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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花灯 ...

  •   “我本想给阿兄也买一盏一样的鲤鱼灯,可阿父说不合适,让匠人现扎了这一只。”
      门外传来了龚越的声音:“小琛自是明白的,偏你闹腾。”又转头对余琛道:“姜黄还算素淡,不碍事的,你放心挂于门上,算我替你阿父赠的寄语吧。”
      余琛恍然:“这字是世叔写的?”
      “你方才经历了许多,我忖着你阿父若还在,对你怕也是如此期许了。少思少虑,自己过得舒心了,父母才能不为你担忧呀。”龚越意有所指。
      “琛谢世叔提点。”余琛作揖。
      “何必如此拘束,在家与你阿父也是这般客气?”龚越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
      余琛起身的动作不起眼地顿了顿。他倒是想时常得阿父的教导,可阿父却始终怒他不思进取,学无所成还不敬尊长,每每与阿父见面他都板着脸教训他,他哪来“客气”的机会?
      没想到如此平常的一句话也能让余琛尴尬,龚越愈发觉得这个少年心中藏了不少事,见他不说,也不好现在开口问,只能等之后他自己慢慢放下防备,主动吐露了。
      “小游,你不是给阿兄带了吃的吗,还不拿出来给他尝尝?”
      “对!余琛阿兄,这个可好吃了!”龚游从怀中掏出一个牛皮包,“小游特意问过卖点心的老丈,没放荤油的。”
      “你怎知道好?莫不是路上偷吃了?”余琛庆幸龚越适可而止的询问,对着兴奋的小孩子也十分和颜悦色。
      龚游尴尬的不知道怎么解释:“就,就一个,”他结结巴巴道:“卖点心的老丈让我尝味道...”
      “小游,”龚越方才一直在一旁看着他俩拌嘴逗趣,这会儿却正色道:“吃了就是吃了,你余琛阿兄又不会怪你,信口胡诌就不对了。”
      龚游低下头,应了声是,小小的手将放在案上的牛皮包向余琛推了推,嗫嚅道:“阿兄,回来的路上没忍住,小游,小游偷偷吃了两个。”说罢,他拱手一揖,“刚刚不该瞒着阿兄,望阿兄莫怪罪。”
      “怎会!”看到龚游如此郑重其事的向他道歉,余琛吓了一跳,五六岁的男娃娃最是淘气贪嘴这他是知道的,可如此郑重的赔礼他确是从未想到。
      “阿兄谢你还来不及呢,若不是有你惦记着我,我还吃不到这好东西呢。”
      他拈起一块糕饼咬了一大口,赞道:“酥松香软,甜而不腻,果然是好点心!”
      见余琛吃的高兴,龚游腼腆一笑,看向他的阿父。龚越冲他点点头,赞他刚刚做的对。
      余琛看在眼里,深觉龚世叔对这个弟弟真是上心,一个温文尔雅的父亲,教导出来一个谦谦有礼的小郎君,他不由有些羡慕这个小男娃,阿母过世前,他的阿父大约也是这么对他的吧,要是能一直如此...
      衣角被一直小手拽了拽,方才紧张的小家伙得到父亲的肯定放松了下来,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余琛手中的糕饼。感受到这样沉重的视线,余琛的思绪被打断了,他笑着又取出一块递给龚游:“这么一大包点心,阿兄一个人怕是吃不完,小游帮阿兄一起吃,可好?”

      上元一过,龚越把给余琛请先生的事情又提了出来,最终聘了一位姓李的先生每日午后花三个时辰来给余琛授课,而早晚的时间则自己安排,余琛多半在敬过香之后,就窝在屋子里温书。

      日暮将至,余琛跪坐在案几旁,手中拿着竹简,目光却并未聚集在字上。
      之前他曾以为,龚越会亲自考教他一番,可李先生来了都一月有余了,龚越却一直没找他问过。他有些紧张,同时又松了口气。也是,龚叔凭什么那么关心他的学问啊,能请个先生来已经很不错了,这样也好,至少不用丢人了。
      可龚叔不过问,他又有些失落。
      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想努力证明自己的时候,他盼着被人关注,亦盼着关注他的人能发现他的好。
      回想起那日在正厅看到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先生,听龚越介绍这是亥枉有名的大家时的情形。他当时惊异于才龚越为此下的工夫,现在想想,能为他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他求之不得的了。
      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屈身来给一位尚在热孝中的孩子授课,若龚越不拿他县令的身份压人,必得礼贤下士三请五请才能将人请到家中。他...真的很感激。
      余琛已从一开始对自己待遇的被宠若惊中平静了下来,心中记下了龚家对他的好,暗暗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以报龚越的大恩。
      自上次收到龚游给他带的礼后,他一直想找个机会送还回去以表谢意。可他如今吃用皆出自龚家,毛出羊身,叫他怎么好意思拿的出手?
      他并不是没法子赚些花用,孤身一人走到亥枉的路上,刷碗擦桌、写信跑腿的活他都做过,可这都不是现在能用的法子,若是叫旁人知道,那就是硬生生打了龚家的脸。想要自己攒些银钱,只能日后慢慢想法子了。
      平心而论,龚家一家待他是极好的,龚世叔不必说,读书立业的事样样替他想在前头,待他如亲子一般。
      他本不喜小娃娃,龚游这个弟弟却不似他家二弟那般对他傲慢无礼偷奸耍滑,反而待他十分亲热,余琛一个心思细腻的少年,久而久之自然察觉的出来。就连对他前后反差极大的婶母黄氏,在用度上从未苛待过他,在除夕那夜之后,至少面子上,对他也十分客气周到。

