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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已知芳信 ...

  •   如果让燕朦胧用一个字形容自己此时的行为,她会说:贱。
      确实贱,下午厚着脸皮的倒贴被人家不留情地拒绝,现在竟然还主动找上门来想要重修旧好,如此倒也罢了,韩五陵不来便不来,他却遣个丫鬟替其赴约又是存着哪般心思?
      特别,这丫鬟不是别人,而是小蝶。
      燕朦胧对小蝶是极熟的,五陵在她面前提起她的次数估计比两年的天数还多,记忆犹深的是,他口中小蝶二字的前头还总爱灌上另两个字:我家。好似在向她表明,小蝶是他家的,是他的。
      每次想起,燕朦胧的笑总会变得苦涩。
      与五陵相处了两年,两年时间里,她知道了小蝶的一切,甚至到她最爱穿的那件肚兜是月白色的底,淡蓝的背景下绣着一枝寒梅,那梅,是五陵画的样。

      令人感到心慌的沉默。
      燕朦胧率先打破寂静,伴着雨点落地细细碎碎的轻响,终于浅笑着开口问了:“五陵呢?”
      小蝶咽了口口水,舔舔干枯的嘴唇,勉强笑道:“哦,少爷他……他、他肚子疼!”
      “肚子疼啊……”燕朦胧道,“我若是心疼,他管吗?”
      这话里有数不清的落寞,小蝶忽然可怜起燕朦胧来了。
      她看得出,燕朦胧是喜欢少爷的。
      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或者是一个自己不能喜欢的人,本身就是种悲哀,小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燕朦胧道:“他说他不来了吗?”
      小蝶摇头:“也没这么说。”
      燕朦胧笑了:“只是说让你替他来对么?”
      小蝶迟疑了一会儿,终究点了点头。
      “我猜着了,”燕朦胧看着小蝶,用淡淡的口吻说着坚定异常的话,“所以,我会等他。你回去告诉你家少爷吧,我在这里等,等到他来为止。我燕朦胧说话算话,不见不散就是不见不散,我等着他,等不到,死方休。”
      “小姐!”身后的香尘忍不住低呼出声,“小姐……何必呢?”
      香尘问出的也正是小蝶想问的。
      燕朦胧道:“你不懂。”
      这话亦是对小蝶说的,小蝶真的不懂。
      少爷是不会来的,她知道,燕朦胧等不到少爷来不会走,她也相信。
      这就棘手了。
      认真想了想,小蝶道:“燕姑娘,既然你不回去,我也是不会回去的。”她说得一样坚定。
      小雨湿人衣,小蝶的衣服已经湿尽了,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的身形来,果然动人。
      燕朦胧上下看了她一眼,好似没有听见小蝶的话,反倒是笑道:“他说的不错。”
      “什么?”
      “你很漂亮,小蝶。”
      小蝶睁大了眼睛,没反应过来。
      “五陵对我说,他的小蝶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子。”
      小蝶吃惊道:“少爷说……”
      “嗯,是啊,他还说,他的小蝶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女子。”燕朦胧的声音在小蝶听来带上些缥缈,她的神情仿佛沉浸于回忆,透露出的无限美好,就好似话语中的小蝶是她一样,“他的小蝶很会做点心,各种各样的,月儿饼、三清糕、梅花糕……许许多多的,叫人百吃不厌;他的小蝶爱用桂花油抹头,清清雅雅的桂花香里有着甜甜的蜜味,沁人心脾;他的小蝶不爱涂脂抹粉;他的小蝶出去总爱赏钱给乞丐却又总不乐意多给;他的小蝶最大的愿望是坐在山坡上赏一晚上的星星;他的小蝶不愿意采花采草,因为她说,那都是生命……”
      “少爷。”低下头,小蝶轻声地念道。

      三更鼓打过,离子时正点已经有了半个时辰,五陵躺在床上,翻过来翻过去的烙着饼,怎么也睡不着。他不想承认自己一心念着小蝶代自己赴约的事,但又非承认不可——就说这时吧,他便一刻不停地问自己,燕朦胧会不会给小蝶难堪,小蝶是不是已经被气哭了,她怎么还没回来呢?还是回来了,没有过来告诉自己?
      思绪纷纷,简直是一团乱麻。
      忽地,五陵翻身爬起,侧耳凝听着外头的声音,听,听,真的有滴滴答答连绵不尽的声音传来呢……莫非下雨了?
      他连忙起身,快步走到窗口,只推了一扇窗户,还不待伸头瞧去,立马便有晚风夹杂着凉意、夹杂着雨点扑面而来。一场春雨过,落花满地香,呼吸之间,淡淡的味道传来,那空气一经雨洗,更是比白日清新了许多。可五陵毫无欣赏雨中景致的兴趣,他暗叫一声不好,皱着眉想,小蝶这会儿该浑身湿透了吧?
      五陵决定,要给小蝶送伞去。
      花了一刻钟时间穿衣、梳头,再花了一刻钟时间满屋的找伞,最后终于拿着油纸伞,一头冲进了雨里。

