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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28
      看着五哥逐渐苍白的脸容,简默一的心里亦充满悲戚和感伤,这是做了自己三十年儿子的人啊!虽然一早就已知道其实他并非自己的骨肉,可是有什么关系呢,他是自己爱的女人生的孩子,自己欠她太多根本无从补偿,如果可以,就补偿在她孩子的身上吧。
      我是真的爱你,静文,你难道还不明白?因为爱你所以才爱你的儿子。因为爱你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真是一个天真了一辈子的女人。是我的错,我早该让你知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一切,可我不在乎。既然当初我都能够接受,时至今日又怎么会责怪你甚至报复到你的孩子身上呢?
      简默一想起那个夜晚,本来只是一个和平日无甚差别的夜晚,忙了好几天了,终于有了空档,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静文。静文的身上集具了东方女性的一切美德,温柔、姣美、娴淑、含蓄、典雅,只有和她在一起,才会觉得身心舒泰、放松而无需戒备。
      至于明儿,简默一心酸的想,是我带给她寂寞,也无法给她名份,她要寻找一点快乐和寄托,我又凭什么责难她呢?如果这能让她高兴,我愿意视明儿如己出。
      如果不是因为那晚自己忽然想起再有两天就是和静文认识33周年纪念日,心底突然涌出的温柔情绪使得自己久违的孩子气重又复来,买了大束静文喜欢的粉色玫瑰没有致电就直接前往,也许后面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想到这里,简默一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站在静文的阅读室里,看到桌上正在整理的一些陈旧文件,其中包括许多年前莫大诚给静文的书信、笺卡,还有简明出生后的体检报告,血型那一栏里赫然是RH-AB型,而非自己的O型或静文的B型,而这种血型偏偏又极为罕见,但自己却是知道的,莫大诚恰恰就是这种血型。
      早就猜到了莫大诚与简明的关系,一个是自己的好友,一个是自己爱人的孩子,出于对静文的爱和歉疚,也一直能体察到静文因此的心结和对自己的愧意及委曲求全,他选择了故作不知,对孩子更是百般疼爱,其实不过只是因为他爱她。
      是,我自私,简默一默默的想,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只爱我自己。

      听到身后玻璃坠地的破裂脆响,简默一迅速回头,正好迎上静文绝望空洞的眼瞳,她手里的打火机、大号水晶烟缸和一大杯水砸落在地,水杯碎了,一地汪洋蔓延的好像全是伤心的眼泪。
      简默一立刻反应过来,静文原是打算销毁这个秘密,就像她当年一个人抗下这个黑暗的包袱一样,至于以后,如果还能继续幸运隐瞒三十年,她和他还有他都老了,死了,那么这段往事也就真的烟消云散、不留痕迹了。
      可是,我偏偏在错误的时候出现的错误的地方。简默一每每想起静文那一刻的眼神,就觉得整个人都痛的无法自持。
      “记不记得再有两天是什么日子?静文?”简默一记得自己当时若无其事的离开书桌前走过去,执起静文的手送至唇边亲吻了一下,她的手凉的似冰,却像一把烙铁烙痛了他的肌肤。
      简默一痛恨自己的冷静和镇定,如果当时大家索性把话说开挑明,也许反倒解开了静文的心结,自己当时不动声色的表现却令得静文误以为他正在酝酿下一步的报复计划,也许会伤到她的孩子,所以才最终采取了那么激烈的方式来祈求自己的原谅以放过明儿。
      “人生太辛苦,愿上帝原谅我的错误,怜悯我的孩子。静文绝笔”
      听到这个坏消息时,简默一正准备参加一个商务会议,他忽然觉得整个世界好像于瞬间崩塌碾碎成茫茫齑粉,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层层白灰,自己的鼻腔、口腔、胸腔都附着了满满的灰烬,他甚至能清晰的嗅到那种令人绝望的、焦渴的灼烧的气息。
      唉,静文。静文。
      那一刻,简默一的肺腑间首先涌起的居然不是悲伤,而是许许多多支离破碎的细节。
      我初识静文的时候她才是个十七岁的稚龄少女,那么娇艳,那么纤弱,又那么热烈和执着,像一支犹自带了露珠的粉色玫瑰,含苞待放,清香四溢。她本来可以和所有的玫瑰一样,至少可以享有从清晨到日暮最美的一天时光。
      可是,她却因为我的缘故早早的在日出的时分就躲入了暗室,从此隔绝了阳光,委顿成为织锦缎面上微不足道、添香添色的旁枝侧植。
      是我,一手扼杀了这朵玫瑰!

