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君不识绮罗心》不是美女

3、第二章 何去？何从——

　　仍是江边的茶楼，仍是那张桌子，仍是那壶茶，只是坐着的人不再是一个。
　　青衣端庄的坐在桌旁，安静的抿着杯中的茶水，龙逸云也不说话，只是凝视着眼前的女子。
　　她，变了许多。
　　记忆里活泼的少女已为人妇，身上的衣服，也从清澈的水蓝色变成了浅浅的青。圆圆的脸庞拉长了许多，眉眼间的稚气已荡然无存，曾经如水透亮的眸子仍旧如昔，只是感觉深了许多，幽幽的埋了不知多少心事。
　　龙逸云忘不了江边所见时候她的模样，那种凄迷的语调，她这些年究竟遇到了什么？为何给他的感觉就像她迷失了自己，若不是眉眼之间还有些许熟悉感，他怕是很难认出来。
　　“这些年你过得还好么？”龙逸云率先打破了沉默。
　　“还好。”青衣轻声回答，却仍是低着头。
　　“你成亲了？”龙逸云脱口问道，随即又后悔自己问得突兀，难道他还奢望她至今尚未成亲么。
　　“成过，又没了。”
　　“没了？”龙逸云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是，没了。”青衣重复了一次，“今日我回家，被我看到他有了外心，我休了他，下堂求去。”一直低着头的青衣突然抬起头来，甜甜的笑着说，笑意却没到达眼底：“你还想问什么，一并问了吧。”
　　嘴里这么说着，青衣的心里却在大声呼喊着——不要问了！
　　她生气了，龙逸云抱歉的看着青衣：“对不起。”他不该提起这事的，这不是等于在她心里的伤口上再划一刀么，他怎么会如此失控就脱口问出那些话。
　　这些年她必定受了不少委屈，否则眉眼间怎会凝上轻愁。
　　“不，该道歉的是我，是我迁怒了。”青衣高涨的怒气像烧红的烙铁遇到冷水般，一下子泻了下来。
　　这么多年了，他的脾气还是和当初一样温和。换做是普通男子，哪会轻易道歉，她前任相公就是个死不低头的典型。
　　是她不应该把气撒在他身上，犯错的人不是他，虽然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可是委屈和怒气积压在心里，压抑得她好难受，好想哭……
　　“莫哭莫哭。”方青衣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才知道自己真的流泪了。龙逸云用宽阔的后背挡住了茶楼里循声望来的好奇视线，轻声安慰着怀中的女子。
　　好温暖……青衣倚在他的怀中，感觉像回到了他们初遇的时候，依旧是如此温暖的怀抱，依旧是熟悉的气息，只是今时已不同往日，这个怀抱，怕是早有了主人了吧，她怎能不知羞耻的霸占别的女人的权利。
　　她真的好嫉妒可以依偎在他怀中的女子，如果可能她愿意用一切换取在他怀中停靠的权利，可是——她，已经错过了。
　　万般不舍的轻轻推开龙逸云，青衣从怀中掏出手帕拭去脸上的泪痕，不去望他担忧的眼，轻声道：“我没事。”
　　她真的没事么，龙逸云无法解释她离开自己怀抱的时候，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是什么。看到她的泪水，他会觉得心头微泛起针刺般的疼痛。
　　“那么，你打算往哪去？”龙逸云看着她身旁的包裹，轻声问到。
　　“去哪？不知道呢。”青衣又露出迷惘的眼神，她还没想好要到哪里去。娘家她是不想回去了，除了不想面对那些闲言碎语之外，最主要的还是不想面对娘亲。所有的闲言碎语都没有娘的一句话伤人伤得深……
　　她，怕了。
　　不回娘家她又能去哪里呢？心里有些惘然，有些凄凉，先前是凭了这一股之气出得门来，却未细想自己要去往何方，这天下之大，竟无她的容身之处——
　　“你想不想到关外走走，那里有许多稀奇玩意，风俗习惯也与我们这边完全不一样，你可以去散散心。去关外到回来要好几个月的时间，足够你想好未来的事情了。”像是看穿她的不知所措，龙逸云温和的笑着提议到：“我正要到那送点东西，要是你不嫌弃就与我一起同行，路上也好有个伴照应。”
　　关外？去走走也好，反正她也无处可去。这个地方是不能住了，萧家在此是大户，刚才那么一闹腾怕是已经有人发现了她的身份了吧。萧家夫人在外与男人拉拉扯扯的，肯定会变成三姑六婆茶余饭后的最佳消遣，她也懒得解释自己已经是下堂妇的事实。
　　方才未曾注意，现下看去茶楼里倒是有好些个熟悉的脸孔。青衣垂下眼睑，轻扯龙逸云的衣袖道：“我们这就动身吧，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好，待我回客栈收拾行李我们立即上路。”龙逸云敏感的感觉到茶楼里数道刺眼的视线，正鄙夷的看着他和青衣，想来是知晓青衣身份的吧。他不动声色招来小二结了帐，两人一道离开了茶楼。
　　* * *

