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山海》山伏大宝

2、进击的神裔2

　　长右山茶座讲坛

　　很久很久以前，上古帝神陨灭。
　　洪荒一战，战况惨烈，数万年间神族后裔四散，古氏族自辖神守方国，显赫诸神广开山门、大立宗派。
　　场面之上，谁也别招惹谁，遂，再未燃起硝烟。

　　历经万万年经营，重黎古陆之中，九壤最为繁盛。
　　恢恢大圆，芒芒九壤。
　　山无大小，皆有神灵。
　　各路上神仙尊，开山门洞府，布道收徒，亦可选择清修冥悟，亦可选择云游古陆，乐哉妙哉。
　　是了，长右山主位，广嵇（jī）上仙便是南境最为著名的潇洒仙君，遨游半生，趣闻甚多，每每仙游归来，其见闻语录在南境，很是供不应求。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千仞绝崖之上，物鬽（mèi）精怪聚众，却不曾闹事，反而尽数安分，一派热爱文艺的格调。
　　书山有路，学海无涯，小积跬步，以至万里，寒门亦能出贵子！

　　这些年轻的新一代眼中闪着炙热的探索之光，它们围坐一圈，众星捧月一般追更阿蘅手中的语录，此语录得来不易，乃是上一期长右山茶座讲坛之实况记录，其中有遥远无极的大瀛海，还有海中秘境明组邑。
　　物鬽之中，一只山中木客称自己从未离开大山见识海洋，更不知何为明组邑，几分沮丧。
　　阿蘅探出一只手掌，朝木客挤眉，木客很是上道的拿出一袋山核桃孝敬。
　　“无妨，我也没见过。古籍有云：明组邑居海中。广嵇上仙言道：明组邑盖海中漂忽聚落之名，自古无人得见。”阿蘅大方接过山核桃，从语录中抬起头来，边剥核桃，边宽慰木客两句，复又继续讲述语录之中的大瀛海见闻。
　　期复一期。
　　绝崖上的物鬽精怪们就指望着阿蘅辛勤收集的语录，来打开展望方舆的一扇窗，让自己的目光能看到绝崖以外的世界。

　　是日。
　　广嵇上仙自西陲之诸山殊国仙返。
　　方舆西陲，上古神迹繁多，今日一闻，是为各家接班人博闻强识之绝佳捷径。
　　此次，长右山茶座讲坛之西陲神迹篇，更是预定爆款，一座难求。
　　木客提前打探好消息，又将信息送到阿蘅手中，将实录西陲神迹篇的重任郑重托付。
　　此时，绝崖上的物鬽精怪们并不知道阿蘅已被禁足。

　　竹林依依，泉水汪汪，碧潭清冽，蝉鸣鱼跃悠悠然。
　　茶座讲坛，水榭内外，人声鼎沸，故人见面分外欢。

　　长右山位于水泽丰沛的丘陵地界（大约洞庭湖南边），碧湖青竹之中，见一精巧水榭阁楼，一时间，各家高阶仙影化光而来。
　　那氏族大、家底厚的自有仙侍提前占位。那宗派深、玄术强的更是高居一格，自然是名牌留坐咯。而那些未得仙阶认证的小妖精怪们，凭借大物鬽的推荐帖，顺利入内，不过请化为人形，自觉当好外围热心群众。
　　力量法则，实力竞争，无一处不彰显。

　　洪氏小仙君遇上黄氏小仙子的场景已然是老梗，久闻不如一面，相见不如相恋，各自含笑，拼桌一起咯。另有三、五成群的身姿曼妙之贵女，或是仪表堂堂之少君缓步落座，瞬觉光彩夺目，气场全开。
　　耳边只闻：那是谁家的谁，谁又中意谁家的谁。
　　仙家八卦，围观群众其乐无穷。
　　那些山门、氏族之后于水榭大厅内寒暄，互相打量，暗自较劲，相熟的贵女之间轻声咬着耳朵，瞄了眼外围站着的诸多看客，有几人微露轻慢之色。

　　这些外围群众大多是些千万年自然成精的物鬽后代，品类繁多，于广嵇上仙而言，有教无类，倒也不曾遭过嫌弃。竖一波雄心，干一番事业，做一只方舆闻名的大物鬽，也是传奇一个，算得上成功的道路一条，没有神裔的出身，也不能丢失物鬽的信念，这一届新世代们都很上进。
　　那外围群众中有一只小罔两（wǎng liǎng)，幽谷深山大泽之精。
　　小罔两很是活泼，少男摸样，听得八卦甚是激动，到兴起处，用肩顶了顶身旁的小少年，说道：“长右山这一辈仙君之中，我看筱维仙君仙姿卓尔不凡，远远胜出他人，定能一击进阶‘天仙’段位者，甚为看好！甚为看好呀！”
　　小少年突然被陌生交谈，茫然得看了一眼小罔两，不过小罔两提到的主人翁——筱维，自己倒是知晓的，又认真回忆了一下，他客观评价道：“此君玄术平平，空有皮囊，上季认证中已然败给了堂庭山同辈小仙君，谈何远远胜出。”
　　“那筱维仙君可是出身豪门氏族呢！”小罔两不服。
　　“豪门氏族又如何？”小少年扬起眉，陈述己见，“恢恢大圆，芒芒九壤，王神仙尊宁有种呼！最后拼的还是实力。”
　　罔两哑然，瞥视一眼小少年，个头小小，素衣平淡，无甚打眼，作甚本事藐视仙君，不过平凡者的嫉妒心罢了。
　　罔两让了一让，并不想与其再多言语。

