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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胭脂河听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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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闲话,先办正事。殷郁,杜公子,小山子三人重新出发,摸上土匪老巢。山路不熟悉人手又少,一前一后堵门肯定不行。殷郁让杜公子到前门甩了两个红烟爆竹,就是给过剪瞳的那种。一股石灰夹着辣椒粉把人呛得涕泪齐下,殷郁小山子蒙脸从后门进去,一刀一个,非常利落,最后留下一个活口审问。
他们把这活口绑在树上,殷郁说,说说吧,你们的绺子也没了,你要是老实招呢,让你以后跟着我,不老实呢,身上划几个口子,就丢在这山里让蚂蚁咬死。
绺子,黑话,土匪窝子。
这小子全招了,但是招完之后,殷郁惊得说不出话,全身恶寒。原来这个绺子只是沿路打劫,并不绑票。现今这年头,官逼民反上山当土匪的实在不少,出门被打劫了也只能自认倒霉,官府管不了。后来大掌柜的死了,大伙儿正分家呢,来了一个贼眉鼠眼的老头子,自称老羊皮,说自己有一套拐带良家子弟的手段,跟着他干包赚不赔。本来二掌柜的不太相信这个来路不明的老儿,当夜就不明不白地死了,剩下的人一合计就跟着老羊皮干了。
说到这儿殷郁已经从头寒到脚了。
老羊皮偷来几个十岁孩子,不知喂了什么药,反正他们不哭不闹也不跑,问他们是谁,家在哪儿,他们就只会摇头。这些孩子送到京城戏园子或者妓院,没多久拐带一些良家子弟私奔,路过这儿他们便出手打劫。家财一般的杀了丢到山里,家资殷实的绑做肉票,等家人来赎。
杜公子听到这儿问,那我的心肝宝贝儿呢?他是你们的人,就在这儿一头撞死了,你们却见死不救
那人说,他那是装死。这也是手段。
杜公子不信,说,他死以后我明明摸了,脖子里,心窝里,全都没声儿了,到你们第二天早上发现,身子全凉了,装死怎么能装成这样
那人说,说装死可能也不对,应该说是诈死。反正老羊皮弄来的这些孩子都是这样,你以为他死了,被老羊皮弄回去不知喂了什么药就又活了。
殷郁已经全身哆嗦了。杜公子问,既然我的宝贝儿没死,刚才怎么没见呢?那人解释说,被老羊皮带着出远门了。一般在一个地方犯了大案子,就挪个地儿,还干一样的勾当。
殷郁又问,还有剩下的孩子在京城吗?那人说有。
殷郁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说,赵老八,人都叫我赵王八。殷郁说,好,赵老八,以后你是我的手下,你叫赵兴,这个兴字上面是两只手一个同,意思是说,不管你以前是干什么的,以后在我手下办事,与我同力共举。兴字下面是一个八,还在你赵老八的八。
殷郁金刀一挑,亲自把赵兴绳子解了放下,赵兴痛哭流涕给殷郁磕头,边磕边说,爷,我爹都没给我起名字,从此您就是我的亲爹,我要跟着您刀山火海。
殷郁说行了,咱们现在赶紧上京,把那几个孩子找到。
杜公子问,为什么不先去找我的心肝宝贝儿?殷郁耐心解释,你想,老羊皮多鬼精,他敢带着你的心肝儿换个地方继续干那勾当,就有万全的办法不让你找到,咱们去找,只能没头苍蝇撞到蜘蛛网上。咱们现在进京把那些孩子抓了,断他财路,他自然来找咱。
杜公子以为然。
四人又寻两匹马,火速进京。赵兴找到戏园子,指认了几个小戏子,殷郁说不要打草惊蛇,让杜公子回家一趟,拿银子换行头,今晚到画船上叫个局把这几个都招来,在船上问。
赵兴说,还有两个小戏子叫人买走了,殷郁派两个得力的分舵弟兄跟着赵兴去寻。
诸事安排好,殷郁先到胭脂河边的妓院里等。上次来这儿是会齐昊,这次来得突然没有知会,而且齐昊成亲自己竟未到场,贺礼也没上,兄弟做成这样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齐昊成亲,殷郁是备了一份大礼的,可是那东西又笨又重,没带在身上。要是见了齐昊,这两条加起来必被他好好揶揄一番。
可是还是有事儿不得不见,殷郁让龟奴去给总舵递个条子,总舵见了条子自有办法把信儿送到宫里。
闲着没事,殷郁招呼一个说书的进来伺候。说书的来了几段儿都觉得没意思,拍出一吊赏钱,说,说点儿京城里面新鲜的。
说书的察言观色,说,二位小爷请好了,给您伺候一段儿,多情女也会有情郎,一宿缠绵竟怀鬼胎。
说的是京城里数头三个有钱的,宫里的那位爷一定数不上。京城里的银元宝,三个有一个在国舅家。国舅家的富贵,那是黄金漫天飞花,水银泄地河流,小儿不识五谷,绫罗焚做柴火。
