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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   27
      按照计划,五哥颇费了点功夫弄到了所需的防盗警报系统的电路图以及安全检测系统必备的指纹样本,虽然兜了不少圈子,总算也是有惊无险、万事皆顺。事实上,所有的计划步骤进行的实在有些太顺利了,顺利的简直让五哥疑心是不是老头子真的老糊涂了,才会对自己的行为丝毫不察。
      傍晚时分,五哥准时来到翡翠海岸和黑牛及洛阳会合,三个人就目的地的环境和电路图以及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作了最后的商讨和确认,临走前,洛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问,“阿五,你真的确定了?”
      五哥微微一怔,眼中有一刹那的失神,但很快就恢复镇定,“嗯,我明白我在做什么。洛哥牛哥,我们走吧。”
      洛阳和黑牛对望了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都从对方的眼瞳中看到了一种宿命似的悲哀,两人点了点头,取过各自准备好的工具行囊,和五哥一起走了出去。
      一路上,三人都保持沉默,洛阳沉稳的驾着车,黑牛一言不发的注视着窗外,五哥则略略垂首时不时把玩着一枚银色打火机。
      五哥记得自己第一只打火机还是父亲送的,男人都得学会抽烟,父亲大笑着这样说,一面递给自己刚刚年满十八岁的儿子一枚特别定制的纯银镶了一圈碎钻的打火机。那只打火机从此不曾离身的陪伴五哥将近十二年,直到初识六月的那个夜晚,为了教训那个借酒装疯的客人而不慎失落,六月天真的买了一枚普通的银色打火机赔给他,而他也一笑收下,没想到两人最后居然会发展出这么亲密的关系。
      六月,你还好吗?对不起,我也是不得已,有一天你会明白。五哥细细摩娑着手中的打火机温柔而无奈的想。
      可是,我真的要这样做吗?五哥的眼前如播放电影般迅速掠过一幅幅画面,父亲或温和或豪迈或慷慨的笑脸如烧红的烙铁烙痛了他的意志,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要叫“停车,不去了,我不去了”,可转念间再想起这么多年来母亲一直郁郁寡欢的模样,早些年好几次被父亲的元配夫人追上门来侮辱的羞愤难当,但凡病痛意外或者小简明学校有事时永远找不到父亲,捱了三十余年最终还是选择了凄绝的自杀一途,若非实在伤透了心、绝了生念又岂能如此,“不,不能原谅!绝对不能原谅!”他刚刚有些柔软的心脏马上又紧缩僵硬成一小块铁石。

      车子最后停在城市东郊一个著名别墅群中靠湖区东南角处一幢独立三层洋房的门口,这是简默一最钟爱的休憩居所,但只属于他自己,平时处理繁忙琐碎的公务累了或者不耐纠缠周旋于多处藏娇金屋时,简默一就会一个人来到这里偷的浮生几日闲。
      简默一实在是个聪明人,为人做事都极其低调,但又绝对不亏欠自己,抛却所有的道德观和例条规则,在自己可以行事的范围内不择手段的享受生活,从来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只要可能,他简默一就是自己事业及生活所及范畴内的国王。
      而说他聪明,就在于他清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能够得到就好,不求浮名,也舍得砸本钱,所以在外界看来简默之也就是个颇有点地位的殷实商人,含蓄内敛。了解内幕的人却晓得简某人实际手眼通天、政商黑白通吃,私生活也精彩的很,可人家就是摆的平,开始还闹了些绯闻,后来就风平浪静,一晃几十年,带得出的子女居然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啧啧啧,教人不得不佩服。
      站在小楼前的甬道,看着不远处的湖面在月光下泛起细细鳞光,五哥冷冷的笑了,小楼黑漆漆的没有亮灯,他一早打听清楚,父亲今天上午的飞机去北美谈宗生意,要后天才回来,今晚这里不会有人来,里面有严密的防盗警报系统直接接驳警方线路,简默一根本放心的很呢。
      父亲,哼!父子间偶尔温情的画面逐渐后退淡化,母亲愁损抑郁的神情、小简明孤独不快的成长历程、简默一不为人知的阴暗行为……太多灰色的记忆和太过沉重的心情迅速占据了五哥的身心,想到自己那个自私了一辈子的所谓父亲,五哥的眉峰紧紧蹙起,他最后看了一眼手上的打火机,随即收起,回头示意洛阳和黑牛可以开始了。

