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隐绘卷》一卑酒

5、隐世医者

　　回到破庙的时候，雨早也停了，天都快亮了。陆潇临牵回了一个白髯老头，那老头腿脚不利索，身子骨弱弱的。
　　陆潇临浑身湿透透，黏黏糊糊的很不舒服，蓝晔看了忙把身下的草堆推到一边道：“兄弟赶紧过来火边暖一暖。”
　　陆潇临一边脱外衣一边喘气道：“抱歉啊回来的晚了，这老爷子身体不太好，只能等雨小了再上路。”
　　老大夫怨道：“我以为是要出人命的大事，才寅时就敲人门，还下着雨，真的很不厚道！——要看伤的，是你吗？”
　　蓝晔把自己的腿伤露出来，大夫只瞟了一眼，便取出小刀轻轻划了两刀，把蓝晔伤口处周围的布帛划开，不伤一丝皮肤，他看着蓝晔伤口那有些发紫的腐肉，淡淡道：“全是烂肉，我替你刮了。”
　　“哎等等——”
　　“等什么等？这伤有毒，再等就等死吧。”
　　蓝晔瞪大了眼睛，瞬间就不说话了，默默捱着疼。
　　“老先生，拜托你了。”陆潇临并不去看，若是看着就觉得自己腿上的肉也疼。他今日实在有些累了，也没吃什么，蜷在火堆旁，靠着芒草堆，凑活地睡了过去。
　　天亮时，陆潇临是被老大夫拍醒的。他揉了揉眼睛，感觉头有些隐隐作痛，这一觉睡得极其不舒服。
　　“这腿……成么？”他醒来，稀里糊涂地问了一句。转头看了眼蓝晔，此刻正面如死灰。
　　大夫有些疲累地坐在草堆上，道：“小伙子你还有多少钱？”
　　陆潇临心说这坏了，要把全部家当抵上了，他并不愿意，但瞧蓝晔一副死样，又于心不忍，便试着接话：“你还需要多少钱？”
　　“我还需要什么啊！我是说，你还剩了钱，过会儿街上开门了，你去给他买根拐。我看他是江湖人，钱若是还多给他打根好一些的……”
　　“等等……这腿，是没救了？”
　　“若再晚一些，我就会把他这腿锯了。若是再晚几天，就得买棺材了。”他叫陆潇临面露愕色，直道，“刀上有毒，毒怪凶的。寻常医生治不了，可是也没有时间再去找神医救治了。”
　　陆潇临看着蓝晔，不知如何安慰。蓝晔沉默了半晌，忽然长叹一声：“行了，单是没了一条腿而已，就算只有一条腿，老子也不怕回燕门那畜生。”
　　老大夫一听，直是摇头：“这位侠士，我也是尽心尽力了。江湖事我不喜多掺和。我回去给你开几副药，不收钱，往后千万莫要找我麻烦，实在我医术不济，救不了你这腿。”
　　蓝晔笑道：“你虽然救不了我这腿，但你却救了我的命，我怎么会寻你麻烦？”
　　老大夫点点头，对陆潇临道：“小子，随我去拿药吧。”
　　陆潇临爬起身，穿上半干的外衣，一同上路。此刻街上已经摆起了摊子，各家商铺也陆陆续续开了门。陆潇临跟着老大夫直接到仁济堂后院。那老者默不作声地拿好了药，又掏出一个小药瓶，送给陆潇临：“来，小子，这是送给你的。”
　　“送我？这是什么药？”
　　“护心丹。除非是那些个不可救的伤，这东西危机时刻可保一命。”
　　“这……为何送我？”
　　老医生眼神凌厉起来，正色道：“小伙子，你和那个人初次相识，明明不会武功，却愿意如此相助，你古道热肠，心眼不坏。行走江湖不是易事，更何况你还不懂防身之术呢？”
　　陆潇临想了想，道：“虽说无功不受禄，但是大夫你若是赏识我而赠我药丹，我欣然接受。只是想请教个大夫的名姓，感念于心。”
　　“这里的人没有知道我名姓的。我不会武功，不是江湖人，但是却不难接触江湖人，他们很多人，也怪的很，也有可怕的很，我可不敢留名姓。”
　　陆潇临觉得眼前的老者，看似老弱，却见惯风浪，是个奇人。他感怀地接下药瓶，好生收着。
　　正要拜辞，老医生又道：“江湖诡谲，行走不易。我给你护心丹，也是希望你若遇上了危机，可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若觉前路风险阻阻，回头便是。”
　　“多谢大夫提醒，我明白。”
　　“不懂武功无碍，行走江湖，有一点却不得不留意，那便是‘人心’，陆小兄弟你要掂量着些。”
　　陆潇临不是不懂防人之心，甚至他早已做好人心险恶之备，但是眼前的老者，却似刻意要同他提点几分，让他心里有说不出的古怪，仿佛感到危险就在身边。
　　他道了谢，心思复杂地离开了仁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