这般富贵人家,任谁投胎去,都是一辈子享受不尽的。阴司里的小鬼儿为了投胎到国舅府上,都挤破头了。可是阎王说了,这国舅富贵太过,反伤自身,所以没有什么夫妻子孙运,年过三十终于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千金,可是生了没多久原配夫人就没了。国舅爷一边哭老婆一边疼女儿,怕女儿受委屈,就带在身边亲自抚养。
国舅这人做了一辈子生意,深谋远虑。这千金还在襁褓里吃奶的时候他就想呀,等这千金到了豆蔻年华,皇帝的四个儿子也长成了,到时候都来求娶这位小姐,答应哪一个呢?答应哪一个都得罪另三个,另三个皇子的娘家也不好惹呀。
还有一层,国舅这些年来替皇家做生意,可是着实肥了自己,要是把这唯一的姑娘再嫁进皇家,赔上一大笔嫁妆,那不就是,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吗?这一辈子蝇营狗苟,不就都瞎折腾了吗?所以国舅是满肚子的不愿意,思前想后,干脆,把这姑娘藏在花园里,留两个哑巴老妈子伺候,对外说这姑娘被拐子拐去了。
可是这日子一天天过,姑娘一天天长大,终究到了少女思春的年纪,一天夜里睡不着觉出来散步,在花园子里遇到一个英俊男儿。这时候,两个老妈子都睡死了,姑娘就好奇呀,问这男孩儿,你是谁,怎么在我家院子里
男孩说了,你爸爸银子太多了,埋在地下都成了老银子了,我就是那老银子变成的鬼。
小山子听到这儿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这说书的江湖里口口相传,殷郁的名字不知怎么的就传成了银子鬼。
凡是合该有因果。若是国舅没把这千金关在家里,让她到学堂读书上学,和别的官宦人家女公子一块儿玩耍,必然心气高远,见了这个银子鬼,理都不理,转身回屋锁上门睡觉。可怜这位小姐活了一十四岁,除了爹爹连一个男的都没见过,所以不管这鬼怪长得面如死灰,脸似画皮,小姐愣是觉得新鲜,一来二去两人成了好朋友,后来又干了一些人鬼之间原本不该干的事情。
小姐怀了鬼胎,肚子一天天大,国舅气得三尸神暴跳,让家人挖开地下的老银子熔化铸成锭子,放到钱庄收利息,这边请大夫来瞧女儿。先请的胡太医,眼神不好,看不清病人样子,只会搭搭脉。胡太医搭了一下脉,说,回老爷的话,小姐身子很好。
国舅爷破口大骂,老糊涂,我知道小姐身子很好,我是问你小姐肚子里怎么样
胡太医说,小姐肚子也蛮好,蛮好。
国舅把胡太医赶出去,又请了一个孔太医,孔太医说了,小姐肚子里是个死胎,得一碗药打下去,不然十月到了,母子都保不住,那时候就是一尸两命了。
殷郁一听,啊了一声,问,结果呢?大小姐死了吗?
说书的摇摇头叹口气,殷郁急了,说,爷有的是赏钱,你特么的快说呀。
说书的说,老小子无能,这姑娘肚子里的事情,老小子也弄不清楚,得等十个月到了才能见分晓呢。
殷郁恨得手里一个白瓷酒杯居然捏碎了! 要知道,殷郁武功在一般里面算高手,高手里面算一般,吃喝嫖赌抽的日子把原本根基浅薄的内力损耗得很不怎么样。平时打架都是以快取胜,倒拔垂杨柳这样的事情想都不敢想。现在居然一怒之下能捏破白瓷杯子,可见是急怒攻心了。
本不知道初雪怀孕,现在想想,应该是去年和大皇子在漳州城的事情,或者之后和墨灰在岱山的事情。自己竟然完全不知道,真是一个瞎子。不对,自己确实是一个瞎子。
可是当初在大雪岭,两次看见初雪吐了,自己为什么没想到,这就是智障了。
殷郁一时间三观都要毁了。一直觉得自己运筹帷幄,将诸人事物都算计在内,哪知自己就是一个大傻子!
见殷郁不说话,说书的试探问,小爷,老小子还有不是小段儿,要不要说来给您一乐?
小山子赶紧摆手示意他退下,说书的拿了赏钱唱个诺儿出去了。小山子紧张兮兮地看着殷郁。小山子脑子不怎么灵光,但是跟着殷郁久了,能感觉出点什么来。所幸最近殷郁状态不错,能控制自己。半晌终于回过神儿来,让姑娘重新给自己满上酒。
殷郁看了小山子一眼,说,弟兄,其实我咱就给你想好名字了,可是你是老爷子的人,我不好随随便便给你改。
小山子当然得顺着殷郁说了,陪笑说,咱们家就小爷读书多,是啥好名字?快告诉俺让俺高兴高兴。
殷郁说,本想给你起个名字叫萧远山,是我读过一个话本子里的大英雄。不过这个萧远山的命非常不好,老婆被他连累死了,还差点把自己亲生儿子害死。虽然练成一身绝世武功,可几乎没怎么用,就是最后救儿子用了一下,又马上弃世而去,专心当起了和尚。
小山子说,那就算了。
殷郁说,后来又想了一个,叫萧肃。秋风扫落叶,一片萧肃,但这不是坏事。春夏秋冬四时交替,天地阴阳循环,没有好与不好。一时萧肃乃是为了日后更大的生机。
小山子说,谢小爷,以后我就是萧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