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以为念》深水小乌龟

50、探杀手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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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郁醒来的时候，天色灰得有点奇怪。齐昊已经照顾了十来天，双眼熬红，胡子拉碴，十分狼狈。

　　齐昊说，别动，我要告诉你几个坏消息。

　　殷郁费力转转眼珠子，示意他快说。

　　齐昊说，我先坦白一件事情，我怀疑萧肃，探冰洞的时候让卫武试探，不料弄巧成拙被老羊皮带走。谁知到了株洲他竟自己回来了，自己招了如何吃了不死丹的事情，现在人看管起来了。

　　殷郁点点头。

　　齐昊又说，第二件，昏迷这几天你干爹病重，让你赶紧回去。

　　殷郁不置可否。

　　齐昊说，第三件，你的手下吴相从石头堡逃了，现在正被江湖通缉令追杀呢。

　　殷郁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齐昊说，还有第四件。你表姐过了约定日子三四天还没现身，可能被困在杀手城了。

　　殷郁叹了口气，沉默一会儿说，我干爹应该是没了。就算不是没了，现在也被他们控制住了。现在石头堡应该的鹿老三和那几个老东西联合起来说话了，我不能回去，回去就是死。

　　齐昊当然也是这么想的。一道假传的圣旨说你爹病重叫你回家，一回去马上玩儿完，这套路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背后的事实很悲凉了，或者你爹真的死了，大权旁落，就等着把你这个太子骗回去杀了；或者这是你爹亲自授意的，目的还是把你这个不听话的太子骗回去杀了。

　　殷郁相信是前者。吴相逃跑也印证了前者。吴相是个机灵的人，大权被夺太子失势，自己这个太子党不想被杀也不想背叛旧主子，就只有逃跑一条路了。

　　刚才躺着被齐昊用勺子喂水，喝得太累。殷郁摇摇头示意自己要坐起来。齐昊小心扶他起来，把枕头立在背后让他枕着。

　　齐昊的话总是比较多的。齐昊说，我知道你肯定这么想，所以你昏迷这段时间替你做主，让你带来的几个手下各处传令，张家渡和漳州两个新分舵从里到外都是你的，令他们整顿人手准备应战，同时让官兵照应。幽州冀州柳州这样的分舵，让你的人一面许以厚利拉拢他人，一面暗中观察，一旦发现对方要抢班夺权可以先下手为强。至于那些老分舵估计已经倒向他们了，只能让小红鸟各派一两个人去监视了。我是外人原本指使不动他们，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们服我。

　　殷郁问，你跟他们说了什么？

　　齐昊说，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让他们看看本皇子堂堂一个皇子之尊，衣不解带伺候亲爹似的伺候你，给你喂水喂药洗头洗脸擦澡翻身等等，另外担忧你的病情食不知味日夜忧叹泪湿衣襟。

　　殷郁一阵恶寒。

　　齐昊说，你表姐一下山就直奔杀手城了，为什么不肯等一等呢？她还带着孩子呢？

　　殷郁说，现在咱们马上去杀手城，若我干爹还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活着，也需要凭杀手城的力量去救。石头堡坚如磐石，凭我们从外面攻太难了。

　　一个皇子，一个二流高手，带着二十个宫廷侍卫对付杀手城，真是痴人说梦。殷郁本就是个鲁莽人，齐昊外表老成实则内里比谁都激进，明知冒进却一往无前。

　　齐昊点点头，伸手去扶殷郁。殷郁还很虚弱，软趴趴靠在齐昊手臂上。

　　齐昊突然笑了一下说：小时候那次你昏了三天，我前两天还傻傻地哭呢，第三天晚上就想，再不醒就干脆拿枕头把你闷死，然后自己也让蛇咬一口，去陪你。还好半夜你醒了要喝水要站起来，也是这样全身无力软趴趴的。

　　殷郁说，那次我完全想不起来了。

　　齐昊说，那次好死不死的非要去郊外玩，结果被蛇咬了。我吓晕了，但先醒来，把你背到旅店。你不醒我也不敢回宫，我一个质子怎么偷跑出去玩，怎么弄成这样都说不清楚。你母亲若是怪我便没人保我了，我回去了也没意思。当时人太小，思想简单，就想着走投无路一了百了。现在则不同，这次我想，你若醒不过来也没关系，横竖当一盆花养着，浇浇水施施肥打理一下，也能满室生香。就算不香，你这幅皮囊也是好的。

　　殷郁脑补了一副变态男子将少年做成植物人，脑壳打开种了一盆花的奇异场面。齐昊是个多好的阳光少年，什么时候口味这么重了。

　　殷郁从来不跟皇子殿下客气，趴在齐昊背上同乘一骑行路一天，到了仙客来镇。这镇子一条街直挺挺就到头了，只有一家小破客栈，莲见和剪瞳在这里等。

　　四人碰面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莲见和剪瞳做江湖郎中打扮，一人背药箱一人拿铃铛。江湖郎中没有诊所，药箱子里装着常用药、医书、方子、纸笔，一手摇铃铛走街串巷，铃铛代替吆喝。毕竟医生也是读书人，不能像贩夫走卒一般粗鲁。

