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隐绘卷》一卑酒

4、蓝晔

　　陆潇临身体是冷的，心却是狂热地跳动着，一击一击沉重得快要跃出喉咙！他随即抽开手，一时站不起来，便伏地一扑，滚了个身，转了方向，看着原先他身后的位置：一个男人。
　　那男人头发有些蓬松，不至于全部遮着脸，借着火光还能看到些他的模样，面色微红，留着络腮胡，一字浓眉，双眼深邃，中年模样。
　　他侧伏在地上，表情略有苦痛，但是他又在笑，笑得十分恣意，牵引腿上的伤口都很疼，让人看不出他是痛苦还是快活。笑了好半时才消停了下来，指着陆潇临，喘喘嘘嘘道：“你他娘的……真要笑死我了！”
　　“活着？”陆潇临的心情平复了大半，脱口而出。
　　那人道：“屁话！我在这破庙藏的好好的，哪知来了你这么一个，婆婆妈妈的话比和尚还多，听得我心烦！”
　　陆潇临又安抚自己道：“原是如此。这世上没有鬼，全是人心在作鬼。”
　　“行了，别唧唧歪歪了，快来拉我一把！”
　　陆潇临也不害怕了，上前帮着把人扶起，拉着靠近了火堆，那人在陆潇临铺好的草堆上换了个姿势，舒服得躺着了。
　　暖和了就想要吃的。
　　“小子，有吃的吗？”
　　“有，少的很，不够你填肚子。”陆潇临说着从包裹里翻出四块绿豆糕，这是他仅有的食物。
　　那人看了一眼，厌嫌道：“恁也太少了吧！”但聊胜于无，还是不住地往嘴里送，吃到第四块，怪好心地问道，“你不吃点？”
　　“你早不问我？”
　　那人笑了一声，道：“你这人挺有意思，交个朋友吧，我叫蓝晔，回燕门人。”
　　“回燕门？”
　　“知道？”
　　“不知道。”
　　蓝晔啐了一口，道：“行吧，不知道也成，本就是个小门小派。你呢，什么来头？”
　　陆潇临道：“我叫陆潇临，没什么来头，无门无派，普通人。”
　　“呵，说自己普通的人一向不普通。”
　　陆潇临汗颜，眼瞅自己这副模样也知道是不会武功的人，硬生生的吹捧让他好不舒服。
　　“陆兄弟！”蓝晔道，“相逢即是有缘，帮我个忙吧！”
　　向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吹捧，陆潇临算是懂了。他看着蓝晔腿上的伤口，依旧渗着粘稠的血，心里也觉得不论是什么忙，一定是个害人的事儿，但看他这副可怜模样，还是忍不住道：“你先说吧，要我帮什么？”
　　蓝晔瞧了瞧自己的腿，笑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要你做的，不是什么坏事，去药店帮我抓副药吧。这是药方……”
　　陆潇临接过药方，嘴里轻轻念着：“当归一钱，三七一钱，枣皮……”
　　“念个屁啊，就普通的伤药，有这闲工夫都能帮我抓到药了！”
　　陆潇临眉一皱，端坐起来：“我不曾答应帮你取药。”
　　“哎，你……”
　　“先说说你是怎么落到这种境地的。”陆潇临不急不慢，把药方捏在手里。
　　蓝晔笑了，他觉得有趣，这个无门无派的普通人，好似不那么好糊弄，但他笑着笑着却又哭了，他哭得好凄凉，连外面的雨声都没有如此悲痛，陆潇临一时措手不及。
　　蓝晔哭了够，怅然道：“这事我不愿说，但堵在我胸口，却又难受！”
　　“你讲吧，我听着，不说出去。”
　　蓝晔道：“上一任的回燕门门主任燕宇是我师父，我是回燕门大弟子。也不知哪里入了师父的眼，师父想把回燕门交给我，而我和师父的独女任雪乔也算是两情相悦，对于我来说本是双重喜事。但是上个月，老门主无缘无故暴毙了，还留了一封所谓的遗嘱，说是要把回燕门和雪乔都一齐交给我的二师弟高哲焕，我觉得事出稀奇，就去找雪乔问询，她却告诉我，在我外出之际，那个高哲焕，狗娘养的东西，竟然把雪乔给……给玷污了！然而现在我却不是高哲焕的对手，一人斗不过整个回燕门，便想偷偷拉着雪乔私奔，却不想被高哲焕发现了，把雪乔又抢了回去！”
　　蓝晔越说越愤慨，双眼泛红，双手不住地颤抖着：“他派人追杀我，我受了腿伤，一路躲逃，那前日不是落了雨吗，血迹被冲刷没了，才躲了追踪。跑到这破庙里头，太累了，便躺了几日。”
　　陆潇临神情呆呆的，他往日听故事，说故事的人都不是当事人，讲起来也没那么动人，真真假假难辨，苦啊恨啊一听就过。今天头一天出来，就撞上了一桩江湖恩怨。这件事让他生气，他开始同情起蓝晔来。
　　他要听故事，因为只要蓝晔不是歹人，他都愿意替他抓药。
　　“兄弟我这腿最近全靠我拾的草将就养着，肯定是不能全好了，你再不帮我抓药来，整条腿都得废了。”
　　陆潇临皱了皱眉，看着外面的雨，犹豫了小片刻，喟叹一声：“得了，我去找人替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