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君不识绮罗心》不是美女

4、心结

　　骑着马行了十数日，渐渐的离了江南的范围，进入北方的边界。那日晚上在土地庙发生的事情两个人都很默契的不再去提起，一路行来，倒也安然无恙，只是龙逸云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些不明的情绪。
　　这个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倔犟呵——原本打算跟驿站雇佣一辆马车的，青衣毕竟是个女子，现下又正是雨季，无论是长途的辛苦还是寒气都不是一个女人可以承受的。可她就是固执的一定要骑马，当他看到她透亮的眸子中一如八年前的倔强时，他屈服了，莫名的——他就是不想让她感觉到任何的委屈，他不想在她的脸上看到任何不开心的表情。
　　可是现在，龙逸云后悔极了当初的决定，看着青衣疲累的神情和濡湿的裙摆，他就忍不住觉得心疼，拒绝去想心中那股怜惜的情绪是由何而来，他现在只想让她在温暖的客栈中好好的休息。
　　“今晚就在前面的城里休息可好，过了这个城就正式进入北方了，我们须得在此采购些御寒的衣物才行，你包裹里的衣服是无论如何抵挡不了北方的严寒的。”龙逸云温和的征求着她的意见。
　　青衣无言的点点头，棉衣里的冰冷的手就快抓不住缰绳了，不想坐马车就是为了能待在他身边，哪怕只是在旁边默默的看着他的侧脸，也已经足够了，她不想坐在马车里看着他的背影，这次别离后，不知道今生会不会还能看到他，她要将他牢牢的刻在脑海中，以后的一生有回忆相伴，才不会孤单……
　　偷偷的用眼角余光看着龙逸云，俊逸的面庞上并未因为她的任性而流露出不满，相反的，其实他是很放任她的任性的。当她拒绝他的好意牵着马强硬的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并没有不悦，只是用了然的目光看着她，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开始骑马的几天颇为不习惯，弄得自己腰酸背痛，一到客栈就累得恨不得扑床不起了。他总会吩咐店家为她烧一桶热水，水中还放上舒筋活血的药材，泡了之后总能让她舒服许多。
　　这一路上他总是体贴的照顾好一切，不让她冷到、饿着，知道她离开萧家时只是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衣物，御寒的棉衣未曾带上，他就走遍城里的衣店为她买了一套最轻也最暖和的衣服。
　　当她抱着那些衣物的时候，忍不住泪水就要夺眶而出，他却假装没看到一样，温和的笑着催促她到房内换上新衣。有多久没有人对她这么好了……她的相公都是直接丢了钱给她叫她自己去买，又或者叫了店家来府里量身定做，哪有龙逸云这般为了给她找一件最好的衣服走遍全城的，光是这份心意就足够她温暖的了。
　　找了个合适的客栈住下，两人简单的吃了些热食，趁着天还未黑，两人到街上采买需要的物品。
　　到城中最好的衣店挑了几件厚些的御寒棉衣。估摸着能穿到快到关外的边界处，到了关外简单的棉衣是不够了，还得加上皮裘才行。龙逸云建议皮裘到了北方再卖，那里可供挑选的毛皮较南方多上许多，现下买了质量不好不说，还得带着走那么远的路，实属累赘。
　　青衣无异意的同意了。跟着龙逸云她还有何好怕的，就是身陷困境他也定会先救了她才想着救自己，他就是这样的人呵……青衣一双黑眸凝视着嘱咐店家将衣服略做修改的龙逸云，幽幽的眼神里带着丝丝心酸，再次嫉妒起他的妻子。
　　究竟是哪家姑娘，修了几世福才可与他共枕眠呵——
　　而她，轻呵了一口气，就算只是短暂的能与他相处，她也满足了，这福分，也是偷来的……只有几月，她和他相处的时间也只有这几个月了，等到从关外回来，她会将他还给他的妻，而她，心愿足矣，可以寻个安静的地方找间小屋住下，从此平静的过完此生了。
　　“在发什么呆呢，”龙逸云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看看是否还有需要的东西，一并买了吧。”