      窗外的天色逐渐黯淡,室内的水晶枝形吊灯没有点亮,一种迤逦却也忧伤的颓戚气息悄然蔓延,置身华美舒适的环境,莫大诚却觉得五内俱焚、如坐针毡,看了看书房另一头的简默一,那个老狐狸还是一贯的泰定自若和不动声色,正把玩着案头的一个古董陶瓷小丑人偶,圆形珐琅镜框后面英俊静穆的清癯脸庞掩映阴影中,看不出悲喜嗔怒。
      “受惊恐的丑角人像,1740年德国迈森厂出品的,坎德勒制作。”简默一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悦耳,透出几分感伤,在这样一个寂寞的秋冬黄昏,颇有一点荡气回肠的意味,“瞧,这个小丑人像,多么像我们。每日强笑欢颜、如履薄冰,一有风吹草动就惊惶失措、魂飞魄散。”他轻轻笑了,笑声里却毫无欢意。
      莫大诚心里一震,这话说的古怪,有弦外之音,是自己强自克制的焦虑不安的神情已经被这个老狐狸所察觉了么?他勉力深呼吸一口,渐渐沉淀浮躁的心绪,才清一清喉咙故作幽默的说,“默一,你要打趣我也不用兜圈子吧,我可不敢和你相提并论,呵呵……”
      “哦?莫兄,你怎么也妄自菲薄起来了,我可从来也不曾怠慢过你哟。”简默一一边说话一边细细观摩那尊身体倾侧着呈S形的小丑人像,并没有看向莫大诚,而他愈显平静那边的莫大诚也就愈发不安。
      还不等莫大诚想好措辞再次开口,简默一却又继续说下去,“咱们也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我简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莫兄应该清楚的很吧。”他用指节轻轻扣击桌面,微微转侧了脸孔看了莫大诚一眼,镜片后犀利的目光犹如乍显的波光,看的莫大诚不由自主敛容挺身坐直了身体。
      然而简默一并没有就势发挥下去,他忽然静默下来,只是专注中略带调侃的神情注视着莫大诚,莫大诚分明感觉到有山雨欲来风满楼般的沉重况味,益发忐忑起来,却又不不便出声发问,只好摒息安坐一旁。

      看起来这将是个不寻常的夜晚,大抵与愉快无关。莫大诚暗自思量。是,认识这么多年,你简默一的为人我又岂能不知!他无声的苦笑起来,一手不自觉的捋一捋鬓角的华发。但是,除了你自己,又有谁真正明白你的想法。都说人心似海,但你简默一的心思更如无底深渊,实在教人琢磨不透。
      不经意间,莫大诚的脑中灵光一现,迅速闪过一个念头――难道简默一已经知道了五哥的计划,今晚是来探自己的口风?莫大诚心里一惊,蓦然抬头看向简默一,后者的脸容在愈趋昏黯的光线下看不真切表情,只有薄薄的镜片表面不时折射出冷冷的微光。
      虽然几经克制勉强保持了镇定的态度,莫大诚此刻的胸口却也如坠大石,额角慢慢渗出细密的汗珠,千百个念头似罗盘转动,他感觉到深深的乏力,原先一直存有的侥幸和自欺欺人的置身事外突然在眼前崩塌,他失神的阖上眼睛,肩膀微微的垮了下去。
      对于莫大诚微妙的神情体态变化,简默一尽收眼底,他暗自叹息,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了。呵呵,我再也没想到,风云际会了一辈子,最后出卖自己的竟然会是最贴心的儿子和朋友!不过,莫大诚似乎也并不清楚具体计划,否则又怎么会答应在今晚到这里来见我。简明到底是我一手教导出来的孩子,他不相信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又过了好久,屋子里的一切已经完全被黑暗所吞噬,借着窗外的星月清辉倒也不至于不可视物,莫大诚的忍耐也几乎到达极限,只需简默一一个暗示,他就会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然而简默一始终不曾给他这个机会。

