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以为念》深水小乌龟

19、洞天福地

　　道教是土生土长的宗教，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之说。齐昊眼见仙鹤和小船降落的地方，脱口而出：“有生之年我竟来了洞天福地。”

　　殷郁四处一打量，北方黄河边沙土滩，一片漫天黄沙的地理环境里，竟然出了这么一片群山环绕，钟灵毓秀的地方，树木郁郁葱葱，飞禽走兽生机勃勃，实在说不通了。

　　侍卫随从们下船。仙鹤和小船竟然不是障眼法，落地后并没有消失! 仙鹤收拢翅膀，闲庭信步地走了。小船就停在草地上。

　　齐昊示意大伙儿朝前走。这一片山有一个主峰，上面似乎有庙宇。齐昊说：“那里一定就是道观了。他们把咱们请进来应该是有事情，咱们去看看，事情完了在这儿歇歇，吃吃斋。”

　　刚走了没几步，草丛里蹿出来一条大蛇，黑不溜秋吓人一跳。殷郁手忒快，金刀一闪蛇就两段儿了。又马上蹿出来一只大□□，比人都高，全身大疙瘩丑得要死，朝着蛇就去了，吐出猩红的舌头把蛇的两截身子卷到嘴里吧唧吧唧吃了。

　　从来都是蛇吃癞蛤蟆，没见过癞蛤蟆吃蛇呀！

　　这一人高的癞蛤蟆吃完死蛇，扭过头吐出舌头像齐昊一行人来了。齐昊一碰殷郁的胳膊说：“快!”

　　殷郁手起刀落，一人高的癞蛤蟆，卒。

　　他们正要走，天空飞来小山那么大的一只蚊子，幽幽落在癞蛤蟆身体上，把尖尖的一根刺一样的嘴扎进去，吃了起来。

　　蛇被人砍死，原本应该被蛇吃的癞蛤蟆跳出来吃了蛇。癞蛤蟆被人砍死，原本应该被癞蛤蟆吃的蚊子跳出来吃了癞蛤蟆。这是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循环，但显然开始了。齐昊推推殷郁说：“继续。”

　　殷郁无奈地凌空劈开了这只小山一样高的蚊子。四周忽然涌出了人山人海，对着蚊子一拥而上，大口大口地吸起了蚊子的血。此情此景齐昊都愣住了，然后明白过来，有点恼火地说：“我们怎么还在障眼法里面？”

　　殷郁挥一挥金刀，又要劈开地面，终于一个正常人出来拦着了。这是一个道人，中年人，长得颇为干净，匆匆忙忙赶来，一挥手中拂尘，将万人吃蚊子的奇幻景象清扫干净，人群蚊子没了，刚才死了那么多东西喷得一地又一地的血和污物也没了。空气中本来有一股血腥味，也被他收拾干净了。道人还带着一队道童，有捧香炉的，有捧拂尘的，为每一个客人扫净衣服上的尘土，并熏上香气。齐昊和侍卫加上殷郁等一共十多个人，道童每一个都一丝不苟地礼待一番，这待客之道很是那么回事。

　　看来这些障眼法都是这个道士所为了。殷郁对道士没好感，还好这个看似靠谱，不然又要大开杀戒了。只见道人本本分分行了大礼，说：“四皇爷好。殷小英雄好。殷小英雄切莫再使宝刀。从昨晚起困住两位贵人是贫道，刚才请两位贵人来的也是贫道。两位贵人贵不可及，不能言说，一起来到鄙处千载难逢。鄙教之中有件事情迫在眉睫，却无人能断，须请两位贵人帮忙做个决断。贫道本应早早出迎二位贵客，可是实在脱不开身，才用一些微末法术拖住二位，期间冒犯，贫道万死谢罪。”

　　齐昊和殷郁交换一下眼色，两人打算相信这个道人，因为毕竟没有真害人。如果他想害，还是能害的。

　　齐昊还一个礼，说，道长客气了，若是帮得上，一定尽力。以皇子的尊贵身份，需要还礼的时候还真不多，齐昊还一个礼说明为人态度谦逊。道士果然看上去是个还可以的人，受宠若惊地又行一个大礼。殷郁没理会他们，一来本性散漫，二来这双手平举划过来划过去的礼也学不会。