　　青衣摇摇头：“这些足够了。”
　　“那好，我们走吧。”龙逸云依旧笑得温和。
　　这是个不算大的城镇，但是因为地处交通要道，却也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街上的小贩热切的招呼着，各种物品一应俱全，虽是数九寒冬，却不会令人有寒冷之感。
　　“好热闹呢。”青衣有些吃惊的望着眼前生机盎然的画面，忍不住微笑。
　　“是呀，不比洛阳的集市差呢。”龙逸云仔细的留意青衣的表情变化，看到她因为看到了滑稽的耍猴戏而忍不住笑了出来，眉宇间的轻愁也因而减淡了许多，不由得提议到：“现在时间还早，回去客栈也无事可做，不如我们逛逛集市吧。”
　　“好。”
　　“小心，人很多，当心挤散了。”龙逸云轻扶着青衣的手臂，领着她避开行人的冲撞，体贴的让她走在内侧，这些举动，都是很自然而然的。他的体贴，似乎从未变过，就好像八年的时光都不曾存在一般。没有刻意的行为，他的温柔，就如清水般流过，无痕，却总让她无法忘怀……
　　“又在发呆了呵。”龙逸云把手中的糖炒栗子递到青衣面前，好笑的看着她有些迷惘的模样，将袋子触上她的脸颊，热乎乎的触感碰触在冰冷的脸颊上，成功的唤回了青衣的神智。
　　“哪，你最爱吃的糖炒栗子。”龙逸云微笑着将手中剥好皮的栗子递到青衣唇边，他一向不爱吃这些小零嘴，可是青衣却是爱的很，记得在书院的时候每逢上街，她必定会买上一袋栗子喜滋滋的从路头啃到路尾。
　　他还记得自己爱吃栗子——青衣怔仲的抱着糖炒栗子，不自觉的张开嘴吃进他喂到唇边的栗子，丝毫没有感觉到这个动作有多么暧昧，又有多么的不和礼数——
　　其实栗子已经被风吹得冷了，可是吃起来的感觉——却是这么的温暖，暖和到，她凝结的眼角几乎滴出泪水了……
　　她为何又是这副想哭的表情，这一路上常看到她偷偷的看他，然后不时的就会出现这副表情，低垂的眼眸中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述说，而他只能一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他在等，等她愿意开口，等她愿意将她所有的愁——所有的怨——都说出来，只有这样，她才能重新展开笑靥。
　　青衣别过头去，悄悄的用袖子拭去欲滴出的泪，装做很开心的模样咬着糖炒栗子，额前低垂的青丝盖住了眸子，所以她没看到龙逸云此刻看着她的眼神柔得像水，就像那个曾是她夫的男子，看着怀中所爱的眼神——
　　她一直渴望能看到的眼神——
　　四周的嘈杂仿佛就此消失了一般，这个世界就像只有他们两人，绵绵而落的细雨也浇不熄两人之间弥漫的暧昧，她多么希望，这条路可以永无尽头的走下去……
　　“哎呀，”外来的猛力冲撞得青衣一个踉跄，手中的栗子哗啦啦的滚了一地,随后跟来的年轻母亲连忙拉住闯祸的顽皮孩子，不住的道歉着。
　　青衣怔仲着，望着手中的温暖滚落在泥泞的雪泥地上，她听不到那个母亲的歉意，也听不到龙逸云温和的说着无需介意的话语，她就这么愣着，然后，突然的蹲了下去捡拾着那些沾了泥水的栗子。
　　“青衣——”龙逸云发现了她的异样，“不要捡了，我再买给你。”
　　青衣像是没听到一般，颤抖着，将栗子一颗颗拾起来放到怀里，丝毫不在意栗子上的泥水污了衣裙。
　　“青衣！”龙逸云蹲下去按住她冻得通红的手阻止她再捡，担忧的眸子望着她，“你怎么了。”
　　她抬起失神的眼望着龙逸云，泪珠就这么突然的滴落，然后她站起身，向着客栈奔去，怀中的栗子再次哗啦啦的滚了一地。
　　“姐姐哭了——”那个顽皮的孩子歉意的望着青衣消失的方向，他是不是把姐姐撞得很疼，要不为什么姐姐会哭？
　　“不，不是因为那个——”龙逸云抚着孩子的头，温和的眼里满是担忧的追随着青衣的身影，方才她抬起眼时候的眼神，是一种突然失去珍惜的东西之后的眼神，怅然若失的眼神……龙逸云不自觉的握紧五指，已经凝成冰珠的泪滴攥在手心里，像是直接滴在他的心里……
　　青衣的心结，比他想像的要深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