      五哥茫然失措的站在那里,心里几经挣扎建立的城墙在一点一点的沦陷,不不,沦陷的又岂止是那一层壁垒,是我三十年因为爱而不得的痛苦和因为痛而生就的怨恨!
      五哥下意识的取出那张不知真假的“宙斯”光盘,如果它是真的,那将会毁了父亲和自己的一世名声和前程,因为它记录的数据统统事关近五、六年来,自己协助父亲进行的一笔笔一桩桩非法商务交易,具体至相关事件、人员名单、涉及金额,全部备录在案。一旦清缴出去,父亲重则死刑,轻则终生监禁。而五哥自己也会作为第一从犯,承担极为严重的连带责任。
      正是因为这样,五哥才决定悄然离开六月,并给六月安置足够傍身的物质保障。他了解六月,如果她知道自己的计划,就算不反对也会毅然选择与他一起赴险,或从此舍却花样的年华为他守候一生。
      六月,我不能那么自私,我不能像我的父亲那样,尽管他一直说我是他众多儿女中最像的一个。五哥温柔而感伤的想,我宁愿你恨我。
      除了母亲和六月,五哥最信任的人就是和自己情同父子的莫大诚大律师。因此,整件事的策划和安排他基本上都没有瞒着莫大诚,只除了最后的行动时间和合作伙伴。
      事实上,这个报复父亲的念头早在具体成型之前就已经潜伏在五哥的内心深处,也是因为如此,他才在平时为父亲做事时刻意留意相关的帐目记录情况,而他也早就暗中对自己财产作了规划和分割,除了明白摊开的帐目,这些都作了最坏的打算要和父亲同归于尽的,他还做了暗帐,使得日后东窗事发时相关部门无法查封处置。而这一部分财产也正是五哥委托莫大诚进行清算分割转移,除了六月的那部分,还安排分配给另外两个同父异母的尚未成年的弟妹作为生活教育基金,防止因为简默一的倒台而直接影响两个孩子的一生。
      五哥一直以为自己考虑的已经周到,可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有算到原来自己存心报复的对象根本并非其人!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自己多方信赖的莫大诚竟然会出卖自己!而他居然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五哥捏着光盘的指掌渐渐加力,“啪”的一声脆响,光盘裂成两片,锵然落地。

      沉默片刻,简默一才又自言自语似的叹息道,“静文一直以为这是个只有她和上帝才知道的秘密,实际上早在你出生后第一次健康检查结果出来时我就已经知道了。”他有点恍惚的笑了笑,“是我的错,我早就该告诉她,我不介意,我会爱这个孩子如果爱我自己的孩子一样。”
      简默一镜片后面注视着五哥的眼瞳中有薄薄的忧伤流淌而出,“那晚,静文是想销毁过去的一切痕迹吧,偏偏不巧被我看到,如果我当时能告诉她我从来也不曾介意过,她也不会选择这条路。明儿,”他低低的唤五哥,“你难道还不明白,你母亲这样做不是因为怨恨,而是为了保护她的儿子……”
      简默一身后的莫大诚脸色灰败,全身簌簌发抖,几乎站立不住。
      天呐!天呐!简明竟然是我与静文的儿子。我早该看出来不是吗?为什么静文不告诉我?呵,她爱他,她一直都爱他……静文她至死只爱简默一,从来都不是我……
      而此刻更令莫大诚觉得不堪的是,就在半个小时前,面对简默一深沉端严的态度,自己竟那么轻易的就背叛了简明对自己的信任,背叛了一直以来自以为是的对静文默许的照顾她以及她的儿子的所谓诺言。
      我真是个最卑微无耻的人!莫大诚的心脏跳出了平时韵律之外的频率,他不由仰起了下巴用力扯开领口,像一条离水缺氧的鱼一样,不顾仪态的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你还坚持要那样做么?明儿,”简默一慢慢的抬起胳膊,手上正是那片真正的“宙斯”资料光盘,他温和的看着五哥,笑的无奈又凄凉。“你知道,我不会怪你。”
      五哥的脸色木然,毫无表情,机械性的伸手接过光盘,他的指尖略略有些颤抖,沉默了半晌,忽然双手执住光盘用力一折,光盘应声折断,然后手一松,碎片散落在他足尖的地板上。
      周遭所有的声音都仿佛凭空消失了,只有莫大诚费劲的喘息声益发衬托出死寂般的凝滞气氛。
      在众人悄然投诸的目光中,五哥惨淡一笑,踉跄着转身离去。