　　布道交流为主的长右山茶座讲坛，主体受众是广大青年接班人，其次是外围热心群众，辅之以广嵇上仙亲自邀请的其他知名仙上以列上宾。
　　待主体、群众已然到位，仙上必然是压轴地踏云而来，翩然入内。
　　罔两定睛一看，到来的原是千里之外的堂庭山主位——青烨上仙。（大约桂林）
　　广嵇迎出，青烨上仙淡笑作礼，广嵇回礼。
　　众仙家向两位上仙作礼，又回礼。
　　礼毕，皆已坐定，然，涌涌内厅，青烨旁边的上位，空空如也，很是打眼，众人诧异不止。
　　右边的群众议论着：“杻（niǔ）阳山（大约桂林以东），南境第一山。南方朱明上神已是隐逸万年有余，全权移交于杻阳山首座——景濂上仙，首座尊上仙务繁忙，主持南境诸多山川径泽之大局，轻易不可见。”
　　左边的群众咕噜道：“那南境之中，位次能于堂庭山主位之上者，只有杻（niǔ）阳山，尊上虽不能至，上位确需留着，杻阳山自是会有其他仙上代为出席。只是......”
　　罔两斜嘴接道：“只是不知哪位仙上竟是迟到了。”余光瞄瞄小少年，看见那小少年扭头望着远处天际，径自皱眉。
　　他又道：“这位仙上不来则已，来则好是尴尬呀。”
　　场面正尴尬着，一道光讯飞书，飞驰窜入水榭。
　　能使用光迅飞书者，都是高阶修行者，在坐之众都见得此书速度极快，想来发信之人修为了得。
　　广嵇上仙轻挥广袖接住，展掌化开光迅，掌心即现八字[事出紧急,仙上勿怪]散去。
　　广嵇与青烨只交换一眼，遂抬头对众人朗声笑道：“长右山茶座从不等人，自来自去皆随君愿。”
　　众人不知书中内容，只叹服：广嵇上仙真真潇洒之风也。

　　广嵇上仙本次的云游见闻，是从收到上神长乘的邀约说起的。
　　上神长乘，主九壤西陲之嬴母山，司上古九德，中正宽宏，温直兼武，与广嵇上仙亦师亦友，意气相投，便时常见空互邀，以便叙旧闲谈。
　　感世事风云，慨英雄往昔，忆洪荒时代，聊及西方主神蓐收，叹息万分。
　　旧神蓐收，于广嵇上仙有启蒙之恩，他二位便一道又往西去，到了蓐收所居之泑（yòu）山探旧，以思追念。
　　泑山已是九壤之西极，可西望日之所入、红光之所司也。

　　长右山茶座讲坛爆红，并非绝无缘由的，精妙之处甚是引人所爱，上仙每讲见闻一二，水榭周遭的环境便会逐一幻化出此地此景，毫无差别，如同身临其境。
　　此刻，所提西极泑（yòu）山之霞光万丈，在场听众无不沉浸于壮丽幻象之中，神迹犹在，而故人已去。

　　突的！
　　水榭幻境中，泑山瑶崖边，于赤霞迎光面，竟有数点亮面反射，琉璃灿烂甚是耀眼。
　　一部分观众暗自镇定，而另一部分就是装不出镇定的。
　　围观群众惊呼：“哎呀呀，此为何物！”
　　又有惊呼：“哎呀呀，定是宝物！”
　　目光集中于主讲人，广嵇上仙敲敲手指，起身一笑，从怀谷中化出亮面实体于掌中，依旧通体流光，霎那好看。
　　观众嘛当然是段位不够的小辈，在场段位足的就只有堂庭山主位——青烨上仙。
　　青烨先是定睛瞧着广嵇掌中宝物，似有惊喜，随后起身，朝众人笑道：“枉费我苦修这数万年，未料到此等宝贝还能现世，如今九壤之内着实难寻，今日得见，荣幸之至。”已然是识得此为何物。
　　广嵇上仙面露得意，想自己遨游万年，也是偶然得见。

