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小说》老沃

2、第二节

　　在老家读中学的时候，我就曾想当个作家。还在某个特殊阶段写过一本武侠小说，成功地塑造了一个用芦苇条当武器的侠女苇小娇和以飞弹百步穿杨的衙门捕快卢大宝之间的爱情故事。芦苇与珠丸相配，小娇与大宝互联，英雄美女珠联璧合，而后，天下无敌笑傲江湖。小说里面有很多感情戏，武侠只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因为那是本处女作，所以我格外珍惜，一直保存在我的皮箱里随我四海云游。那天晚上，我把那本用圆珠笔写成的有点泛黄的小说翻了出来，再次耐心拜读。读到高潮处，便拍案叫好。
　　我个人认为，现代人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脑子转得快。小说读完后，我立刻去了趟超市，好吃好喝的采购了一堆，顺手还拎了一箱方便面，我准备闭关写作。想用一个月的时间，小试牛刀，弄部中篇出来。不写武侠了，因为超不过金庸与古龙。时尚杂志小说专栏的稿费很高，可是那种酸酸甜甜的怡情小说，我也写不了。记得有次与小樊去喝咖啡，叫来的过桥米线附有一小碟雪菜另赠。当时大概因为咖啡喝饿了，所以我就感慨：“这腌菜要是能够就着馒头配稀饭，那一定很绝”。结果被小资产阶级臭骂一顿，说我破坏了情调。写侦探故事也不行，推理能力跟不上。色情小说么，暂时还不想动用身体资源。不过听说那玩意挣钱。吃散伙饭时，董事老严说他有一年去西安，火车上有人叫卖打在A4纸上的小品文，一块钱一张，全是色不拉叽的东西。他掐着手指几乎流着口水地说，你们算算，一节车厢就算它十个人买，每人买十页，一列火车跑下来，除去乘务员的上贡，那可是老大一笔钱，可比开饭店划算。
　　说是这么说，写色情小说，也得有超人的意淫功夫。没有那个金刚钻，我不揽那样的瓷器活。
　　第二天早晨一大早，就我就开始工作了。但我并没有真正动笔写小说，而是用了一天时间，先拟了个大纲。晚些时候，又从一抽屉影碟里挑了几本，连夜看完，从中寻找感觉。对于小说写作来说，感觉很重要。有些家伙的小说写得比猪八戒还难看，就因为没有感觉硬挤牙膏。也许，从我看碟的单子里，你会猜到我想写的其实是一部暗恋小说。暗恋题材，我熟悉，写起来也带劲。也只有这样，才可能像金庸小说中的男主角那样，躲在深山幽谷自我疗伤的同时，打通任督两脉，从而武功大进，重现江湖。
　　既然要写暗恋小说，首先得搞清楚什么叫暗恋？有些东西，一旦要正而八经地给它下定义，可真有点难。大学读《红楼梦》时，我对薛宝钗喜欢的不得了，看到她出场心里就高兴。你说这算不算暗恋？应该也算吧。因为我不可能满世界地告诉别人：喂，我很喜欢薛宝钗你知道吗？那不就有病了？这种在心里暗暗喜欢的劲头，就是暗恋。暗恋的人，总是闷在心里不声不响的，这情形倘若落到某个刻薄的小资嘴里，比如我的女朋友小樊，非嗤之以“闷骚”不可。当然，闷骚之说太灰头垢面了，暗恋其实是一种很美很内隐的情愫，怎一个“骚”字了得？
　　我在中学时代的那场暗恋，骚而不色，很唯美，还充满了戏剧色彩。记得是我读高二那年，有一天，我在二楼的教室外面看黑板报，猛然发现拐角处有个女生在看我。不好意思，
　　既然你看我了，那我也得看你——于是，两双眼睛就对视起来。后来我才知道，她居然是初二的年级之花。当时她正准备下楼，一边走着，眼睛仍不肯歇着，还仰望着在二楼楼梯口的我。我也是个不怕难为情的人，就目送着她往下走。难道我很英俊？不，仅仅有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青春活力罢了。其实那时的我虽然刚刚发育成型，但整个人看上去相当瘦，我也不知道当时她怎么会偷偷地注视我的。也许她觉得我帅，也许她已经发现黑板报上那篇获得二等奖的作文就是我写的。不管怎么样，那感觉真好！
　　后来她倒没怎么瞄我了，反而是我在暗中吃定她了。在暗中跟了她好一阵子以后，我决定为她写本武侠小说。因为她姓苇，叫苇佳，所以那本取名为《侠客鸳鸯行》的武侠小说的女主人公便也姓苇，叫苇小娇。“娇”字比较有古典江湖味，所以被我选中。
　　把武侠小说寄给她前，我还写了首情诗。因为在生物课上急就的，所以就有了“如果你是细胞核，我就是你的细胞质；如果你是蝌蚪，我就是那摇动的尾巴”之类的句子。根据一些流行做法，我在小说的扉页上写上了“谨以此书献给亲爱的W”，还在封面上用毛笔雄纠纠气昂昂地写下了“侠客鸳鸯行”五个大字，“夏天著”也写得不小。可是斟酌了很久，最终还是胆量不够，于是就把自己的名字连“著”字一起涂掉了，只是在情书的结尾，暗示性地写上了“曾与你脉脉交融的，暗恋你的”等几句相当不明所以的句子。
　　夹着情书的小说书稿就放在她的绿色自行车框内，可犹豫了半天，还是拿了回来，选择了最保险的邮寄方式，送到了她的手里。后来，她们班上一个我培养的线人说，因为递条子给她的人实在太多，严重地影响了她的学习，所以她干脆把所有的战利品都交给了班主任。你猜班主任怎么处理的？反而不点名地批了她一通，中心思想是——你不去招蜂惹蝶，怎么会有那么多事？线人还说，有个不知深浅的家伙，竟然为她写了本武侠小说，据说那小说文笔还不错，连班主任都说可惜没用在正道上。经班主任这么一点醒，还没等下课，就有胆大包天的人从班主任教具底下那些感情堆积物中把小说手稿偷了出来，现在全班同学正传着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