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裂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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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秦仲由讲了几句话后，韩五陵便告辞出了秦府，原先还有去追颜舜华的念头，到出了秦府见街上人来人往，左右看看全无她的踪影，念头也就此断了。
韩成在后头问道：“少爷再想去哪儿？”
五陵想了想，道：“回府。”
才上马车，五陵又想起一件事来，掀帘对车夫道：“从大板巷上长安街，在落玉坊门口停一会儿。”
几个月没来落玉坊了，这儿一点也没变。
玉娘也没变，走起路来还是一样扭动着的腰肢，笑起来还是喜欢用手帕捂着嘴，只不过在转头看见五陵时，那原应同以前一般的谄笑到这会儿居然因为他的出现而僵在了脸上。
五陵知道她是以为自己兴师问罪来了，微微一笑，略向玉娘点了点头。
只听玉娘哎呦了一声，丢下正在吩咐的姑娘，迎上来，笑道：“韩少爷，您好久不来啦，朦胧那丫头天天翘首盼着您呢，隔三岔五便差人来问您来过没有，瞧瞧，您这也太狠心了不是？”
“是盼我，还是盼别人？”五陵的语调轻松，故意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玉娘，我最近倒是听说了些事情，只不知是真是假，所以特来问问你。”
玉娘一听，立刻摆手道：“假的假的，坊间传闻哪能作真，这会儿还有传言西边要打仗了呢！可少爷瞧，如今天下太平，哪有一丝要打仗的迹象，少爷别听那些人胡说，他们知道个什么。”
五陵笑道：“玉娘也不问问我听闻了些什么，便断定是假的了么？”
“这……”玉娘被他一顶，讪笑道，“韩少爷听说了些什么？”
五陵笑道：“玉娘已经回答过了，我再说有什么用？”
玉娘一愣，不禁叹了口气，苦笑道：“韩少爷，您是聪明人，咱不说这些有的无的，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一切朦胧都是自愿自主的，生意人讲诚信，我好歹也算个生意人，卖身契不在我手中，我想逼她也不成。不管您听说了些什么，许是对的，许是不对的，您都该去见见朦胧了。唉，老实跟您说了吧，朦胧现在是跟那蒋公子关系不错，可知道点内幕的人都晓得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韩少爷您说可是？”
五陵沉默半晌，心下矛盾，许是对的，许是不对的，您都该去见见朦胧了——去见，还是不见？不见心不甘，见了算什么？他几乎都能想象出燕朦胧会带着轻蔑的笑，看他，问他——谁输了？
燕朦胧的自尊心极强，这点在五陵与她认识了一个月后已经认识到了，所以两年中，俩人之间若是发生口角，那便一定是五陵先打破僵局，说一堆好话赔罪。燕朦胧的心思细，总能耐到五陵快要发飙的时候，给点甜头，为他找个台阶下。
可这次……这次不同。
坚定了念头，五陵因而笑道：“不必见她了，是真是假也无所谓，回府后我便让韩成将卖身契送过来，还得麻烦玉娘将它归还到朦胧的手上。而后，什么蒋公子，江公子的，也都随她了吧。”
玉娘吃惊道：“韩少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君子有成人之美，你少爷我最近正努力要做个君子。”五陵笑道，“这次来就为这件事情，玉娘你尽管去忙你的，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罢，他一拱手，转身向门外候着的马车走去。
就在他正准备上车时，只听身后玉娘忽然惊呼道：“朦胧？你什么时候来的？”
燕朦胧的声音清冷，道：“刚到，恰好听见了一些话。”
五陵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要干什么，直到燕朦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时，他才从恍惚里回到现实，转过身来，定睛看去，只见今天的燕朦胧难得的在发髻上插了支凤钗，更显得她气度雍容，只是难掩眉目间的一抹憔悴。
她和蒋子祺在一起，并不开心吗？