      “莫兄,”简默一突然的语声打破了沉寂,莫大诚心神一凛,“我们都老了,是该退休了,天下江山就让年轻人去打拼吧。我们也该享享清福了是不是,嗯?”
      简默一的声音听起来伤感而疲倦,莫大诚有点吃不透其中的涵义,正猜疑间,简默一已经起身从书桌后面绕了出来,他也立刻站起。
      “这间屋子太清冷了,原先是怕吵怕闹才会到这里来避避,不过是贪其安静。”简默一环视着房间感慨道,“咳,如今来这里却常常觉得寂寞,只想找人一起坐坐说说话,不服老不行啊。”
      莫大诚不知道该如何接口,犹豫间,却见简默一已经走到占去整幅墙面书橱前,不知按了哪里的机关,伸手一推,半幅书橱无声的打开,后面竟然别有洞天。
      “来,莫兄,我们换个地方坐坐、喝点酒。”简默一站在那里,里间内室中的水晶灯常明不熄,所有机关设计显然非常精致巧妙,从外间看不出丝毫端倪,此刻的简默一已经收起了适才流露的些许寂寥情绪,恢复了冷静高深的常态,逆光而立仿佛掌控全局胸怀乾坤的神祗,莫大诚身不由己的随他进入内室。
      莫大诚回头看着身后的暗门缓缓阖上,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若置身梦境,不小心误入神启之门,从此隔绝人间。对于不可预测的前方,他的心里百味杂陈毫无把握,他并不知道今晚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直到很久以后莫大诚多次回想起这个夜晚时依旧觉得无能为力,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自己只是那一只上帝之手中微不足道的卒子,早在他想到之前,生活的轨迹和结果已经是一幅不可更改的泼墨成品。
      那么狂乱无章却又那么逻辑井然。这样的风格本不是他莫大诚该有的,只是命运之神随手的游戏之作而已!

      由于事先准备充分,五哥一行三人非常顺利的解除安全警报系统,来到三楼的主书房,站在那两扇沉重的深色桃心木雕花大门前,五哥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才伸手握住紫铜门把轻轻拧开,门没上锁,随着五哥的手势无声的敞了开来。
      书房里没有亮灯,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五哥他们的视线,都是习惯在黑暗中摸索做事的人,而入得小楼后一路上眼睛也已经适应了此刻的光线条件,尤其对于五哥而言,这里的环境布置实在是再熟悉不过的,所以根本毫无障碍可言。
      五哥直接走到书桌跟前,伸手探到桌底某处拧了一下,后面墙上一幅风景油画发出嗒然轻响,五哥小心翼翼的拨动油画一角,画幅如一扇门般轻轻打开,露出了嵌至里面的保险箱,在微光中显得神秘而坚固。
      五哥控制住自己略为紧张的情绪,回头和洛阳及黑牛交换了下眼色,下面又该是他们的工作了。这次的计划中,五哥自己主要担任策划和资料准备,具体切断警报系统、解除密码、开启保险箱等工作则由洛阳和黑牛来负责,三人虽然是第一次合作,却也一切顺利,现在是最后一步了,也是今晚最关键的一步。
      和前面的行动一样,这最后一步也进行的非常顺利,通过解码器接驳到保险箱很快得出相关密码,但这套安全系统上了双保险,除了密码,还要识别开锁人指纹,五哥早已准备好指纹样本,用贴模方式转制成透明柔性胶片,毫不费力的就通过了光谱扫描识别系统。最后由黑牛来分辩锁音,根据密码轻轻拨动转盘,一组数字逐一对上,一声轻响,保险箱的门弹开了。

      保险箱里东西不多,没有贵重珠宝或现金,主要是一些文件和光盘,经过一番快速而细致的检阅,五哥找到了他要的东西,一张编码为ZEUS(宙斯)的光盘。
      宙斯!哼!五哥轻轻转动手上这张光盘,嘴角浮现一丝冷笑。亲爱的父亲大人,你莫非真的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天之主神。那么,你有没有想过,我能帮助你坐上神祗宝座,也能送你入烈火炼狱!
      就在五哥持着“宙斯”光盘森然而笑的时候,洛阳却捡出了一个独立的文件夹,里面是一叠纸张已经旧黄发暗的文件和照片,匆匆翻阅之下,他不禁抬头看向黑牛,两人眼神交汇、诸多感慨。
      临收起文件时,洛阳犹豫了一下,终于从其中抽出一张文件以及几幅照片,小心的用打火机点燃,洛阳转身从书桌上取过水晶烟缸时突然看到了那尊受惊恐的丑角人像,他的手蓦然一松,烟缸直落下去,旁边的黑牛伸手敏捷一把抄住。洛阳这才回过神来,默默的将即将燃至指尖的一束火苗投入烟缸中,待纸张俱成灰烬、火星完全隐灭后,取出一个小小纸袋将所有余灰都装妥除净,手法干净利索,不落一丝痕迹。
      “找到你们要的东西了?”进入小楼之后,五哥第一次开口说话,洛阳一转脸,遇上他略带讥诮的目光。“真顺利不是吗?瞧,我们各得其所。”
      洛阳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收拾行囊,黑牛则细心的将保险箱里的东西理好恢复原样,重新上锁扣回画幅,使现场不露半点他们来过的行藏。

