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以为念》深水小乌龟

18、障眼法

　　齐昊出行的一切准备工作由皇后和相国一内一外联手操办，在两天之内完成。办事效率极高，生怕他反悔。齐昊走之前要辞别宗庙，看到自己母亲的牌位是新做的，描金漆，摆在一个显耀位置上。

　　齐昊跪下，好好拜了几拜。母亲，儿子不能再默默无闻，可有可无地过一生了。儿子若不当个大英雄名垂青史，就当个大恶人干脆遗臭万年，总不能让人小瞧我。

　　起来，齐昊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启程十五天才到国境，由于人员辎重太多，队伍走得很慢。各地官员迎送，更减慢速度。纵使这样，殷郁还是没到，齐昊心里压着一股无名火。

　　是夜，送亲队伍到达张家渡，明天要在这里换船北渡黄河。黄河就是国境，渡过黄河就正式出了国境，之后还有十天路程就到金国都城。

　　小六子把信鸽收回笼子，交给专管信鸽的管事人。几只信鸽都回来了，统共带回三封信，并无殷郁的消息。齐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终于发怒了。

　　小六子吓得不敢出声，齐昊披上外套，自己牵了马出去，小六子赶紧叫醒侍卫，让一小队人马远远跟着。

　　齐昊心中烦闷，策马一直跑到渡口，前面是一条大河，他只得停下。

　　黄河日夜奔流不息，水流湍急，声音隆隆，不因为齐昊到来而停下，也不看这愚昧无知的人类一眼。对于天地山川来说，多一个人不多。

　　黄河卷起浪花，让风中带了水汽。北方的风又冷又硬，夹着水汽吹在人身上真冷。

　　齐昊头脑冷静下来，想，我干嘛生气？这臭小子爱来不来，不来老子一个人也能对付。

　　太冷了，脸都没有知觉了，齐昊决定往回走。重新上马，看见站得远远的缩成一团的侍卫，招呼他们往回走。大家都冻得受不了，急匆匆催马，没怎么看路，经过一片林子，突然齐昊的马惊了，前蹄腾空一声嘶鸣，直接把他甩了下去。

　　林子里冒出几双绿油油的眼睛。侍卫中有人叫道：“狼!狼!”立刻有人打火折子点火把，有人下马搭弓，围成一个圆圈把齐昊护在中间。

　　齐昊说，不要放箭，会激怒狼群。咱们有火把狼不敢过来，牵着马走出林子便是了。

　　十几个人依言行事，狼群不离不弃地紧随其后，确实也不敢过来。可是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没走出这片林子。

　　齐昊问侍卫班长：“你们跟我来的时候穿过这片林子了吗？”

　　侍卫班长摇头。齐昊想想，说，我们既迷路又遇到鬼打墙了。侍卫中胆小的闻言哭了。

　　齐昊说，我们乱走只能耗尽体力被狼吃了，现在火把充足，不如干脆坐等天亮，他们自然来寻我们。

　　侍卫们原地砍树枝燃篝火，把马腿拴着归拢在一起，把齐昊护在中间，轮流守夜。狼群一开始还有耐心，不远不近坐下等。一两个时辰后天开始放亮，远处好像有人声。齐昊他们听不清楚，但是狼听得清楚，悄悄散了，一只不剩。齐昊打量四周才惊讶地发现，昨晚自己就在树林子边缘，一边是树林一边是沙土地。也就是说，自己和侍卫们最晚一直是围着树林兜圈子!

　　一小队人黑衣蒙面，骑马奔过来。齐昊看清时已经很近了，赶紧放箭，一阵箭雨过后仅一两人中箭落马。

　　齐昊的侍卫是从宫里带来的，本领不差，却无法用弓箭压制对方，可见这伙人本领更强。齐昊赶紧下令把马放开，人撤回树林，骑兵进了树林跑不快，还容易被人从背后侧面袭击，所以骑兵未必敢进树林。

　　果然这一小撮蒙面骑兵不进树林，在外面鬼吼鬼叫，人嘶马鸣。齐昊听不懂他们说话，猜是金国骑兵。

　　这里没过黄河，还是大齐国土，金国骑兵却敢在这里嚣张。齐昊越想越气，命侍卫班长又瞄准射落一骑。这侍卫班长也不负众望，隔着几百米和树木，竟然能射中。

　　对方被激怒了，冒险进入树林，齐昊发了一个求救弹，然后赶紧带人向树林深处逃去。这求救弹是把火药塞进竹筒用引线点燃，类似爆竹，方圆百里之内尚能看见，绿色代表平安，黄色代表发现敌人，红色代表求救，白色代表撤退，非常简单。

　　齐昊运气不错，骑兵终究没有追上，反而越甩越远，渐渐没有声息了。早晨的森林有太阳光线，并升起一层薄雾。他们大致辨出方向，但跑过的路无法完全看清。

　　又跑了半个时辰还是在树林里。侍卫班长仔细再三核对地图，确定这里，张家渡到黄河边，本没有树林，而是几条官道和土路。

　　齐昊一筹莫展，却在此时有马蹄声滴滴答答从后方传来。侍卫班长听到声响先以为是骑兵，再听只有两骑。而且这马蹄声轻快，没有杀气。

　　没有任何人告诉齐昊，齐昊突然觉得心头一阵轻松：听这晃晃悠悠的马蹄声就知道，一定是这个混蛋来了。

　　人还没有走出薄雾，齐昊已经等不及了，叫道：混蛋! 怎么不等我死了再来？

　　殷郁脸上仍缠着纱布，但是眼睛前额已经好了。殷郁也是长途奔袭，马已经累得听天由命了，根本放弃了奔跑，驮着背上的负重悠悠荡荡地走过来。

　　殷郁迟到了所以不想辩解，或者不屑于辩解，只是说：哥别生气，生气不好。我收到信和表姐在京城分开，三天四夜奔过来。刚才想进城结果看见你的信号，又直接奔进来。没敌人你发什么求救信号？