      小叶和六月是在门口遇到五哥的,本来小叶正打算取出工具打开门锁进去,还没动手,门忽然就无声无息的打开了,六月一眼就看见了五哥苍白的容颜。
      面对门外赫然出现的两人,五哥并没作出什么反应,他那往日精光深蕴的眼瞳此刻看来就像蒙尘的玻璃珠,显得那样空洞而索然。
      几乎完全无视六月焦灼的神情和伸出的双手,五哥怔怔的转回了视线,静静的经过小叶和六月的身畔,向着湖边走去。六月不知所措的看看小叶,小叶鼓励的笑笑,她抿一抿嘴角转身追了过去。
      目送五哥和六月的身影隐没在黑夜中,小叶推开虚掩的大门走了进去,黯黯的光线下,他英挺皎洁的脸庞上仿佛有薄薄的浮云掠过,漂亮的眉睫在阴影中闪着微光,看起来好似黑暗中机敏巡猎的豹。
      五哥是和黑牛及洛阳一起来的,从腕表显示的信息山看,自己的座标和另外两个已经重叠在了一起,也就是说洛阳和黑牛此刻应该就在这幢楼内。
      为什么五哥会一个人离开呢?洛阳和黑牛到底是有事耽搁了,还是根本就是被羁绊住了无法脱身?念及于此,小叶轩起了眉头,小心而又迅捷的避开屋内的陈设,悄无声息的飞身上楼。
      一直来到三楼,远远的小叶就看到了从微微阖上的主书房门内泻出的那一线明亮灯光,在黑暗中如同劈开夜色的黄金利刃,锋锐利落的隔开了屋内屋外的明暗交界。
      为探虚实,小叶放缓脚步,似蹑足的黑豹趋向前去,站在门口,他听到了里面的声音。除了熟悉的洛阳和黑牛的声音,还有一个陌生的、略略有些低沉的男声。
      语声都很平稳内敛,但稍加留意就能听出其中的金戈之音,你来我往的交锋中发出无形的寒气,直刺人肺腑。
      黑夜中,小叶原本沉静的脸容上出现了一种奇特的变化,仿佛微风掠过的湖面,荡漾起一阵波澜,细细泛起的微光很快就被深澈幽暗的湖水所吞噬了。
      刚要推门而入的小叶忽然僵立静止,好似被施了魔法般,一时丧失了行动的能力。

      五哥转身离去的瞬间,简默一亦悲伤的垂下了头,可洛阳分明看见,珐琅镜框后面隐约闪过的一点亮光。
      简默一负着双手慢慢踱至书桌后面泰然坐下,才清一清喉咙微笑道,“好久不见了,你们的身手还是这么出色。” 他伸手拨一拨面前的小丑人偶,“我早该想到,明儿应该会请你们帮忙才对。”
      洛阳轻轻笑了,“简先生,你可真高明,刚才你递给简明的也是假光盘吧。你根本就已料到这样的结局。”他顿了顿叹息道,“不过说实话我们也不关心,这只是你们的家事。”
      简默一没有马上回答,沉吟片刻才说,“哦?那么你们不是来帮明儿取光盘,又是为什么来呢?”
      黑牛冷冷的抬眼看着简默一,事隔十八年,虽然已是物是人非,可这件事于自己于洛阳都是不可触及的痛脚,更是他们钟爱的小兄弟人生历程中最重的伤痕。而现在,当年制造事端的始作俑者却依旧锦衣玉食、风生水起的坐在那里,问他们为什么来这里。
      洛阳已经取出了刚才从保险箱中找到的一叠文件,抬起手扬了扬,微笑道,“对,忘记告诉简先生了,我们今晚主要想借这份资料用一用。”
      简默一盯住那份陈旧的文件夹,似乎一时想不起来,黑牛简单的说,“如果我没记错,简先生以前做过几年古董倒卖吧,嗯?”
      洛阳立刻配合的接过话,“呵呵,简先生贵人多忘事,早年黑白两道谁不知道简先生识别古董的高超鉴别能力呀,风雅,真是风雅。”
      简默一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他认出来了,那份自己命名为“缪斯”的文件档内,正是当年经手的众多古董买卖记录和一些图片、资料备案,上家下家金额等数据一应俱全,其中不少是艺术珍品,来龙去脉颇见不得光,一旦曝露出去,后果严重。

