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以为念》深水小乌龟

61、皇叔变侄

　　殷郁站在门房等手下和国舅府上的账房、伙计交接银子，正好初雪要出门，两人照面。国丧穿素服，可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衣服穿在初雪身上就格外漂亮、风致。

　　初雪问，这是干什么呀？ 殷郁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最近手头太紧了，来跟舅舅借点钱花。

　　初雪冲殷郁勾了勾手指头，殷郁凑上前。初雪反手就是一个巴掌，啪。

　　殷郁捂着脸，傻了。初雪扬长而去，出门没影了，好半天殷郁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周围伙计们。

　　伙计们清点的清点，装箱的装箱，签字画押的签字画押，无一例外地把屁股和后脑勺对着殷郁，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求生欲看来是很强了，觉悟也很高，训练更是有素了。好，真好。

　　可是为什么？我确实支撑不下去了跟舅舅借点钱，不行吗？我于你家难道不是有恩吗？又不是没来由地讹诈你家，为什么要打我？

　　殷郁回到分舵，将监视汤泉的任务布置下去，便门关起来和沙蟹算账分银子。这些银子得尽快分下去补足各处的亏空，分派完已经过了中午，两人吃了午饭，沙蟹小心请示，总舵主，小的先下去了？

　　殷郁摇摇头，说，把外面人都打发走，锁上门进来坐下。

　　沙蟹吓得不轻!早上的事情已经听说了，殷小爷，不，总舵主，除了性子冷酷手段残忍之外，听说脾气还不是很好。平时和总舵主相处觉得还好，但是名声在外肯定不假，今天被雪姑娘刺激，莫非要爆发了？

　　沙蟹战战兢兢坐下，偷瞟殷郁脸色，除了原本的苍白之外，好像并无什么。沙蟹小声问，总舵主？

　　殷郁给自己点上烟，长吸一口，看吐出来的烟在空中翻滚消散，就像日出之后巫山的云。沙蟹不敢说话。

　　半晌，殷郁终于开口了。殷郁问沙蟹，你都知道了？ 沙蟹本能地装傻说，属下什么都不知道。

　　殷郁偏头看向沙蟹，沙蟹赶紧改口说，那是不可能的。属下为总舵主分忧解难在所不辞，总舵主和雪姑娘在小城初见属下就在旁边，这几天属下跟踪了雪姑娘和藉公子，属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殷郁眨了下眼，看着沙蟹，想从他脸上读出是不是骗自己。沙蟹诚惶诚恐，尽量摆出一副老实人的面孔，让殷郁有点信了。

　　殷郁问，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沙蟹说，总舵主聪明绝顶，出奇制胜，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殷郁问，那你觉得初雪喜欢聪明绝顶，出奇制胜，不可多得的人才吗？

　　沙蟹怎么会知道，只好老实说，属下不知道，属下只知道女孩儿喜欢武功高的，长得帅的，家里有钱的，会说甜言蜜语的。

　　殷郁一听这个还受得了，当即拍桌子道，我武功不高长得不帅家里没钱不会说甜言蜜语吗？ 沙蟹不敢说话。养狗的人都知道，越是小狗越爱叫，因为心虚；越是大狗越不叫，因为实力摆在那儿。

　　现在的殷郁就是一只小狗，正因为心虚才要叫唤两下给自己壮胆，其实心里明白自己的斤两。他虽前两天被人下药了，可是不傻。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一会儿，殷郁自己把烟灭了，笑道：算了，我以后也不提了。爱喜欢谁喜欢谁吧，反正轮也轮不到我。沙蟹，你给我把嘴闭紧了。

　　沙蟹一手捂嘴，一手比划一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那意思是说，刀架脖子上我也不说。

　　殷郁点点头，开门出去，站在院子里。昨天晚上应天监已经夜观天象呈送皇帝，不出意外的话，应天监已经被买通了，也会说出孙辈中缺了一角这样的屁话，到时候群臣中马上就会有人跳出来提二皇子，皇帝一时拿不定主意，便要召见齐昊和齐瑞。

　　确实。昨天半夜齐昊齐瑞两人来到皇帝面前。齐昊早有准备，齐瑞似乎也没怎么吃惊，但是有点无精打采的。自从小蓝星染病出宫回避，齐瑞就一直无精打采。

　　齐瑞混日子的原则十分简单，当一个没什么用的老好人即可。虽然没什么过人之处，但只要不出错儿，皇帝总没理由废了我这个嫡皇子。这么想着，齐瑞就在皇后的保护和管束之下浑浑噩噩地混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齐瑞，富贵闲人，心大着呢。

