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暗之初》页尘

12、第十一章

　　夜晚，局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身形高挑、气质卓然，走路款款而来，看上去像是刚过40岁。
　　是叶信的母亲，赵清扬。
　　赵清扬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书法家，出身书香门第，骨子里便熏陶着矜贵优雅，所谓“有美一人，清扬婉兮”不过如是。
　　显然大家都认识她，纷纷围上前来问好。
　　赵清扬笑得和善尔雅：“今天小叶生日，我带了个蛋糕还有大家都爱吃的面茶，大家办案辛苦不能累着自己，快来趁热吃了。”
　　“哎呦伯母，瞧我们忙得都忘了今天老大生日，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沈泽甚是熟稔地笑。
　　叶信忙了那么多天，看到母亲也放松下来：“妈每年都记着儿子的生日，蛋糕也是一年比一年大，倒是便宜你们这帮小子了。”
　　“他们每天和你一起工作，相互配合扶持，自然要好好犒劳啦，都是自家兄弟，不要客气！”赵清扬嗔怪地“嘬”了一声，“要不是知道你们这两天在连夜办案，我早就在饭馆里订好座把你们都叫过去了。”
　　“欸~伯母，我们可都记着呢，去年说好今年要去海底捞吃的，等案子结束了我们可要宰老大一顿！”
　　夜色如水，灯影闪烁，欢笑不断。
　　明谨初淡笑着站在圈子外面，不知所措又不无羡慕地看着，叶队骨子里的清高自持又待人温和与他的父母有着很大的关系，这样和谐的家庭关系，她从来都没有感受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清扬很快便发现了角落里孤零零一个人站着的谨初：“那个就是谨初吧，果然是个水灵灵的美人，刘厅也舍得把你分到刑警大队来？快过来一起吃蛋糕！叶信那小子不懂得怜香惜玉，在刑警队里也都是糙汉子，受到什么委屈你就来和伯母说。” 赵清扬虽然清贵，但是却与人为善，广结善缘也不自降身价，她这一番亲善之语，令不自在的谨初笑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赵清扬优雅大方的微笑，细致末微的关怀，叶信明媚纯净毫不掩饰的笑容，那么温暖，谨初有一瞬间就以为自己有着疼爱自己的父母兄长，没有黑暗，没有恐惧。
　　她多么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刻，让她贪婪地汲取这来之不易的温暖与感动。
　　叶信见到如此光景，愈发肯定自己这些得出的结论。
　　不过，简历上写的刚出生便双亲去世肯定不是导致她这般缺爱这般悲观的主要原因，更深层次的原因还得继续探究。
　　在她的成长道路上，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全身上下都包裹着似有若无的冷冽气息，那么悲伤，那么绝望。

　　片刻放松过后，大伙儿吃饱喝饱继续手头的工作。
　　即使烧炭自尽的案子推敲得差不多了，但是幕后主使却没有一点点的蛛丝马迹。
　　如果真的是他，那么监控、购买记录、来往行踪，必定查不出一丝一毫。
　　她想起那天晚上，在客厅里。
　　楚靳铭抚着她的脑袋，说：“我刚刚在医院门口看见你和叶信还有一个女孩聊的很开心。”
　　明谨初没有料到他居然跟踪他们，又突然想起叶信和齐茵说话时的温柔善良还有对自己的步步试探，最后脑海里定格的竟是叶信灿烂温暖的笑容。
　　她努力摒弃掉这些，只淡淡道：“只是寻常聊天。”
　　“是吗？
　　阿初，不要试图隐瞒，你是我创造出来的，我感觉得到你的情绪。
　　叶信不过一个刑警队队长，你不必贪恋他的笑容。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明谨初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如坠冰窖。
　　楚靳铭又说：“不过，我倒是要和他玩一玩，叶神的名号究竟怎样，帝都，齐茵，就从这里开始。” 还是那样的语调，还是那样的寒意逼人。

　　回想起这些，明谨初心乱如麻。
　　可是，纵然知道楚靳铭向来决定的事从不改变，但她没想到，他行动得如此快，两条幼小的生命，顷刻间没了。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明谨初乍然一惊，是他。
　　手忙脚乱地掐断电话，片刻后又响起，明明灭灭。
　　声音显然已经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明谨初没办法，拿起手机走出去，在没人的角落接通电话。
　　“我倒要谢谢你了，阿初，一来就让我碰到两个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孩。”
　　“果然是你！”明谨初确认似的陈述，怒火中烧的同时不禁又倍感凄凉，“你跟你回去，你放过这儿的人吧。”
　　“阿初，你别忘了，你从来都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帝都比韩城大那么多，这繁华的背后到底有多少的阴暗疮痍等着我去救济，我的胃口很大，既然来了，可就不会轻易走。”
　　“楚靳铭”明谨初喃喃道。
　　“别忘了你的身份，阿初。”他总是这样，说的每一句话听上去波澜不起，可实际上，令人不寒而栗，字里行间透露出的狠辣，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在听者的心口一刀刀地划出口子，鲜血汩汩直流，令人胆寒令人臣服。
　　明谨初沉默片刻，终究沙哑着开口。
　　“是，主人。”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的力气，她举着手机的手滑下，无力地叹气。
　　在韩城，楚靳铭一手遮天，她在他的五指山下，颤颤巍巍，如履薄冰。她知道他痛恨世上所有狠心的父母，她知道他同情世上所有被抛弃被荼毒的孩子，她知道他嫉妒世上所有生长在蜜罐里的人。
　　因为痛恨，所以要倾覆，因为同情，所以要拯救，因为嫉妒，所以要毁灭。
　　所有的倾覆、拯救、毁灭，万宗归一，就是一个字，死。
　　而且是以嚣张沸腾万众瞩目的方式，让所有他所认为的罪孽，消失。
　　如今，到了帝都，他又开始新的一轮讨伐，那自己又该怎么办。
　　明谨初倚在围杆上，抬头望着夜空上那一轮孤月，久久难言。

　　叶信走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明谨初。
　　整个人像断线木偶，没有知觉，没有灵魂。
　　他走到明谨初身边，站了一会，突然拍了拍她的头，笑道：“休息了一会，该进去忙了。”
　　明谨初回过神来，看叶信脸上挂着的轻松璀璨的笑容，也深受感染一般有了力量，笑着点点头，重又走进去。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太想要有一份关爱有一份温暖了，所以在叶信的笑容面前，她没有抵抗力，也不想去抵抗，只想沉沦。
　　哪怕知道自己和叶信从来都不在同一个阵营，哪怕知道自己一直深处无尽深渊。
　　她仍然奢望汲取那份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