      但简默一的表情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用指节叩一叩桌面,“嗯,想起来了,你们这样做是为了那个,对,叶家的孩子,对吧?”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瞧,我还没有老糊涂。我听说,你们后来收养了一个孩子,就是那年你们帮我取了几件西洋古董、后来被迫辞职的那位主管的孩子,是姓叶吧?好像后来也成了一个出色的行家?”
      听简默一轻描淡写的提起小叶,黑牛额角的青筋蓦然暴起,他握紧了拳向前迈出一步,却被身后的洛阳一把拉住。
      “是,简先生应该明白我们的来意了。”洛阳正色道,“我不妨直接告诉简先生,我们会把这份文件交给警方,至于怎么善后,我想这就是简先生的问题了。”
      简默一嘲讽的笑了,“哈!交给警方?你们不怕自己被牵扯进去么?别忘了,当年叶家的事你们也有份!不正是你们下的手么?说起来,叶家的孩子居然还认贼为兄,你们不怕被他知道?不怕他对付你们像你们对付我一样?”他指一指面前的古董人偶,讥诮的说,“你们大概也还记得这个吧?那次的几件东西都脱了手,只有这个,被我留下来了。看看,它像谁?像我?也许。难道不像你?还有你!”
      洛阳点点头,苦笑起来,“你说的没错。说实话,文件里关于相关的内容和图片刚刚都已经被我销毁了,可以说是查无实证,相信即便你向警方供出,我们也应该可以脱身。”他抬头和黑牛对视一眼,微微叹息一声,“可是,我们于小叶有愧是无法更改的事实。我们已经打算向小叶和盘托出所有的真相,至于小叶打算怎么做,那也是他的问题了。”
      简默一阴沉沉的笑了,猝不及防的,他抬起了手,一柄亮闪闪的特制的银色勃朗宁M1900式7.65mm古董□□现在他手上,锃亮的枪身和另外配制安装在枪管上的消音器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出不真实的华丽与眩目。
      “你们有没有想过,今晚也许你们根本就走不出这个房间?你们这属于非法闯入,我完全可以打死闯入者,我是自卫杀人,而且有目击证人。”简默一说着,看了一眼从刚刚走出暗室就一直坐在沙发上默不作声仿佛雕塑般的莫大诚,即使此刻,莫大诚也还是保持原来的坐姿一动不动的垂着头。
      黑牛冷冷道,“简先生,我劝你三思。我保证,今晚我们一定可以离开这里。你不会真的以为你可以同时对付我们两个吧?”
      简默一此时的面孔上已经毫无笑意,“好吧,那你说,你们究竟要怎么样才肯留下文件?我可以给你们一张空白支票由你们自己填写金额,我保证一定可以兑现……”
      话音未落,洛阳摇摇头就要说话,而就在他一分神的档口,简默一突然抬手拨开保险扣动了扳机。
      他们之前都没有留意到书房的大门已经被悄然推开,一个漂亮的年轻人正毫无声息的走进来。

      枪声只是“扑”的一下轻响,听起来没有丝毫暴戾与尖锐,仿佛只是有人随手开启了一瓶香槟一样。
      简默一抬腕射击的刹那,黑牛怒喝一声,却已经无法阻止扳机扣下,待他扑过去一拳击倒简默一反手夺过手枪时,已经听到了身后洛阳的惊呼声。
      绕是洛阳这样小心防备,却还是低估了简默一的射击技巧,这个狡猾商贾并非真的养尊处优,身手迟钝。简默一拔枪、打开保险、瞄准射击的动作娴熟老到,根本是其中行家,洛阳因为正要出言反驳泻了一口真气,眼睁睁看着死神披着黑色的长袍从天而降却也一时无能为力。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怎么飞出去的,身后一道果断的力量将他从死神的手里拨开,然后眼前一花,一道影子掠过,他听到了枪声之后有人咚然倒地的声音。
      洛阳急急起身回头,他看见了小叶蜷曲在地的身形。

      小叶蜷曲的身体轻轻痉挛了两下,慢慢的舒展平静下来。
      浅浅灰色的连帽休闲外套左边胸口的地方仿佛突然开出了一朵鲜红的花朵,艳丽的几乎夺去这屋里的所有颜色,血色很快蔓延开去,洇透了小叶胸腹之间的衣裳。
      “小叶!小叶!”
      洛阳抱起小叶的身体,伸手企图捂住伤口阻止血液的流淌,然而温暖粘稠的红色液体依旧汩汩不息的从他的指间不断涌出。
      洛阳绝望的抬起脸,正好迎上黑牛惊痛交加的眼瞳。黑牛立刻取出手机联络熟悉的诊所,然后一把抱过小叶大踏步向外走去。
      就在这时,小叶咳嗽了两声,轻轻的说出了两句话。
      “其实,咳咳,我早就知道了。你们,不用担心……”

      小叶失去了知觉,他的脸容安详,美好的仿若折堕人间的神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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