　　就像桥头村一样，仙客来镇是杀手城的外围，莲见这个叛徒敢回来，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殷郁还软趴趴地骑在马上，齐昊先跳下来。齐昊见过剪瞳没见过莲见，但猜也能猜出这位正是撬了殷郁未婚妻自己准弟妹的少侠。齐昊心悦诚服地拱手说，久仰。

　　莲见终于得见四皇子真容，赶紧还个礼说，公子爷好。

　　齐昊说问，你们来这儿，不怕碰见熟人找你们麻烦

　　莲见笑道，我们正是来了结的。

　　说话间殷郁已由卫武和萧肃左右搀扶蹭下马来。莲见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殷公子为了师姐的孩子性命都不要，此情何其赤诚，想必是孩子的生父吧。

　　所谓心里妈卖批脸上笑嘻嘻，就是现在的殷郁。殷郁一笑说，谬赞了，过誉。

　　几人各自挂上诡异的笑容。

　　剪瞳上前见过大家。剪瞳瘦了很多，且原本肤白，模样周正，竟能一眼瞧出是个女子了。

　　剪瞳一见殷郁，一惊，说，呀，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殷郁瞪大眼睛说，不是吧？莫非你还能看见

　　知情人莲见紧盯两人。

　　殷郁的看见和剪瞳的看见不是一个意思。殷郁指的是看见人的寿命，剪瞳的看见指的是看见人的病情。剪瞳说，当然能了。你元气虚耗，精气损伤，烟毒益深，短寿之兆。完事儿以后我要给你号一下脉。

　　齐昊说，择日不如撞日，劳烦剪大夫赶紧给看看。

　　众目睽睽之下，剪瞳坐在客栈桌子上给殷郁号脉。一张桌子四个边，剪瞳殷郁靠一角，莲见齐昊各坐一边。剪瞳心无尘杂只是行医，莲见心里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虽说是随便拉个人应付父母，但毕竟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呀。我呢？充其量算个野男人。你我因救死扶伤走到一起，现在主动帮他医治又是几个意思？

　　三人暗流涌动，齐昊坐着品茶。殷郁于情爱一道向来是慢半拍的，这时候莲见有想法，殷郁却没发现莲见有想法。也难怪，这时候殷郁更担心自己的小命。

　　剪瞳说，你的脉象里有点儿我也说不上来的东西，今天先到这儿，我先把方子开出来，以后有机会我要再仔细研究一下。

　　殷郁不以为意，调侃道：剪神医都看不出来，那应该就是绝症了。不然干脆别治了，让莲见送我走得了。你们一个包治好一个包送走，配套服务，涵盖客服所有需求，省掉中间环节，只要找到你们俩，就没有解决不了的病痛，这生意实在高明。

　　几人笑过之后，坐等杀手城。

　　杀手城是一座只在夜里出没的鬼城。每当旅店迎来新客人，掌柜都不厌其烦地给客人讲规矩。知道了规矩的客人会去买一盆仙客来花，摆在窗外，夜里就有杀手光临，与你谈价钱，谈妥了便把花儿抱走替你杀人，等回来的时候，还用花盆儿装着人头摆在客人面前。客人收了人头，把赏金放在花盆里，杀手抱走。如果不放赏金，花盆里就得多一个人头，这便是仙客来镇的规矩，也是杀手的规矩。

　　杀了人必须给钱，收了钱必须办事。一辈辈儿传下来就是这规矩。

　　夜渐渐深了，殷郁体力不支，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梦见初雪，便醒来说，来了。

　　莲见也知道来了，但不知殷郁如何知道的，便问：“是师姐教你的”

　　殷郁一头雾水问，教我什么？

　　莲见不置可否。几人出来客栈，镇子上关门闭户，除了几个穿蓝衣服带面罩的杀手，街上再无人走动。

　　这些杀手是来寻生意的。莲见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与他们擦身而过，有一两个侧目看看莲见一眼，其余匆匆而过。杀手身上散发一股冷冽之气，就好比索命的阴差，没来由让人害怕。剪瞳毕竟胆小，打了一个寒战，莲见说，不用怕，杀手也是为了钱杀人，不会无缘无故动手。

　　剪瞳对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恶人很反感，也很怕，莲见便握着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逆向而行出了镇子，走上一天土路。开始没觉得异常，突然剪瞳猜到石头滑了一下，莲见一把提起来，才没让她跌倒。莲见说，小心，很高。

　　剪瞳往回头一看，才发现他们已经在天上了，路两边是悬崖，仙客来镇变成脚下的一个小沙盘。

　　剪瞳刚要说话，莲见一把捂住她的嘴说，别说话！在这条路上，出了杀手城的人谁都不要说话，否则路就没了，咱们都得粉身碎骨。

　　话音刚落，脚下的路竟然松动了，莲见背起剪瞳一路狂奔，齐昊殷郁紧随其后，终于在路面塌陷之前触到一扇冰凉的玄铁门。四人倚靠铁门呼呼喘气。

　　铁门里面一个声音说，莲见，你这叛徒回来领死了吗？

　　莲见站定，说，开门，今天有人给我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