　　道长自报家门，是截教通天教主门下紫壶道人，在此福地修仙已经百年。此处福地与外界有三重屏障，内有一眼泉水可通东海，全靠这泉水在一片干旱的沙砾河滩上养活一片绿洲。去岁，阐教燃灯道人门下羽翼仙和慈航真人来访，告知此地将有大难，劝紫壶一同去东海仙山避难。紫壶道人不忍离去，可是门内却分成两派，一派自然是主张避难的，另一派却主张打开大门吸纳弟子武装割据称霸一方，两边各有说辞，并且都说自己看到了未来之事。

　　齐昊很疑惑，问，什么叫看到了未来之事？

　　紫壶道人说，请二位到三清泉一看便知。

　　又行了一会儿来到泉边，或者说，来到了道观旁边。这三清泉是从山坡到山底相连的三眼泉水，上中两泉有道观屋舍围绕，下清泉极大，周围是一片广场，正围着一群人在比武。近看，乖乖，这些修道之人比武都是御剑飞行的!齐昊殷郁等人都看傻了。

　　正在缠斗的两人，一个长袖翩翩，长髯长须，脚踏一柄巨大的青铜宝剑，如同站在一叶扁舟上，在空中如飞鸟般掠过，手中另有一把宝剑，与人缠斗。

　　另一个似乎更厉害，脚下没有御剑，左手握一把银光闪闪的剑，人剑合一，身形一体，在空中或飞或停。停止时衣服仍然飒飒飞舞，好像周身围绕着一股疾风将他拖在空中。

　　殷郁以前觉得莲见的武功身法很有仙人风骨，今天见着两人才明白什么是仙人。

　　紫壶道人说，贵人见笑，这两派争执不下就动起手了，献丑了。

　　齐昊说，道长客气了，不丑。带我们去看看泉眼吧，否则殷郁要看得流鼻血了。

　　紫壶道人带他们绕过围观人群，爬山来到上清泉，先请众人用了一些茶点。众人从昨天晚上折腾到现在已经累得不行了，谁都没有客气。殷郁齐昊来到后院的泉水围观。说是泉水，更像一口井，井壁是石头，上小下大，黑黝黝深不见底，趴在井口仔细听似有波涛涌起之声。

　　紫壶道人说，每日两次井水随东海潮汐上涌，有两只小龟浮出水面取食。井中还有一只大龟，几年才上浮一次，一次吃几百斤才肯罢休。

　　齐昊问：“莫非是这神龟献书，告知道长天下异变？”齐昊是个学霸，而且是兴趣广泛，爱好专一，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风土人情的那种，随便说说就是一个典故。人的本性不变，在哪个世界都是一样的。

　　见殷郁一脸懵逼，齐昊有点得意地解释说，有本奇书叫作《易》，其中一章叫《系辞上》，说：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这个圣人就是始祖伏羲。传说伏羲时，有龙马从黄河出现，身负河图；有神龟从洛水出现，背负洛书。伏羲据此画成先天八卦，后来周文王又依据先天八卦推演出后天八卦和六十四卦，并分别写了卦辞。卦象加上卦辞，几乎可以透析世间一切变化。所谓“易”字，其实就是变的意思。

　　紫壶道人拍马屁说：四皇爷博学多识，竟不啻于我道门中人，贫道实在佩服。

　　殷郁有点心惊，齐昊也没说出什么高深学问，这臭道士马屁就拍得这么响，那求我们办的事情得有多大!

　　齐昊谦虚了一下，紫壶接着说：献书是远古之事了，我辈自然不得。这神龟另有一个神通，能以自身演示洛书之数告知于我辈，我辈推演出卦数，便是所求之事的答案，百多年来凡有大事求告神龟，率试不爽。但是上次就去留问题求告，神龟竟同时给出两个卦数，推演出来，一曰遁，一曰晋。遁，是逃遁躲避之意，晋，是击鼓开战之意。由此门人分成两派争执不下。

　　殷郁好奇地问：神龟是怎么告诉你们数字的？

　　紫壶解释，神龟自身就代表洛书之数，头为九，尾巴一，两只前脚二四，后脚六八，左右三七，龟壳是五，活动身体四肢便是数字了。以往每次都只有一个动作，上次却同时做出两个。

　　殷郁都震惊了：这，这，这!用一只乌龟的动作决定去留大事，这也忒随意了!古人这么迷信，是怎么活下来的？神龟说去死难道真去死吗？

　　在看齐昊，竟然没有一点儿惊诧的意思，好像老道士说的事情就像政府工作报告一样，一点儿也没有不正常。殷郁突然又一次感受到和这个齐昊的隔阂：这个齐昊是在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

