金妙,他语气平静,一反常态的轻言细语:“我是不喜欢她照顾。但是,这里除了你,只有她会说流利的中文,不用她用谁?”
“好的,我懂少爷的意思了。等锦浓假休完,如果她还愿意照顾少爷,我就让她搬回来。”
“对不起,打断一下,金伯,请你不要称呼我什么少爷少爷的。我们国家没这种叫法,你叫我吴凯越吧。”
“好的,我明白了,凯越少爷。”金妙依旧笑咪咪的。
吴凯越怔了一下,终于蹦出几个字:“好了,我想休息了。”
吴凯越不得不承认,至少跟金妙交流很畅快。自从到了这个破岛上,他就再也没有畅快过了。
吃的不合胃口,床太硬、房间不够宽敞,空调总不够凉,打球、飙车、开趴都不可能,有游泳池却不能游泳,想去公安局自首别说岛上没,就算有,也怕他们听不懂中国话。
方宏既然能把他绑到这鬼地方,摆明了会亲自处理那件事。
可一人做事一人当,吴凯越接受不了哪个为了钱就去坐牢的倒霉蛋,为他顶罪的解决方法。他觉得这样挺没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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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锦浓这个假休得有点久,直到三天后的晚上,吴凯越才在岛上为他举办的欢迎宴上,重新见到了黄锦浓。
他走过去的时候,黄锦浓正站在烤肉架前刷蜂蜜。她做什么都做得很漂亮,就连刷个蜂蜜汁手势也很沉稳,像做熟了手似的。
吴凯越也承认邓洋说的,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漂亮女孩:瘦得像个男孩子,头发也短短的,没什么女性特征,高中三年,每天都穿丑到爆炸的校服。
不过,有一件事吴凯越从没对人提起过,他还挺享受黄锦浓瞪他的眼神,又冷又酷的,一点也不甜美,可他觉得很特别。
吴凯越很少见到有女同学在他面前,能完全做到不局促和不自卑。
他甚至对着镜子,学过黄锦浓那样瞪人。当然,就算打死他,吴凯越也不会承认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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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凯越在看黄锦浓,黄锦浓却没有看他,她埋头烤肉烤鱼烤蔬菜烤水果,尽职尽责,只差没在胸前绣上“烧烤大师”几个字。
炭火烘得她的五指都发了红,她也只是扫一眼,一脸的不在乎。
这时,金妙拨开罗拉,朝她走了过去。
吴凯越急忙从服务生盘里取过一杯果汁,仰头快速喝完半杯,装作想吃烤肉,也貌似不经意地朝她的烤摊靠了过去。
原来呀,金妙想替黄锦浓擦防烫伤的药油。
黄锦浓一直拒绝:“我不要,我真的不要,药油的气味会影响我烤出的味道。”
“你隔壁他们也在烤,别担心不够吃。手指头更重要呀,你是不是小姑娘呀?”金妙举着一瓶绿荫荫的不明液体,口吻亲昵得吴凯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吴凯越胸口很不舒服,看两人的目光很鄙夷。
他想到有一次圈子里有人开趴,冯遥晖竟然带了一位小学六年级的姑娘出来。他找个由头拉着邓洋就跑了。
这不只是恶心,还犯罪呀。
他跟邓洋说:“这太过了啊,女孩的爸妈不管的?”
邓洋扫他一眼,“人父母都知道这些,不但不管,还乐于促成,你急啥急?”
吴凯越想了又想,还是报了警,匿名举报说有未成年人非法集会。
警察还真马上就去了。
趴自然开不下去了,早早离开的只有他和邓洋,邓洋是个老好人肯定做不出这种事,只有他这个刺头才会不合群。
他从此在圈子里便出了名。
除了邓洋,谁都不再当他是哥们,谁都说他假正经,包括那个小姑娘。
她半夜发短信给他,说:“凯越哥哥,你觉得你特正义是不?其实呀,你在我心里就是一堆臭狗屎!特虚伪,特假。你这么牛X,还不是全靠你爸!”
邓洋说要找女生收拾这小姑娘,他给拦了。他知道,小姑娘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号码,一定是冯遥晖给的呗。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排挤啊,不带他玩啊,组团嘲他,上他们学校的贴吧编他的黑料。他们忌惮吴宏,都不敢明着来,只会在背后玩阴的。
吴凯越宁愿他们组团来跟他打一架。
高中三年,除了从小玩到大的邓洋,除了球友和车友,吴凯越没有朋友。
现在,他看金妙和黄锦浓,又是当初那种感觉。可他管得了吗?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
正如邓洋骂他的:“哥们,我看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