　　罔两聚精会神，一动不动盯着，是为宝物入了迷，喃喃自语道对于它们物鬽而言，蓐收上神遥远不可触及的泑山，即便是一花一草都是神物，何况能让广嵇上仙收藏者，更是难得。
　　人人暗自称奇。
　　广嵇上仙上前一步，举高手掌，另一只手指着掌中之物，按一般讲坛的套路询问道：“在场可有人识得此物？”
　　众人观察半晌，苦思良久皆摇头。
　　广嵇微笑环视，下面的流程，只待解说答案，流畅引入今日讲坛的主题，然后升华主旨，激励后辈，完美，一切都那么流畅，自觉本期讲坛又是一期经典之作。

　　兀然……
　　“小仙知道仙上掌中宝物！”
　　半路杀出的清亮之声破了套路。
　　是谁？
　　“不过，我若猜出这稀世珍宝，仙上可愿赐予一片与我？”
　　闻言，广嵇的笑容僵在脸上，好肥的胆。

　　外围群众中，只一人声，清晰利落，语调干脆。
　　两位上座目光循声而来，人群自发散开，露出一大圈空隙，小罔两尴尬的退开，正是罔两身旁的素衣小少年，不卑不吭，淡定自立。
　　惊奇、惊奇、惊奇！
　　刮目相看，罔两惊掉了下巴，这素人不仅胆子肥，脸皮也厚。

　　一看只是个外围普通少年，并非山门氏族之人，有热心群众呵斥道：“大胆！此等神物，岂能玩笑！”
　　“并非玩笑，我若猜错，便自愿前来与仙上座前端茶打扫，伺候一年，我若猜出，仙上可愿赐予一片与我？”少年信誓旦旦。
　　这是一个较真的小少年，广嵇乐了，若是此时不允许他，怕是叫众人以后笑他广嵇不甚大气，长右山茶座讲坛的场面还是要主持的，况且少年还真不一定能答对，多个伶俐的仙童甚好，他想的很美。
　　广嵇随即展眉道：“有何不可？你若真是知晓其来历，此片赠予你便是！”
　　众人皆惊！
　　会不会太随意了......都不按套路出招啊~

　　小少年点头，笃定：“若说其出自瑶崖，此物定是龙鳞！”
　　这轮，轮到广嵇惊异了，一旁的青烨满眼赞赏。

　　一见上仙颜面之色，小少年便知猜中了，忍不住泛起笑颜。
　　广嵇不解，“你小小年纪，如何认得？”
　　小少年将推断一一道来，“方舆古籍有云，洪荒时代，钟山之神其子曰鼓，其状如人面，确是真龙之身，鼓处事暴戾，纠集他人尽然私自于昆仑之东刺杀了上古上神，帝神便惩罚将其戮于瑶崖以示刑责，而蓐收上神以往便是主司刑罚，所以我推断这物是龙鳞无疑了。”
　　龙鳞重现九壤，众人啧啧称奇。
　　“是了，自古能斩杀真龙者，仅帝神戮鼓，此物正是鼓的鳞甲。”广嵇上仙欣然叹服：“英雄出少年，博物览群书，好孩子，愿此物为你所用，于你有益。”
　　遂挥袖，将掌中龙鳞送至小少年面前。
　　这番场景很是惹人羡艳，在感叹少年好运的同时，也目睹了广嵇上仙不为珍物所困的脱俗气质，一切皆为身外之物。
　　“诚谢仙上。”
　　小少年开心作礼，将龙鳞化光，慎重收入自身怀谷之中。

　　龙鳞之谜告破，茶座会继续，广嵇上仙续而又述，幻境复起。
　　上神长乘的嬴母山，与玉山的西王母、槐江之山的英招、符惕之山的江疑等诸上神都是邻里邻居，频频走动互访，时常交流交流、八卦八卦。
　　自探视泑山蓐收上神旧居后，广嵇便随长乘一路，沿途同去探访、拜会，西陲诸山上神颇多，世代老矣，也愿听得远方新世代的事迹。
　　他两位到时，众神正聊到昆仑丘上的那位不苟言笑的主神——陆吾上神。
　　这位上神万万年独守昆仑丘上的昆仑虚，唯一能作伴的仅是几只上古神兽——开明兽，自洪荒一战，旧神陨灭，王神折损，陆吾上神黯然神伤，只剩得残垣断壁，也不肯离开半步。
　　可最近，却听说陆吾上神是时时喜上眉梢，欢喜不已，也愿意与诸位旧时故友、隔壁邻居往来走动了。
　　他人问及，方才得知，原是觅得一忘年小友。

　　注释：
　　1、长乘的嬴母山，玉山的西王母、槐江之山的英招、符惕之山的江疑、昆仑丘的陆吾、长右山、堂庭山、杻阳山等古地理名及区域——参考中央编译出版社《山海经》。
　　2、怀谷——引自虚怀若谷，胸怀像山谷一样宽广。喻：修行者的虚拟内存。
　　3、物鬽——《说文》鬽，老精物也，或作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