      屋外传来敲门声,他连忙整理好坐姿,装作一直在温书的模样。龚越推门进来,见他坐在案前看书,面色微愠:“不是说叫你多出门走动些,才能将养好身子吗,怎么还是成日里窝在房内?”
      “请世叔安。”余琛连忙起身,“琛,琛近日见外头虽有春暖复苏之意,寒风却依旧吹得紧,想着莫要出去再冻病了,给世叔婶母添麻烦,不如多温书,也好早日有所成。”
      “你才多大?”龚越笑了笑,“读书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学记》云,七年才谓之小成呐,且咱们梁国男子均尚武,若今后在席上与同僚兴起却不会投壶舞剑,也是要被笑话的。”
      余琛诧异,之前龚世叔问他可曾跟阿父读过书,他以为龚世叔不喜舞刀弄棒之徒,便下决心在学问上多下功夫。竟不是这样?
      “之前没习过武?”龚越温声细语地问,“不应该呀,慎之兄想要个长于骑射的儿子可是出了名的。”
      “我阿父?”余琛莫名,怎么会?阿父他明明不喜欢…
      “当年我们在济封时一起赛马蹴鞠,你阿父平日喜静,不常练习。那次郦戌君设宴,门客们多有出风头的,你阿父却当着众人栽了好大的面子。”龚越嘴角噙笑,忆起往昔来眉飞色舞,似是很怀念那段日子。
      “旁人笑他,他却说‘待我日后得子,定能胜过尔等!’叫我们嘲笑了好一阵子。后来才知道,那日呀,”龚越急收住话头,顿了顿,又道:“那日他心悦的姑娘也在当场,听到这句话,等宴散了,将一只柏木雕的小船赠与了他。”
      余琛下意识的摸向胸前的坠子,细细长长的一段木头,莫不就是那只小船?他隔着衣裳摩挲着坠子,抬眼看向龚越。对面的人粲然一笑,肯定了他的猜测。
      他欣喜万分,心中一瞬间仿若被饴糖填满一般说不出的舒坦。小时候因他不懂,阿母从未在他面前提过与阿父相识的旧事,他对父母的相处仅是从记事后阿父待王氏的态度中推测出的。
      他一直以为阿父对阿母没什么情分,不然如何刚出孝就娶了王氏,且待他一日不如一日?可今天龚世叔告诉他,他的阿父与阿母也曾有一段羡煞旁人的时光,他很满足。
      “然后我阿母便嫁与阿父,再后来就有了我?”
      自遇到余琛起,这是龚越第一次看见他如此兴奋,双眸放光的样子。他嘴角上扬,点了点头。
      黄豆大小的烛火在安静的屋内轻轻晃动,少年长长的眼睫低垂下去,微微轻颤着。
      “龚叔,我爹真是那么说的?”余琛正视龚越,“他要儿子弓马娴熟替他挣面子?”
      “然。”
      “那自明日起,琛可否在院中练习射术?”
      “自然。”龚越挑了挑眉,“就因我说你父如此期盼,你就改了志向?”做学问才不到两个月,这孩子不会听风就是雨,心智这么不坚定吧?
      余琛愣了愣,明白龚越这是误会了:“琛只是晌午习射,最多不过半个时辰,不会误了先生授课的。”
      “如此甚好。”龚越思索片刻,道:“你若四更半起得来,我倒是可以和宋县尉讲一声,让你去校场与兵士们一同操练。意下如何?”
      余琛一怔,还可以这样吗?梁国男子皆年满十七方可从军,与士卒们一同出操对于他来说,是多难得的机会呀!
      可是,若当真去了校场,他怕是成为整个队伍中最显眼的那个了吧?想想每天有半个时辰,四周千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余琛就仿若芒刺在背。
      看出了他的犹豫,龚越也不催促:“不急着答我,你想好了再与我说。”
      余琛霎时有些紧张,他并非不能早起,若是让龚叔误会他懒散,一丁点苦都不愿意吃,那就不善了。
      “琛愿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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