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以为念》深水小乌龟

62、双头鸟：迦喽嗏和优波迦喽嗏

　　剪瞳到楚苑之前，殷郁一连几天没有出门。剪瞳一进屋子立马倒退出来，扶着墙干呕。 殷郁抽烟太厉害了，自己在烟味儿里泡着感觉不到，烟味儿已经沁入骨髓了。

　　殷郁推开窗，用扇子扇了一会儿，对外面说行了，进来吧。

　　剪瞳说，其实也不是因为烟味儿，是我自己的问题。 殷郁没明白过来，剪瞳说，我有了。

　　殷郁一拍桌子跳起来，说，天地良心，这可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不能赖我，我可不当接盘侠。

　　剪瞳说，我没说要你接盘呀，自有人认领你激动什么？

　　殷郁说，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这个。我叫你来是为了你大伯的冤狱，现在有人能让他沉冤昭雪官复原职，不用隐姓埋名四处流浪了。

　　剪瞳信以为真，喜出望外，说，那就快点儿吧，殷郁这件事我记你一个恩情以图后报。

　　殷郁说，你别高兴得太早，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人家要用记忆药水来换。我也实不相瞒，你大伯就是因为这个记忆药水进去的，现在皇后的密探还在满世界找他呢。

　　原来以为是帮我，没想到是交易。剪瞳冷笑道，这个“人家”就是你吧？ 殷郁笑笑，问，成交吗？成交我今天再送你一份大礼，你绝对喜欢。

　　剪瞳说，不是我不答应，是我做不到。我大伯自己都没有方子，不然当时就献给皇后了，还用大牢里蹲着？ 殷郁看了剪瞳一会儿，他自己内心也是矛盾的：他知道剪瞳肯定有这个方子，只是不愿意拿出来。别问他怎么知道的，他就是知道。对这个两世的朋友，他不忍心用手段。

　　殷郁说，你不要骗我，我一点儿也不傻。

　　剪瞳说，这方子确实不在我手里。 殷郁说，那好吧，你让沙蟹带你去找莲见吧。沙蟹，你见过。

　　剪瞳脚步犹豫了一下子，还是出去了。关门一瞬间，自然不会回头看殷郁的表情。

　　沙蟹在院子里等着，笑脸迎上去说，剪大夫好，我带您去找莲公子。 莲见不在楚苑，房间空空荡荡。沙蟹问，去哪儿了？手下支支吾吾，正这时候一个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哭天抢地扭过来，剪瞳吓了一跳。这半老徐娘赵姨妈哭道，哎呀天杀的，见鬼了呀……!翠绿嫣红两个小贱人，得罪了小爷在柴房关着的，今天早上怎么没了呀……!那是老娘二十两银子买来的，怎么就跟野汉子跑了呀！我要去找小爷，让小爷赔银子给我。

　　剪瞳讨厌这些聒噪人，本能往后躲。

　　沙蟹迎上去挡在前面说，赵妈妈慢着，小爷头疼，没事别去烦他。这两个贱人跑了就跑了吧，本来给小爷下药就不该留了。且又不是我们拐跑的，为什么让小爷赔钱？

　　赵姨妈说，不是你们，是那个什么城来的白衣杀手拐跑了的，也是小爷的手下，也应该小爷赔。 沙蟹说，妈妈，说话得有根据，谁看见是莲公子拐跑了的

　　赵姨妈说，既然不是，你们莲公子又在哪儿？这个样子的小白脸儿最招姑娘喜欢了，有一个拐带一个。老身活了这么多年，别的本事没有，看男人还是很准的。

　　沙蟹只得派人去找，一上午工夫还真找到了，在京城外驿站里把人截住的。下午带了回来，赵姨妈先把嫣红翠绿两个姑娘劈头盖脸一通毒打，动静很大。莲见看不过去，上前拦阻说，这位妈妈，有什么冲我来，别朝两个姑娘发火，是我将她们拐跑了的。

　　赵姨妈骂骂咧咧，说的话不堪入耳，就不细说了。可是莲见哪里知道剪瞳已经到了，刚才的事情都听到了。

　　剪瞳站在殷郁房间窗前，从窗缝儿里看着外面。剪瞳问殷郁，是不是早上我答应给你记忆药水，现在这一幕你就不会让我看见 殷郁心里也挺难受。要不是想不出别的办法，也着实不愿用这种下三滥手段逼剪瞳。剪瞳既像亲人又是好朋友，殷郁最不想背叛的就是朋友。 殷郁忍住难受点了点头，随即解释说，姐姐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真的需要记忆药水。

　　剪瞳叹口气，她毕竟年长，心智成熟，曾经相貌丑陋遭人欺负，受够了人世冷暖，又有三生石之眼，看事情格外通透。所以剪瞳并没有怎么怪殷郁，只是平淡地说：我刚才也不全是骗你，方子我自然不会随身带着，我家和我大伯家已经被皇后的人仔仔细细搜了个底朝天不会有的。那东西在一个我们以前的铺子里，后来铺子卖给人了，但是东西还在，你随我去取来吧。只是取来以后，我自己也要喝一口，忘掉这个负心人。另外我肚子里的孩子需要一个爹，我有时候也想，他是个侠客，浪迹天涯风餐露宿的，不是抚养孩子的长久之计。你到底有些产业，且咱们原本就有婚约，干脆把事儿办了，你找个庄子弄两个仆人安置我，我便安心待产，以后守着孩子渡日，没事不会来烦你。

　　殷郁本打算让两个姑娘勾引莲见一起跑路，让剪瞳看见这一幕，伤心失望，心灰意冷，主动喝下药水忘记旧情，自己顺便得手。谁料剪瞳肚子里怀了孩子，还要为孩子找个便宜爹，实在太出乎意料了。殷郁向来做人留一线，现在人家有求于你，切不能把人往死路上逼，于是就同意了。

