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以为念》深水小乌龟

13、又见火药匣子

　　殷郁接到传书赶来用了一夜加半天，来到客栈见到的是一片瓦砾。官府已经惊动了，派人把炸成一堆瓦的客栈围起来，一群官差在里面挖人，旁边已经停了几具尸体等家人认领。殷郁已经无语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在人群里站了很久。

　　该去看看？还是该走？找个地方躲起来？这个世界好像不欢迎我。我来哪儿哪儿就要炸，这个世界以后怎么生活？

　　有人拉拉殷郁的衣服，殷郁看了他一眼。沙蟹带着头巾蒙着脸，示意他快走，把他带到一处极不起眼的普通人家。进门，见剪瞳坐在炕上，旁边还躺着一人。原来的屋主不知去向了。

　　原来剪瞳没事，明显是沙蟹救了他们。沙蟹说，我本来想一动不动盯着剪大夫的，结果凌晨实在憋不住了，去上了个茅厕，路不熟走到客栈后院外面了，前脚刚要跨出门，借着月光看到地上有几个人影，都拿着刀，我翻身插上门就跑，他们弄门就耽搁了一会儿，我奔上楼去拉剪大夫，剪大夫还非要带上莲见走，我们俩人抬着莲见刚从前门跑出来客栈就炸了。我们头也不回地跑进这户人家，他们没追上来。

　　殷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对另一个自己说，我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了。你原本答应了帮杜公子对付听风阁，而且也知道或者猜到杜大人的一些事，那天在驿站约见齐昊就要告诉他，结果还没见到齐昊就被炸死了。我来补位不知前因，迷迷糊糊回家去了，杜公子等不到我去找了齐昊，得到指点又来找我。我还是对付了听风阁，齐昊还是知道了东越王谋反的事，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我来补位虽然改变了细节，却没影响命运的整体走势。

　　两次，听风阁完蛋前后，同一伙儿人同样的手段，第一次要干掉我，是因为当时的我知道的事情。第二次要干掉莲见，一种可能是莲见也知道了什么，一种可能是莲见已经没有用了。莲见怎么就没有用了呢？莫非。。。。。。三件宝物不在他身上了？

　　殷郁看向剪瞳。剪瞳说你看什么看？殷郁不想说话，用手比划了一个圆圈，剪瞳说，我中途离开过客栈，当时莲见也昏迷了，再回来就不见了。

　　殷郁闭上眼睛深深吸了第二口气，压制住想掐死剪瞳的念头。一个人或者一伙人一直跟着莲见，终于得到机会拿走了宝物。那么这一个人或者一伙人应该是怕莲见又不敢杀莲见的，不然干脆像听风阁一样光明正大地抢了，何必跟着这么久才等到他昏迷又没人照顾的机会？

　　第二伙人得到消息，也赶到客栈，但是他们还没上楼就被沙蟹发现了，情急之下点了火药匣子。火药匣子能不能一网打尽其实很难说，但他们可以趁乱脱身了。这么说来刚才分析莲见被干掉了第二条原因有误，莲见对他们是不是没有用了很难说，他们还没见到莲见就提前暴露了，不得不甩火药匣子脱身。

　　火药匣子有可能炸坏宝物，所以宝物对他们来说不重要。

　　他们的目的还是干掉莲见，推论完毕。

　　殷郁脑子里想这些的时候身体站得直挺挺的，眼神直愣愣的，对着剪瞳和莲见。沙蟹见状，上前小声补充了一句，剪大夫和莲见是一直待在一个屋子里的。小爷，您头上绿了。

　　殷郁长长吸了今天第三口气，拔出金刀。剪瞳蹭一声从土炕上跳下来，这间破旧屋子里的灰尘都跟着抖了一抖。剪瞳叫道，殷郁你要干什么？

　　殷郁持刀上前，说，怎么了，他可以给我带绿帽子，我就不可以杀了他？

　　剪瞳拦住殷郁的手，说，行了，你把人家整得够惨的了。

　　沙蟹在旁边嘴特碎的补充了一句，心疼了心疼了。

　　殷郁没理他，保持胳膊被剪瞳拦住的姿势，对剪瞳说，姐姐，正是因为他已经被我害得这么惨了，你想想，如果他能活过今天，以后还能放过我吗？他是四大杀手之一，我的武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我死了谁给我干爹养老送终呀？

　　我知道你喜欢他，可是天下长得帅的又不止他一个，咱们以后再找，行吗？我保证给你再找到一个白衣飘飘，寒剑如霜的美男子。

　　剪瞳气得脸红了，又急又怒地说，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是医生，不能让你杀了我的病人!

　　殷郁说，那你就当他已经好了，反正人早晚都得死。

　　剪瞳说，你都不知道我把他救回来废了多大的劲，你就这么说杀了就杀了？

　　殷郁说，他又不是你爹，又不是你儿子，就是一个普通病人。你就当他已经治好了，现在出去闯荡江湖，被仇家杀死了。

　　剪瞳说，不行，他还没治好，怎么能当他治好了？

　　两人争执不下，殷郁火了，说，快闪开，我不打女人。

　　剪瞳干脆往炕沿儿上一坐，那两百多斤肉摊开，像一座小山一样挡在莲见面前。殷郁骂道，莲见你个不要脸的，竟靠女人护着!