　　果然还是走得太仓促了，龙逸云抬头看了看飘雨的天空，天色渐暗，若是还找不到落脚的客栈，今晚就得露宿野外了。转头看看骑着另外一匹马的青衣，青色的衣裙已经被雨濡湿，薄薄的蓑衣挡住了大部分雨丝，却遮不了透骨而来的寒气。他是男子，就算露宿野外一夜倒还无妨，可是青衣是女子，怎能受得了这湿润的潮气，万一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正想着，突然看到前方潼潼的树林边上露出一方斜斜的屋檐，太好了，龙逸云几乎是松了一口气。
　　这是间很小的土地庙，早已没了香火破落不堪，可是好歹屋顶没有漏洞，做为暂时的休憩之所是再好不过了。
　　天已变得漆黑一片，两人草草吃了点干粮，窝在火堆前相对无语。
　　青衣抱着膝呆呆的坐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跃动的火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龙逸云从行囊里找出一件毛皮披风，披在了青衣的肩上道：“夜深了，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到了下个城镇再好好休息。”
　　青衣轻声道了声谢，裹着毛皮披风躺在了龙逸云为她堆好的稻草堆上。
　　屋外的雨仍在淅淅沥沥的落着，土地庙里安静无声，只有火焰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的声响。
　　龙逸云隔着火堆，一直在看着另一边的女子。平日里总是倌起的青丝此刻柔顺的披散在稻草上，清秀的五官映着忽明忽灭的火苗，突然之间让人觉得有一种奇异的迷离感，就像……她的肉身在此，魂魄却不知道游荡到几重天外去了，距离……很远很远……
　　青衣动了动身子，虽是闭着眼，仍是能感觉到龙逸云的视线一直凝结在自己身上，温和却固执的，想要看穿什么似的，强烈的存在感让她忍不住战栗。
　　“你也睡不着么。”柔和的男音轻轻响起，“我们聊聊天吧。”
　　“好。”青衣再挪了挪身子，感觉到灼灼的视线收了回去，忍不住轻呼了一口气。
　　“你相公……对你可好？”
　　青衣一愣，垂下眼帘：“还好。”
　　“那你如何舍得……”一夜夫妻百日恩，她是如何狠得下心，舍了这份情。
　　“舍不得又如何？”青衣冷笑，“舍不得他就不会有外心了么，他呢，你为何不去问他又如何舍得。”如何舍得伤她，舍得丢弃她独行江湖快意恩仇，舍得看她一个人独坐至天明——
　　是，她是不缺吃穿，宅子里满是下人服侍她，要什么唤一声便是了。按说她应当满足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是多少女子盼都盼不到的，可是她空虚的心灵谁来帮她填满呵？
　　那间卧房，冰冷而孤单的卧房，常是只有她一人的卧房，不管放了多少火盆也不管棉被有多厚，她始终觉得好冷，常常是一夜无眠到天明。到了后来他不在的日子，她索性搬到书房去睡了，漫漫长夜有书相伴，起码容易入眠些。
　　青衣翻过身，不愿让龙逸云看到自己欲滴的泪。
　　龙逸云轻叹，她的夫是如何舍得如此待她，她应当是被鞠在手中的珍宝，细细疼宠的呀。
　　若是他，绝不会舍得……
　　抬头看火堆旁背对自己的女子，忍不住再次叹息，她卷着皮裘蜷成一团，背影看起来是这么的孤单。
　　一片静谧，只有火焰噼啪的燃着，火旁的两人一坐一卧，相隔不过数尺，却像是天涯海角般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