　　皇帝问这两个最接近成年的儿子，你们说说吧，怎么办？

　　齐昊恭恭敬敬地说，父母之于儿臣乃是天地，父皇之于社稷乃是主宰，此等大事儿臣岂敢妄议！愿俯首听从父皇和兄长旨意。

　　齐瑞一愣，这老四，平日最爱表现，今天怎么不显摆了？

　　皇帝转头看着齐瑞，问，你说怎么办？

　　齐瑞想了想说，太后灵柩不安既然是于子孙中缺了一角，补齐就是了。从宗室中选一人入嗣大哥一支，便是补齐一角。现在宗室子弟大多来了，现场推选，马上下旨入嗣，马上到太后灵前行礼，以安慰太后在天之灵。

　　皇帝点点头，说，就这么办吧。

　　在场一百余名宗亲，年龄二十岁以下者二十五人，无一例外都不愿意入嗣大皇子这一支，说，宁当草民不当罪人之后。

　　皇帝叹气说，满朝文武难道无一人能为朕分忧？

　　朝中齐昊一派的人都低头缩脑，不敢出声。齐昊等着看谁跳出来打这头阵。果然有人，有个言官叫做范义，跳出来进言道，启禀皇上，宗室之中还有一人，可以入嗣大皇子一支。

　　皇帝问，谁？

　　范义说，汤泉行宫有一个庶人，亦是皇上的血脉，由他入嗣大皇子一支，一来可以使皇族的血脉不至于流落在外，二来可以补全一角，三来可以解决燃眉之急。虽然皇上曾经有旨将其贬为庶民，现在为了孝道食言，并无损皇家威严，因为孝在义先，以孝为大。

　　群臣之中无人反对，皇帝说，就这么办吧。太监带人去汤泉行宫接二皇子，再回来是第二天了，齐昊一边缠着齐瑞聊天，一边等这个二哥。

　　齐昊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就离开了皇宫，去大夏国当质子，也就是人质，回来的时候这个二皇子已经获罪被贬了，所以没什么印象。齐瑞对他倒还有点记忆，回忆道，我记得他的左腿先天畸形，伸不直弯不了，还短一截儿，所以走路忽高忽低的。右手也有问题，五个指头勾在一起伸不开，不能写字，吃饭要人喂。他平时好像从不出门，也不让人探视，我统共就进过他宫里一两回，他也不怎么理我。

　　齐昊拼命回忆，最后说，我好像也只见过他一两面。

　　等真见到这个人，齐昊吃了一惊。按说贬为庶人囚禁在行宫中这些年应该受了不少委屈。终于得见天日应该好好买一买惨，搏一搏父皇的同情，说不定以前的罪过就免了。可是二皇子没按套路出牌，拿出来示人的是一副体面的脸：面色苍白身形消瘦，但是衣冠整齐干净，且合形制。

　　齐昊随即明白过来，这个二皇子高人一筹。若是买惨，弄得不人不鬼的，虽然博人同情，但是失了皇家体面，且让人说皇帝这个父亲失了仁爱，置皇帝于不仁之地。触怒皇帝岂有善果尤其是刚刚重见天日之时。

　　换句话说，现在二皇子首先要合作示好，在皇帝面前站住脚跟，下一步才会有所动作。

　　还是很高明的，不然也不能在圈禁之中遥控手下为他卖命。

　　昔日的二皇子跛足走到皇帝面前跪下，行三跪九叩大礼，称，罪臣齐丰参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帝看了一眼这个五年没见的儿子，似乎有点动容，马上用一副严肃表情将内心情感强压下去，说：朕问你，入嗣大皇子一支，辈份上降了一辈，亦无爵位，你可愿意

　　齐丰是，罪臣原本已是万死之罪，草芥之身，能重回天家族裔已是万幸，叩谢天恩。

　　皇帝说，既如此你就去宗人府报道吧。

　　齐丰谢恩退下，并没有回头看齐瑞齐昊。一会儿披上白布孝服前来，站到孙辈行列中。皇帝重新带领子孙到太后灵前行礼，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梓棺翘起的一角慢慢平复了。

　　齐昊心道，真是棋逢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