“韩少爷，那张契书朦胧拿了也没什么用处，您便将它撕了吧，不妨碍的，何须再送还至我手上？”燕朦胧展了三分笑，说得很是生分。
五陵张开嘴，想说什么，到最后却只道了一个字：“好。”
有点儿苦涩。
燕朦胧福了个身，垂目道：“那朦胧在此谢您了。”
五陵摇头道：“朦……燕姑娘不必客气。”
燕朦胧微微一笑。
五陵第一次在面对她时有种没话找话说的感觉，他舔舔唇，道：“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蒋府。”
“那……需要在下送姑娘一程么？”
燕朦胧道：“多谢少爷美意，蒋府的马车一会儿就到，您不是要回府吗？”
“不错，”五陵轻叹了口气，他是该回府的，道，“自古才子配佳人，燕姑娘能谋得好姻缘，在下真心为姑娘高兴。香尘，好好儿照顾你家姑娘，我……先走了。”
燕朦胧身后的香尘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啊了一声，片刻后反应过来了，慌忙道：“是，香尘明白。”
五陵点头，看着燕朦胧欲言又止，临了，又是一声叹息，上了马车，放下车帘，道：“走吧。”这话是对车夫说的。
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与燕朦胧，如何会到这个境地。
车夫挥着马鞭，驾着车，没多久便消失在了长安街的尽头。
燕朦胧还是站在原地，直到随马车扬起的灰尘也散入了空气中，这才转身，对香尘道：“我们也回去吧。”
香尘一愣：“哎，小姐不是说蒋公子要来接小姐的么？”
“我什么时候说的？”
“刚才啊。”香尘道，“小姐刚才对韩少爷说的。”
燕朦胧出神想了一会儿，笑了笑，道：“对他说的话你也信？”
小蝶正在与彩还说话。彩还奉沈凤秋的吩咐送来了姜汤，前一刻才说着少爷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这汤还得拿到灶上炖着时，转头便见五陵跨进了院子，脸色有些儿不好，若有所思的，连她俩也没看见，直直向书房走去。
小蝶叫道：“少爷！”
五陵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她时才笑了：“什么事？”
“夫人让彩还姐姐送来了姜汤，少爷来喝了它吧。”小蝶道。
五陵走过去，从小蝶手中接过姜汤，一口喝下，就着用袖子擦了擦嘴，说道：“彩还，替我谢谢娘。”说罢，向二人一笑，转身便走。
小蝶与彩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今天少爷怎么话这般少？奇怪。
五陵到书房自然是为了找那张卖身契去的，可心里一烦，什么事都像与自己对着干一般，那张纸怎么找也不见踪影。
送走了彩还，小蝶连忙来到了书房，一进门，便看见五陵正将几本哗哗翻完、并没有发现夹着任何东西的书册扔到了地上，她问道：“少爷，你要做什么？”
五陵头也不抬，道：“找东西。”
正在这时，杜若颐只身从外面走进来，一眼瞥见小蝶站在房里，立刻付之一声冷哼。
自从成亲那日小蝶拦着她不让她上大厅去时，她就对这个据说五陵很宝贝的丫鬟反感起来，再而后听说五陵在成亲当晚居然是在小蝶房里过的夜时，那分反感十分顺利的晋级成了敌意，使得杜若颐每每看见小蝶，总不会给她好脸色。
小蝶心知肚明，能躲就躲，躲不了，也就低眉顺眼地忍着。
“少奶奶。”她恭敬地低头道，杜若颐仿若未闻。
五陵这才将头抬了起来，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杜若颐道：“有话问你。”说这话时，瞟了一眼旁边的小蝶。
小蝶看看她，又看看五陵，识相道：“那小蝶先下去了。”
五陵点头嗯了一声，复继续在桌上摆着的几堆书里翻找。
杜若颐看着小蝶出了书房，又等了一会儿，见五陵始终不在意自己，她有些恼火了，忍不住先开口道：“五陵，你停一会儿行么？”
五陵随口哦了一声，却在想着，当时他将那张纸放哪儿了？不是随卫轩的信一同放着的吗？那为何只见信呢？啊，莫非是夹在哪本书里，后又被小蝶收到书架上了？
“韩五陵！”杜若颐提高了音量，压着火气道，“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的话？”
五陵终于停下了手里的事情，摊摊手，表示自己再不做什么了，微笑道：“夫人有话请说，为夫洗耳恭听。”