　　突然外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说，怎么，靠女人保护丢人吗？

　　一阵微微的清风推开门，一股不是香气胜似香气的味道流进这个破旧的小屋子。一瞬间，仿佛什么都不重要了。这破落的土屋或是金碧辉煌的宫殿根本没有什么差别，贫穷一生还是富贵一生也没有什么所谓。你想当皇帝，管你当不当得上皇帝。你想浪迹天涯，随便你去哪里。你想杀人，杀吧。你想卖了我，随便你。

　　那个身影仿佛把世间一切执念都抹去了。殷郁脑子里一片空白，手里拿着刀忘了自己想干什么。

　　剪瞳和沙蟹也惊讶得说不出话，只顾着欣赏眼前这个女人。

　　美是一种怎样的境界？一千个人有一千个答案，但是剪瞳突然明白了什么。美不是浓妆艳抹花枝招展招摇过市，美不是外冷内热欲拒还迎回味无穷。美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美是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美是无边火海地狱中忽然吹了一股凉风，美是夏季傍晚走在一排梧桐树下突然停止了蝉鸣，美是冬季里的第一场雪，开春之前最后一块冰。

　　美是这个白衣白裙的女人，简简单单的花纹绣在干干净净的丝绸衣服上，颜色浅浅的细竹条编成斗笠，蒙了一层短短的白沙，进屋以后摘下来拿在手上。裙子不拖地，不像所谓的仙女，拽着长长久久裙摆和袖子。头发又长又多，挽成一个发髻，还有一些扎起来拖在背后。

　　不是完全的清高，也有首饰。耳朵上是两颗小小的珍珠耳环，发髻上别着一朵粉色的珠花。腰带上点缀着几块翠绿色的玉，看不出具体是什么玉。

　　五官每一个都只是一般的好看，可是组合在一起却特别的好看，好看得移不开眼睛。皮肤像太阳光一般没有任何一点瑕疵，不用扑粉，自然发亮，仿佛若有光。

　　嘴唇浅浅涂了红色。

　　真的美女是从小美到大的，早已习惯了人们羡慕的目光，嫉妒的注视，呆若木鸡的反应。习惯了就从容了，所以对这一屋子人微微一笑。

　　沙蟹最先回过神来，大叫一声，说，墨灰初雪，星野莲见，这是四大杀手排行第二的初雪!小爷咱快跑吧!

　　殷郁还在呆若木鸡。

　　刚死里逃生一次的沙蟹处于逃生的惯性思维，上来拉起殷郁要强行拽走。殷郁一甩手睁开，说，闪开，这是我妈!

　　初雪真的噗嗤一声笑了，笑得那么好看，既不矜持也不狂放，那么自然地表达出心中喜悦，一点也不做作。

　　殷郁觉察到不对，老脸一红，说，神仙姐姐对不起，我的意思是说，您长得和我妈妈很像。

　　沙蟹被这个操作惊呆了，太不要脸了吧!见到一个美女，不是说你像我姐姐，妹妹，朋友之类的，直接说你像我妈!见过套近乎的，没见过这么套近乎的!

　　剪瞳也侧目。呸，见到武功高的美女就叫妈，德性!

　　殷郁丝毫不觉，他是真心的。初雪真的像殷郁的妈妈，或者说像殷郁回忆中的妈妈。

　　来这儿这么久了，殷郁没见过父母，父母也没来找过他。他不是孤儿，只不过父母不能见面罢了。可是殷郁梦中常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漂亮，温柔，梦见她就暖洋洋的。殷郁认为那一定是自己的妈妈，直到今天见到本尊了。初雪和梦里的影子合二为一，殷郁的脑子突然开窍了，一片清明。

　　剪瞳沙蟹当然不知道这其中因由，饶有兴味地等着看殷郁的表演。

　　初雪没说话，杏仁一样的大眼睛端端正正平视着他，嘴唇微微翘着，好像小姑娘在看一只毛茸茸的小白兔。殷郁老脸更红了，慌忙解释说，姐姐姐姐，您可千万别误会，我妈她就是有一点儿漂亮，可是没有您漂亮。世上谁也没有您漂亮，您是三百年来天上地下最漂亮的女人。我，我，我，我就是打个比方，我是想说您漂亮。不过我妈跟您确实也有点像。您要相信我，您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是坏人，真的不是。

　　我原本没想杀莲见，可是他背后的秘密一点儿也不小。他第一次进入听风阁不一定什么都没找到，第二次进入听风阁特意待了那么久才开门放我们进去。他特意带我们走进阁主的房间，自己一个人独吞三件宝物，还渗透进我家偷阁主面具。剪瞳看见他有铜镜，他就一路装死，趁剪瞳离开的时候把铜镜藏起来，让人以为铜镜丢了重新怀疑我。他独吞三件宝物和面具，巧妙运用，说不定连天都能捅一个窟窿。杀手城有这么诡计多端的人您这第二把交椅怎么做得稳？姐姐，您没有确凿证据不能把他怎么样，清理门户不成还变成残害同门，干脆弟弟替您出手结果了他，省得您背上骂名。

　　说着殷郁重新举起刀，朝莲见就捅。突然一条白练飞出，朝殷郁的手臂袭来。初雪听说了殷郁的金刀十分厉害，所以白练不去卷金刀而来卷手臂。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殷郁放弃兵器上优势，强调速度和灵活，刀法和身法都很敏捷，而且往往不按常理出牌。殷郁趁白练袭来之前右手金刀抛出，随即白练缠住右臂，可是左手已经接住金刀，仍然朝莲见招呼，刀尖离莲见鼻子只有一尺。

　　也幸好这是一尺，如果一寸莲见今天必死。

　　剪瞳向莲见扑过去，庞大的身体将他撞开了，莲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