　　只见这个土生土长的齐昊点点头，问紫壶道人：那请问道长需要小王做什么？

　　道长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说：贫道有个不情之请，想借皇爷的金策一用。

　　此话一出，齐昊和殷郁的眉头同时皱起来了。齐昊的金策和殷郁的金刀，是两人寄居大夏国时机缘巧合得来的。由于当时在大夏国寄人篱下无权无势，又不明不白得了宝物，自然保密。齐昊回国后依然谨慎小心，亲自保管随身携带，从不示人。殷郁混迹江湖，没有禁忌，但也只是熟人知道。这道士就算留心江湖传言知道殷郁的金刀，但是不应该知道齐昊的金策。

　　见两人疑惑，紫壶赶紧解释说：贫道并不是故意窥探两位贵人，而是这中清泉。六年前两位贵人得宝时，西方有宝气冲天，一闪而逝，贫道以中清泉为镜追寻宝气，看到宝气初是一起的，后来分开，直到昨天两股越来越近，齐向这里来了，贫道才赶紧布下法阵留着二位，多有得罪，抱歉抱歉。说着又行一个大礼。

　　齐昊眉头似乎舒展了，说：道长真是化外高人。

　　紫壶说：雕虫小技，见笑。便引他们下山往中清泉去。中清泉是一片大池子，像趵突泉似的，中间突突突地水流翻滚，里面好多小鱼。紫壶指着两条小金鱼说，当时天上宝气出现，泉水受到感应便生出一条金鱼，后来分成两条，贵人细看，这两条每一条都有一半的身子小一些，是从另一半身上脱离下来后长的。从前天起它俩便缠在一起，双双从水底浮上来了。

　　殷郁蹲到池边细看，忍不住伸手去捞。齐昊赶紧咳嗽一声，殷郁悻悻收手。捞人家池子里的鱼确实不太礼貌，但殷郁散漫惯了，心想，老子若不是怕给你丢人早就下去了。

　　紫壶道人陪笑说，无妨。这鱼不过是灵气所化，虽然离水就散，但是只要宝物尚在人间，灵气自然能重新聚集，日子久了泉中还能再生出鱼来。

　　殷郁想到一个问题，问紫壶：听风阁的三件宝物是哪三条鱼？

　　紫壶说：观天舆原作早已毁了，现在传世的不过是后人防画的。测地规是一把尺子，一般工匠就可以造出来，并非宝物。三生镜虽然是原物，但经历变故宝气已散，所以这三件宝物并无感应，贫道只听说过，无从追踪。

　　殷郁和齐昊又面面相觑。两人现在恨不得马上找个无人的地方说话，却还要在人前不动声色。

　　齐昊赶紧转移话题：“道长还没说需要小王的金策做什么。两派争执不下到底是去是留，可这金策只是一扎书卷，能有什么用？看了这书卷就能决断去留大事？”

　　紫壶道人反问：皇爷可曾发现金策神奇之处？

　　齐昊自然发现了，这金策由五十根薄薄的金片串成，类似竹简，能卷成一个小卷儿塞在袖中。字是篆刻上去的，每一根金片背后或有宝石，或有刻花，很漂亮。当初两件宝物乖乖躺着，齐昊殷郁同时看到，殷郁手快，上前就抢了金刀。齐昊心里还暗喜呢，一把刀有什么好的，看我的小策子，又尊贵又有格调，闲时还能读读解闷，多好。

　　齐昊当时打开看了一眼上面的远古文字，不认识，没有多想。过了几天悄悄拿出来细看，却感觉有点奇怪。齐昊博闻强记，过目不忘，虽不认识古文，但觉得上面的字变样了。

　　齐昊用墨水把文字拓了下来，过几天又打开拓了一片，前后比对惊讶地发现，文字变了!之后齐昊验证了好多次，文字真的在变!每天每夜每个时辰都在变!

　　殷郁说，这是妖物，干脆融了吧，齐昊自然不肯，小心珍藏至今，还时常研究一下。这时三人在泉水边的亭子里，旁人隔得远，齐昊从贴身衣袋里取出来，在石桌上摊开，说：小王愚钝，参不透其中奥秘，请道长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