待他真的要听杜若颐的问题时，杜若颐自己又犹豫了，在五陵的注视下，脸还莫名其妙地红了红，片刻后，道：“我问你，昨天卫轩来府上，究竟是为什么？”
卫轩？
她问卫轩干什么？
五陵的表情足以道出他的疑惑，杜若颐被他的目光盯的手心里都发汗了，清清嗓子，解释道：“我爹与卫伯伯关系……不错，我、我只是关心罢了……只是关心而已，你别多想。”
五陵扑哧一声笑了：“我为什么要多想？”
杜若颐一愣，这才意识到其实是自己想多了，又羞又恼，道：“那你就快些告诉我，卫轩昨儿来究竟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生意上面的事。”
“生意上面的事？”杜若颐想了想，道，“永德与恒信的生意？”若果真如此，爹的担忧还是对的，就怕那卫轩一口反咬，他们杜家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光留卫轩一个人坐收渔翁之利么？
“那倒也不是。”
杜若颐急了：“究竟是什么，你就快些儿说呀！”
“你一个姑娘家，问这些事情做什么？”五陵笑道，“不是说今天要去寺庙上香的吗？怎么没去？”
杜若颐一心只想知道卫轩的来意，见五陵总是不告诉她，想也不想不耐烦地回嘴道：“上不上香干你何事。”
因为燕朦胧，五陵早憋着一肚子闷气，只是无处发泄，一听这话，他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少爷脾气也上来了，冷笑一声道：“那倒有意思了，还请杜小姐赐教一二，卫轩来做什么又干你何事？”
杜若颐是从小到大没受过一点儿气，这会儿听了五陵的话，眼瞪得滚圆，道：“韩五陵，你不说就不说，不耐烦做什么？”
笑话，是谁先不耐烦的？五陵道：“那好极，我不说就不说。”
说完，他不再搭理她，再次从桌上拿起一本书，正是金刚经，刚要翻时，杜若颐几步冲过来，一把夺过，红着眼，咬着牙，用力气，毫不留情地将书撕成了两半。
五陵怒道：“你干什么？！”
“你管我？”杜若颐扬着头，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道，“我乐意。”
纸页纷纷落到地上，五陵在那之中一眼便看见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被撕成了两半……不是他撕的。
杜若颐、燕朦胧，她们俩是天性犯冲么？为何总要搅在一起？
深深吸了一口气，“出去。”五陵指着门口，努力抑着怒火，语气还算是平静。
见杜若颐一声冷笑，别过头不理他，五陵陡然拔高音量，压着的火气立刻冲了上来，咬牙道：“给老子出去！没长耳朵么？”
杜若颐转头瞪他半晌，她从未见过五陵真正生气的模样，不禁也有些胆怯，哼了一声，道：“出去就出去。”
泄恨地一脚踢在那些碎纸页里，被她脚尖带起的纸片低低地飞起，又纷纷落下，散落的面积更大了。
那撕成两半的卖身契，就在最上面。
五陵忽然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燕朦胧的情景。
还记得后来某次随兴说起，燕朦胧笑道：“五陵，我到现在都记得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那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围着燕朦胧转了两圈，停在她面前，扑哧笑道，你是天上的仙女吧？
标准的五陵风格。
五陵也是笑，道：“是吗？我说什么了？我忘了。”
接着，少年又兴致勃勃地问她，你是什么时候下人间的？天庭好玩么？玉帝长什么模样？二郎神真有三只眼？太白金星的胡子有多长？对了，你见过嫦娥姐姐了吗？
燕朦胧斜眼看他，道：“你真的忘了？”
……等等，我知道了，其实，你就是嫦娥吧？——少年说这话的时候神情认真得很。
五陵不答，却道：“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有个问题埋在我心里许久了，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答案了？”
“什么问题？”
“老实交代，你究竟是不是嫦娥？嗯？”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裂痕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