      今晚的任务已经完成,洛阳与黑牛对视了一眼,然后一齐看向五哥,五哥缓缓点了点头,三人举步就要离开书房。
      就在他们走到门前刚要伸手开门时,一侧整幅的书橱中的半幅门脸突然无声的打开了,一束璨若流金的光华倾泻而出,还没等他们作出反应,一个五哥再熟悉也没有的声音怆然响起,“明儿,你以为你拿到了什么?嗯?”
      简明的脚步立时停住,全身都僵硬起来,他的心里没有惊讶,更多的是怨恨,原来老头子并没老糊涂,这个老狐狸在这里等着给自己下套呢!原来这间书房内里别有乾坤,父亲根本连儿子都不信任,还留着最后一手呢!转念间,五哥又觉出几分悲哀,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连父亲都可以出卖的人,也非善类啊。我们,还真的是两父子,作风如出一辙,呵呵……
      念及于此,五哥杂乱的心绪即刻平静下来,他没有回头,淡淡道,“我拿到了什么你难道不清楚?”
      简默一轻声笑起来,“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本来就是我今天下午亲手放进去的东西,怎么会不知道呢?”停了一停,他才又叹息道,“你不打算回头看看我手上的东西么?”
      五哥的眉峰微微一跳,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去,目光冷冷的掠过简默一英俊清癯的面容落在他举抬至胸前的左手上,赫然是一片轻薄的光盘,和五哥取走的那片一摸一样,五哥的瞳仁陡然收缩。

      简默一语带苦涩的说,“明儿,你真的那样恨我么?不惜与我同归于尽?咱们毕竟做了三十多年的父子,我平时待你也不薄……”
      “住口!”五哥额角的青筋暴起,尖锐的语声犹如利器割开了清冷的空气,“是你!你逼死了妈妈!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做你的儿子!”
      简默一沉默下来,半晌,他一仰头扬声大笑起来,笑声凄凉而满是嘲讽,“哈哈哈,你不要做我的儿子!不做我的儿子!好好,好!”
      “明儿,但愿你不会因为自己说过的话而后悔!”简默一的笑声嘎然而止,他眯起眼睛看向五哥,脸上的表情奇特,“你以为,你母亲换个男人就真的会幸福么?你换个父亲就真的生活圆满再无遗憾了么?”
      五哥的心里有一簇火苗逐渐舔噬开去,听到简默一古怪的语声更觉不耐,“是!如果不是你,我和妈妈都会幸福的多!”
      简默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镜片后面的眼瞳中闪过一丝戏谑的微光,“唔,是这样么?”他慢慢展开一个笑颜,笑容温和而沉静,但不知为什么,五哥突然觉得毛骨悚然,“明儿,你知道你母亲为什么选择自杀么?你知道这里除了你我还有谁么?猜猜看?”
      五哥疑惑的看看洛阳和黑牛,简默一微微摇了摇头,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趋前一步,透过简默一的肩头看向灯光精璨的内室,他看见了脸容颓败的莫大诚。“莫叔叔?”五哥讶异的低呼出声。
      “哈哈,莫叔叔?莫叔叔!”简默一再次轻笑起来,“明儿,你真的以为他是你的莫叔叔么?”
      五哥看见,莫大诚的脸孔突然变得煞白,全身都禁不住瑟瑟颤栗,迈出的步子忽然僵在那里,仿佛蓦然暴露在水银灯下的受惊的小丑,那样的惊惶失措而又惹人发笑。
      然而五哥却笑不出来,他只觉得身体周围的空气似乎忽然凝结成了透明无色的冰晶,连自己的咽喉肺腑中都充满了粗砺尖锐的冰凉棱角,每呼吸一口都痛彻心肺。
      他费力的转头看向简默一,视野里却只剩下空白,看不清楚简默一的表情,只从对方的两片镜片中看到投射其中的自己错愕忿怒的形影,虽然细小而有些变形,却依旧可以看到另一个人平凡而又熟悉的细微特质。

      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注意到,我的平凡和父亲的英挺之间的差距!
      五哥怔怔的站在那里,世界在他的眼里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变得一片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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