      小蝶在见到五陵的时候,还真没认出来。她只看见了一个与自己一样衣服死死粘在身上的人,那人模样不好看,头发松松散散的,雨一淋,更显得乱七八糟。脸色也不大正常,胸口起伏着,估计是跑急了的缘故。最特别的在于,这个人手中居然握着把伞,咦,这就奇了,他既然拿着伞出来,为何自个儿不打呢?于是,小蝶得出了个结论——哦,一个傻瓜。
      倒是燕朦胧先叫出了声:“五陵?”却也带了几分试探。
      那人一愣,将目光从小蝶身上移开,像是这才发现一旁还有两个人站着似的,哑着嗓子道:“哦,你也在这儿了。”
      小蝶大吃一惊,叫道:“少爷,真的是你?”
      五陵转头,只是笑笑,有点儿憨憨的。
      小蝶立马冲上前,一把抢过他手中的伞,动作迅速地撑起,打在两人头顶,生气地瞪着五陵:“我的好祖宗哎,你这是要干什么?!”
      “给你送伞啊。”眼睛扑闪扑闪眨着,他说的还特无辜。
      “送伞?”小蝶惊讶地睁圆了眼睛,“你自己却淋的湿透?”
      五陵恍然,一拍脑袋,笑道:“哦,我说有什么事忘了呢——嘿,有趣,我原是忘了给自己打伞。”
      小蝶不满地哼了一声,刚想说话,只听燕朦胧冷冷清清地说道:“我走了。”
      冰冷的语调里,透着另一种濒临破碎的凄凉。
      小蝶和五陵一齐望向她。
      燕朦胧对五陵微笑道:“谢谢你能来赴约,这样的结果……”她看看小蝶,“我很满意,你也很满意吧,韩五陵。”韩五陵,你一定是故意的,我更情愿相信你是故意的。
      而五陵呢,又是笑笑,不置可否。

      伞由小蝶在打。她的个子不比五陵,所以吃力得很,伞几乎是被举起的,动作别扭,不一会儿手酸了,龇牙咧嘴地坚持着,这又直接导致力道变小,油纸伞理所应当地开始摇摇晃晃,雨便肆无忌惮地飘进来了。
      五陵几次想将伞拿过来,可小蝶倔强地就是不让,口口声声称不能让少爷干活,五陵郁闷,不能干活,难道就能让少爷淋雨么?他忽地一把将伞夺过来,收起,说道:“那就别打了。”
      “那怎么行!”小蝶去抢伞。
      五陵高高举起,笑道:“人家打伞是防雨的,你给打伞是淋雨的。更何况,我们衣服本来就湿了,又有什么必要打呢?麻烦。”
      小蝶愣了会儿,道:“也是。”
      两人达成共识,干脆在雨中慢步起来,不慌不忙地朝韩府后门方向走去。
      小蝶边走边打量五陵的装束,挑起他散落的一缕头发道:“少爷,哈哈,你瞧你,梳得这叫什么头嘛,叫花子的都比你齐整!”
      “那当然,”五陵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谁叫他们没丫鬟呢。”这句话,将小蝶逗得咯咯地笑了起来。
      一路上,两人闭口不谈燕朦胧的事情,说笑着,可都看得出来,对方并没有那么专心,也对,他们没有办法不去想。