　　两人出门，雇一顶轿子，七拐八拐来到一个破油坊。殷郁掏出银子给老板说，哥们是道儿上的人，把地儿腾出来赶紧的，这是定金后面还有。

　　一会儿店里老板伙计都跑了，殷郁剪瞳两人迈步进屋。剪瞳让殷郁爬到房梁上，把大梁劈开，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殷郁惊道：房子在大梁断开的一瞬间塌了，我岂不是被压在下面你特么的是不是在逗我？

　　剪瞳冷笑说，不止如此，这房子屋顶上藏了不少白磷，掉下来的时候撞击引燃，而这里到处是油，爆炸是一定的了。那东西和人恐怕都要葬身火海了。

　　殷郁有点生气，说，你这是谋杀亲夫吧。

　　剪瞳好整以暇地坐到大街上等着看笑话。殷郁气得恨不得大耳瓜子抽她，气过了之后，让手下回去叫人，先把油缸油坛子清理出去，又搭梯子运水上房顶，小心翼翼把瓦片打湿再揭。揭开一米见方片，殷郁仔细查看，没有磷! 殷郁问，剪瞳，这房子是不是被人动过了 剪瞳哈哈大笑说，被你这个傻猴子动过了呗。殷郁这才反应过来，把东西藏房梁里已经够隐秘了，若是一般人家没必要布这么一个局，且当时这里也不是油坊。

　　我怎么又载在女人手上了？

　　殷郁心里骂完，让手下拆了房顶之后退出去，自己砍断房梁，房子的木头框架塌下来，闪闪身就避过去了。从房梁里面拿出一个铁匣子，便是了。

　　殷郁递给剪瞳说，拆呀。剪瞳白了殷郁一眼。当场拆开，莫非怕我动手脚 里面是一个白玉壶，双头鸟造型，纹样质地都古朴。摇动一下，里面有水声，但是找不到壶口。翻过来，底部有一个小洞。

　　两人坐上车，剪瞳拿在手里把玩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殷郁点头，又马上说，不许现编!

　　剪瞳一笑，讲道： 西方佛国的这种双头鸟是“一生两命，识别报同”的。所谓“一生”是共用的一次生命，“识别”性情思想各异，“报同”则是由于互通腹食，所以同生共死。它们轮流睡觉，一头如果睡着，另一头便醒着。一头叫迦喽嗏，常作善想；一头叫优波迦喽嗏，常作恶想。

　　有一天，轮到优波迦喽嗏睡觉，忽然从树上飘来一朵香花。醒着的迦喽嗏想：“优波迦喽嗏睡得那么熟，还是不要吵醒它，虽然我独自吃了，但我们都可以解除饥渴，享受这朵香花的好处。”于是，迦喽嗏就默默地把那朵香花吃了。

　　一会儿优波迦喽嗏醒来，觉得腹中饱满，吐出的气都充满香味，就问迦喽嗏：“我在睡觉时，你是不是吃了什么香美微妙的食物？我现在觉得身体安稳饱满，声音美妙，舒畅极了。”

　　“你睡觉时，有一朵摩头迦华落在我的头旁边，我看你睡得很熟，又想我吃和你吃并没有分别，就独自把它吃了。”

　　优波迦喽嗏听了，心里很不高兴，从内心深处生起嗔怨嫌恨，心想：你有好东西吃，竟然不叫我，你等着瞧吧，下次我吃东西也不告诉你！

　　不久，两头鸟经过一个树林，优波迦喽嗏看到林间有一朵毒花，起了一个恶念：“我要吃了毒花报复你，跟你一同赴死。” 它就对迦喽嗏说：“你现在可以睡觉，我来守卫。”

　　等迦喽嗏睡着后，优波迦喽嗏就寻到毒花吃了下去。当迦喽嗏醒来，不得安稳，随即询问优波迦喽嗏，才知其所为。迦喽嗏不禁说一偈子：汝于昔日睡眠时，我食妙华甘美味。
　　其华风吹在我边，汝反生此大嗔恚。
　　凡是痴人愿莫见，亦愿莫闻痴共居。
　　与痴共居无利益，自损及以损他身。

　　由于优波迦喽嗏的嗔恨，最后两头鸟一起被毒死了。可见嗔恨是多么可怕的愚行，怀恨在心，常会忽略嗔恨对自己的伤害，更甚者以自己的生死来逞一时痛快，陷入无可挽回的境地。

　　后来一位智者闲来无事，取出双头鸟的脑髓用秘术分别炼出两种药，一种能令人忘记贪嗔痴三念，一心向善，一种能令人心生七情六欲，铤而走险，蠢蠢欲动去作恶。

　　讲到这儿，殷郁忍不住打断说，这明明是善恶药水，根本不是记忆药水，你们合伙骗我。

　　剪瞳白他一眼，说，就没人说你急躁难成大事 殷郁没好气地说，我干爹呀，你有事找他？

　　剪瞳只能再白他一眼，继续说：智者一生时常用药水劝人向善，直到晚年善念药水用完了，恶念药水一滴未用。 临死前智者让徒弟将善恶药水和制备方法毁掉，徒弟偷偷将方法藏起来，智者死后用同样的方法制出两种药水，由于缺乏双头鸟的脑髓作为药引子，制出的药水不能辨善恶，只能让人或忘或忆。忘，就是忘，忆，就是想起。

　　殷郁抓到重点，问，忆是什么意思？是想起自己以前的记忆，还是别人给你编造的，原本不属于你的记忆？

　　剪瞳说，都可以，看你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