　　后面一骑出现，是小山。

　　齐昊一愣：你怎么就带了一个人？没看见刚才蒙面的金国骑兵？

　　殷郁一脸懵逼：一路过来什么也没看见呀？

　　齐昊：那你没看见两具金兵的尸体？

　　殷郁：什么尸体都没有呀？

　　齐昊想想，说，这片树林有古怪，讲了从昨晚但现在的经历。晚上鬼打墙还能解释，白天同一个方向上殷郁不能遇见进入树林的金兵就无法解释了。

　　殷郁提议干脆大伙把两层衣服之间装满潮湿泥土，用水沾湿布料堵住口鼻，点火把这林子烧了，看风往哪边吹就往反方向跑，总能跑出这片古怪林子。

　　齐昊以为然。

　　齐昊本是个谦虚谨慎的好孩子，见殷郁则乱。

　　大伙正动手，一个砍柴老头儿腰间别把斧子，唱着山歌而来。见他们行为奇怪便上去搭话。

　　齐昊好心说：老人家您快走吧，这片林子有古怪，不远处还有蒙面的金国骑兵图谋不轨，给您一块银子补贴家用，别一大把年纪干这么累的活儿了。

　　老头儿不依不饶，说，这片林子是我的饭碗，我全家老小靠他吃饭。一块银子有什么用？吃完了还要来砍柴。你们弄坏我的林子难道加我一家老小饿死不成？

　　齐昊说：老人家干脆投奔我们吧，我们王府养得起。

　　老头儿说，我有七七四十九个老婆，共生了一百一十一个孩子，孩子又娶了九百九十九个老婆，生了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孩子，孩子长大成人又娶了九万······

　　殷郁上前从背后对着老头就是一刀，老头像纸糊的假人一样轻飘飘裂开两半倒地，再一看果然是个纸人。

　　侍卫们吓得尖叫炸锅了，齐昊喊：别怕，我兄弟殷郁手里宝刀可斩一切妖魔鬼怪。昨天的事情就是这个东西作怪，砍了他我们正好可以走出去了。

　　然而并没有。待他们全副武装好，发现林中树木怎么也点不着，火把在空气中兀自燃烧，就是不能引燃近在咫尺的树木，真是见了鬼了。

　　齐昊说，莫非这林子就是个障眼法？我听说民间有不少邪门歪道，可以一叶障目，摆石成阵种种，如果这样可就麻烦了。

　　殷郁拿出金刀，随便砍向一颗树，树碰到刀锋立即消失，可见金刀确实是一件能破妖法的宝器。殷郁说：真的麻烦了，这儿可没有破妖法的童子尿黑狗血呀。

　　齐昊说，只能这样了兄弟，你辛苦点把这片作妖的树林子砍了吧。

　　殷郁无语。示意侍卫们退后，金刀向空挥出，倒是可以将一大片树木一扫而光。挥了一会儿累得要死，一屁股坐地上，把金刀往泥土里狠狠一插。

　　这一下可好了，只听细碎的爆裂声渐渐变大，终于变成巨大的轰鸣，惊天动地。脚下土地像结冰的湖面，一样裂开了。

　　说时迟那时快，凌空出现一只大手，几个人高，硬是像小孩捏橡皮泥似的把地缝揉在一起，按住。这只巨手手腕后面的部分隐没在虚空中。

　　这一定就是施妖法的人了。殷郁毫不客气，金刀对着地面狠狠又来一下，果然另一只手从虚空中伸出来按住另一条缝。

　　殷郁朝齐昊得意一笑，提到狠狠像巨手的大拇指刺去。背后施法的人，两只手都被占住了，这时候殷郁再用刀去刺，他为保住法术就得挨刀子，为了保住手就得任由地缝裂开，障眼法失败。

　　果然对方选择了手。随着地缝裂开，大伙儿以为脚下踏空掉进万丈深渊，吓得鬼哭狼嚎，手边有什么抓住什么，能报团则报团，仿佛拉住别人自己就不会掉下去，弄得十分狼狈。混乱过后，大伙儿终于发现自己的脚，屁股，大腿，手，还稳稳地落在地上，只是树林浓雾不见了，周围是这片土地的本来面目，黄土，砂子，一片贫瘠的干旱地。

　　空中飞来两只仙鹤和一条小船。齐昊殷郁碰在一块儿胆子就忒肥，搂着仙鹤脖子结结实实跨上去。小山子和侍卫们见主子都上了自己，岂能不上？也各怀心情爬上小船。

　　仙鹤和小船起飞了，仙鹤扇着翅膀，高高低低起起落落，小船自己划着两只桨，高高低低起起落落。齐昊说：“这不会也是障眼法吧？我要是坏人就飞到一个几万米的高空，然后啪，收了法术，咱们都得摔成肉泥。”

　　殷郁一点儿不怕，说：“那你那堆肉泥可得比我这堆值钱。你是大齐皇子大金驸马呢，我才是一个江湖混子。”

　　被戳到大金驸马这回事，齐昊忍不住要打殷郁。有的人就是不能揭短，一揭短就得出手打你。俩人的仙鹤隔着一段距离打不着，殷郁可劲儿做鬼脸，齐昊干着急。正闹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