      第二天,五陵不知道他该干什么了,燕朦胧那儿该是不能去,落玉坊他不愿意再进,望海楼尽是吃吃喝喝的没意思,赌坊又提不起兴致,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他韩五陵竟然也有一天会吃喝嫖赌四样事,哪一样也不想干。
      吃过午饭,晃晃荡荡地来到书房,不料早有个小厮在等着他了,那是卫轩的跟班,五陵认识,好像叫什么……哦,对了,三十。三对五,零对十,当时听了他还觉得这名字同他的还挺配。
      三十将一封信交到了五陵手中,笑道:“韩少爷,这是我们家二少爷叫我给您的。”
      又是信?
      五陵接过信,将信封正反看了遍,白白净净的,不曾写一个字。不由地想起昨天在□□遗韵的事,火气顿时上来了,想着是不是应该将这信一把撕了,叫三十带回去给他们卫二少,又觉得这做法太女气,搞得像他在发小脾气一样。转念,他将信随手放在了书桌上,点头道:“嗯,我知道了,你去吧。”
      三十陪着笑,站定了不走。
      五陵皱眉:“还有什么事?”
      “我们家少爷吩咐,一定要我看着您将信看完了。”三十指指桌上原封不动的信,“这不,走不了。”
      五陵道:“你们家少爷的吩咐你听我可不听,信送到我手上了,少爷我爱怎么着怎么着,他管不着。”
      三十道:“您……不看?”
      五陵冷了表情,不耐烦起来,三十连忙道:“哎哎,韩少爷您想怎么着便怎么着吧,我走!”说完,不再耽搁,转身一溜烟地不见了。
      五陵将目光转向那信,冷笑一声,心下又情不自禁泛起一阵好奇,正在看与不看之间斗争中,韩成从外头进来了。
      终于有了个好消息。
      “怎么样,都办完了吗?”他笑问。
      韩成道:“办完了。今天一早我便将银子送过去了,玉娘给了我这个。”韩成从怀中掏出一个叠起的纸,递给五陵,五陵接过打开一看,出乎意料的,竟然是燕朦胧的卖身契。他头一个念头便是想它撕碎,可想了想,还是将它叠好,与卫轩的信放在了一块儿。
      “我叫你打听的人呢?”
      韩成道:“也打听出来了,杜小姐一家住在仁字街上,是半个月前从南边才搬过来的。那杜老爷姓杜,名子鄂……少爷您笑什么?我说错了吗?……哦哦,我继续——杜老爷是个商人,在南边经营着几家布料作坊,几乎垄断了南方的布料生意,也是极有钱的。特别是,他还与江南织造局来往密切,不过现在杜老爷既然搬到了京城,想必已经是同织造局断了生意往来了。”
      听到韩成说杜老爷姓杜的时候,五陵扑哧一声笑了,再听到他的名字叫“肚子饿”的时候,五陵更是笑得不能自制,只是打着手势叫韩成继续说。但听到后面,他又笑不出了,点点头,由衷地感叹:“朝廷的生意是哪个商人都做不了的,这人算是聪明。还有什么?”
      他问韩成。韩成想了想道:“还有关于杜小姐的两件事,都是我从他们家人那儿探听来的。一则,她定过娃娃亲。”
      五陵愣了愣:“娃娃亲?”
      “但是男方生小体弱多病,几年前已经病死了。”韩成看五陵松了口气,继续道,“二则,杜小姐有念佛的习惯,隔个四五天便要去趟佛寺。昨天一早她就去了普宁寺,还求了一支签回来,据说是上上签。”
      那么昨儿看见她时正好是她从普宁寺回来喽?五陵笑道:“她求什么?”
      “姻缘。”
      果然,五陵道:“签文呢?”
      韩成摇头道:“要不我再去打听打听?”
      五陵笑着摆手:“不用,骗人的把戏罢了,什么上上签,那个签筒里的所有签恐怕就没有是下的!你做的不错,下午我不出去,放你半天假,你现在去将小蝶喊来就行。”
      韩成笑着应了,出去后不久,小蝶便进了书房,一眼瞧见五陵正认真在书架上找着书,连忙过去问道:“少爷,你在找什么书?”
      书房一直是小蝶在收,这几架子书的名目摆放,在她那里再熟悉不过。五陵头也不回,随口道:“金刚经。”
      “金刚经?”小蝶吃惊着,一面垫脚在第二个架子将书拿了下来,拍拍上面的灰,给了五陵,“少爷,你又来什么兴趣,连佛经都读起来了?”
      五陵低头将金刚经打开,原来那些看起来异常生涩拗口的句子,现在看来竟觉得那样的可爱,他恨不得去将书亲上一口,不过,释迦牟尼应该不会乐意他这样做吧。愉快地想着,笑道:“谁说我这是在读佛经?”
      “那是……”
      “我是在读美人经。”五陵冲小蝶做了个鬼脸,坐到了书桌后,将书翻开,像模像样地摆出读书的动作。
      小蝶没听明白:“什么美人经?”莫非……这不是金刚经,而是蒙着金刚经书面的春宫图?她偷偷瞧了一眼,不对啊,并没有看到任何男女在一起……在一起不雅的图……呸呸!想什么呢?!
      五陵笑道:“不可说,不可说。”
      小蝶好似又说了什么,但他没有听见,此刻,五陵正在心里盘算着,金刚经共三十二品,如果一天背一品,那么要背一个月。不行,得快点,顶多半个月的时间,一定要背会。任务有些艰巨,暗自为自己打气,不就是背书嘛,他的记忆力好着呢,简单。
      至于如何将杜若颐弄到手,五陵还没有细想,不过凭他对女人的那一套,他敢说,不出一个月,杜若颐必定会对他倾心,再过一个月,外人说起韩家少奶奶的时候,就会说,那是杜家的大小姐,姓杜,名若颐——杜鹃的杜,仿若的若,颐神的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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