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溪红树醉月弦》唐棣之华

4、遗传法则

　　倚墙的长长桌案上，摆放的是排排灵位。

　　长发少女的步子很慢。
　　洁白的翘头丝履每跨出一步，牌位前的香烛就一支支随着点亮；长长的裙裾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逶迤而过，仿佛天边滑过的云。

　　到最后一块灵牌前，裛亭撩裙跪倒，双臂高举行拜礼。

　　她身后敞开的门外，一名穿玉色直裙袍服的高髻妇人同样在门槛外跪下，跟着磕了四个头，随后站起，向正跨出门的女主人问道：“家主，真要去吗？”

　　裛亭点点头：“去！”

　　妇人立刻皱了眉：“可是……阿娇也才回来啊！”

　　“是没多久，”
　　裛亭想了想，附和：“百年……而已。”

　　对神仙而言，区区百年光阴不过是弹指一瞬，实在是短促得可以。

　　“阿娇，能不去吗？”
　　高髻妇人满脸的不赞成：“羽族……声名不佳，那群鸟雀得势之时四处树敌，着实嚣张，如今因果轮回，家主又何必……”

　　“怀姒！”
　　裛亭搭住妇人的手臂，柔软的话语慢慢地解释：“你知道，父亲出生时先天不足。祖父为了父亲的病找上孔雀王室，因此缘故……父亲才得免于早殇。”

　　“若孔腾当年拒不出手，何止父亲，连我都不会存在。”

　　“祖父当年承诺会为孔雀家完成一事，以报救子之恩。”
　　裛亭放在怀姒臂上的手握紧：“父亲和祖父虽已归混沌，可我还在啊……焉能言而不信？”

　　话到这儿，怀姒知道是劝不动了，只得先告退，打算下去为女主人收拾行装。可才走两步，突然想起一节，又折了回来：“家主，你刚才说……孔雀？？”

　　“不错！”裛亭问。

　　怀姒脸上堆满了疑惑：“可是可是……众所周知，飞翼女君的元真是( ⊙ o ⊙ )天鹅啊！”

　　“柔福公主的元真的确是天鹅。”
　　这回，换裛亭疑问了：“怎么了？”

　　“可家主刚才说的明明是‘孔雀’王室！而飞翼孔腾也是孔雀，”
　　说着说着，怀姒一副马上要晕倒的样子：“父亲是孔雀，而女儿却是天鹅……这？这这？？”

　　怀姒：“孔雀的女儿，怎么会是天鹅？？！”

　　“孔雀的女儿，的确可以是天鹅。”
　　裛亭眸中带笑：“不用怀疑……柔福绝对是上任君长孔腾的亲生女儿。不过柔福之母出自羽族鸿鹄支系，真身是天鹅；柔福公主，应该是随了母亲。”

　　怀姒瞪大了眼，依然一副很不能接受的表情。

　　见她如此，裛亭却在一旁笑出了声：“怀姒呀，怀姒。悠悠千载已过，你怎么还介意这个……须记得，此时此处……并非凡尘。”

　　探手轻扯，裛亭拉着妇人往后院走：“孔雀父亲天鹅女儿就看不顺眼啦？那等更离谱的放到面前，你可如何是好？”

　　裛亭：“比方那条小蛇，就是半月前窜进库房的那条……红蛇？”

　　“啊，那混蛋……”
　　一提起某条蛇贼，怀姒就气不打一处来：“竟然吃光了库房里的葡糖干。葡萄干啊，阿娇你命伯妫专门去九州流沙地监制成的，耗时耗力，统共才得了那么些，竟被那条死蛇吃光了……吃光了！”

　　怀姒：“那可是个‘惯偷’！两个月啃了三只风鸡就是他，三个半月前喝掉一摊酒酿的还是他！”

　　说到这儿，怀姒忍不住埋怨起女主人来：“可家主依旧那么和气……这回还是将那贼蛇轻轻放了，并且毫无惩戒。请问，家主是在变相鼓励小贼再来吗？”

　　“嗯，怀姒放心！”
　　裛亭伸出一根玉指，信誓旦旦地摇摇：“下回这爬虫再混进来偷吃，我一定……”

　　保证说：“……好好送它出门！”

　　怀姒终于忍不住尖叫了：“阿！娇！”

　　“礼数！礼数！”
　　裛亭赶忙扯紧她的垂胡状袖子，同时指指廊下园圃中干活的仆人们。

　　怀姒急抽口气，整整衣袍，扶扶鬓，
　　等确定没半点差错后才转向自家主人半恼着问：“妾身就是不明白，一条小蛇精而已，家主为何如此姑息？”

　　裛亭：“因为，他是‘虎’王的儿子！！”

　　怀姒：“什么……虎？虎？？？”

　　裛亭的补充十分简单扼要：“虎王的爱妾……是条风情万种的……赤练美女蛇！专房之宠多年。小红蛇和柔福公主一样，都是随了母亲。”

　　“否则你说他凭什么闯过道道结界钻进内宅？”

　　“又凭什么往来于崇山湖泽间，毫发无伤……就他那点微末的道行？我们四周围那些树精山鬼狼妖什么的，很有仁慈心吗？换别的蛇精，早被剥皮煮汤了。不过是不想得罪他父王罢了！”

　　“老虎爹……蛇儿子？”
　　怀姒捧住心口，憋红了粉面，半晌才满是不屑地喷出两个字：

　　“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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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己亥年，正月十六，下午}
　　{小雨，东北微风，4-7度}
　　{申城徐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