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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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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东宫凉亭里早已备上家宴,太子妃亲自张罗饭菜,十几个宫女忙着端菜备酒,步履纷纷却忙而不乱。
太子穿着一身便装信步而来,远远地便看见秦雪晴在忙碌着,“不过是请老四吃饭,你何必亲自张罗?”
秦雪晴躬身调整了一下碗碟的摆放位置,“你可是许久不请渤海王来吃饭了,我这个做嫂子的总要上心些,再说了,四弟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我自要好好谢他。”
太子笑道:“那等他来了,你可敬他一杯。”
林品源愿意入京做皇孙的蒙师让东宫上下兴奋不已。林品源的名望不比孙冠儒低,品源书院更是天下四大书院之首。人人都说品源书院比国子监要强上百倍,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地。若不是孙冠儒相邀,林品源怎么会同意来给皇孙做蒙师?这可是天大的面子。
太监通报渤海王已经到了,太子与太子妃一同去前门迎接,府中的路旁都已经点上红色的灯笼,整个院子很是喜庆。来到前门,只见渤海王正在灯影下与一人闲聊。那人身材颀长,与那灯影下的玉簪花构成了一副好景致。
太子妃细细辨认,也没看出那人是谁。太子却是一眼便认出那人的身影,正是东海侯慕容令。
慕容令是吴王慕容垂的长子也是自己的堂弟。皇上慕容俊兄弟众多,吴王是皇上的四弟,慕容令便是慕容垂的儿子。
慕容令生得一副好相貌,幼时是天下出了名的神童,过目不忘,聪慧可人,是皇爷爷慕容皝最喜欢的孙子。可是随着年纪渐长,他却无心学业,整日闲逛,成了京中最著名的富贵闲人。也正是因为脾气相投,慕容令与渤海王慕容伦从小便要好,两人常常玩在一处。
慕容令背着手与慕容伦说话,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便转过身去,笑道:“太子不够意思,怎么吃饭也不叫上我?”
太子笑了笑,“四弟帮我请来了林品源,我自然要好好谢他。你整日游手好闲,什么忙都帮不上,倒长了一个狗鼻子,吃饭的事情回回都落不下。”
慕容令笑着说:“那可不是我的错,太子那是没求我,若是求我,我连天上的文曲星都能给你请下来。我知道你感谢老四,我来蹭饭也没空手,我可是带来了珍藏的好酒呢。吃饭的事情,还是有我比较热闹,不是吗?”
太子哈哈笑道:你若真能请来文曲星,我管你一辈子的好酒。”说着便上前拉住二人的手,有说有笑地往里边走。
来到花园亭中众人坐定,太子妃起身大家斟酒,她端着玉壶笑盈盈来到慕容伦身边,慕容伦忙站起身来,他与太子妃并不十分熟悉,嫂子过来斟酒他一时不好意思,忙说:“怎敢劳驾娘娘。”
太子妃轻轻按住慕容伦的手腕,“自家兄弟,不说生分的话。平日里太子公务繁忙,许是疏忽了兄弟们,四弟莫怪。今天我定要为四弟斟上一杯,感谢四弟为朝旭的事情奔走。”说完,自己端起酒杯,一仰而尽。
慕容令从未见过太子妃如此豪放,在他的记忆中,太子妃是个笑不露齿的大家闺秀,可是今天她的表现,着实让人意外。
一杯清酒入喉,秦雪晴只觉得喉咙像是着了火,眼前便有些晕乎乎的,脸颊之上微微泛了红晕。
太子说:“她从未喝过酒,今日真是破了例,就让她先回去休息,咱们兄弟接着喝。”
太子妃确实有些醉了,宫女雪儿过来搀扶,太子妃便起身离席。
亭子建在水中,走过桥廊,绕过假山,微风轻抚,秦雪晴觉得脸上也没有那么烫了。亭中的欢笑声听得清楚,太子妃停下脚步小声问雪儿,“我脸上还红吗?”
“还有些红,不过比刚刚却是强了不少。”
太子妃笑道,“坏丫头,笑什么?”
“娘娘今天可是出了彩,你没看见东海侯的表情,可是吓了一跳。”
太子妃忽又笑了,又悄悄朝凉亭望了一眼,轻声说:“他们八成以为我只会轻轻抿上一口,没想到我会把一杯都喝了。”
慕容令被太子妃吓了一跳,“没想到太子妃竟然如此豪放,这酒极辣,我都不敢一口干掉。”
太子笑笑,“她从未喝过酒,她若是个常喝酒的人,估计也不敢一仰而尽。”
慕容令端起酒杯细细端详,“我看太子妃竟有点当年王惠然的样子。”
一听到王惠然的名字,时间便像是突然凝固住了一样,连晚风都停歇了。慕容伟死死攥着酒杯,定定地盯着盘子上的纹饰。那瓷盘上的纹饰像是春潮荡漾的湖水,顺着水波看去,岸边垂柳堆烟。柳枝在暧昧的暖风里招摇,慕容伟眼前就晃出一个少女的模样来。
王惠然是青州王氏的小女儿,那时不过十岁,早年常常出入昌黎旧宫,与各位皇子都很熟识。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长了一副讨喜的相貌,慕容伟年长她一岁,却还经常被她捉弄。记得那年夏天,上林苑中,王惠然突然拿出毛毛虫吓他,慕容伟一个趔趄跌到了池子里,全身都湿透了。王惠然却坐在池边的石头上哈哈大笑,多亏了她的姐姐王惠珍及时赶来,向慕容伟赔了不是,又替他换了衣裳,这件事情才没有闹大。只可惜,王惠然年纪轻轻便身染恶疾撒手人寰了。
太子深深地叹了口气,不愿多想当年的伤心事,“又提旧事干嘛,喝酒。”
秦雪晴听得真切,王惠然?这个名字很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第二天,太子破天荒地睡了懒觉,太子妃知道他难得醉上一次,索性没有叫他,让他多睡一会儿。
阳光正好,太子妃守在院子里,不许任何人打扰太子休息。树影摇摇,清风醉人,她坐下石凳上,捧着一盏清茶,很是惬意。
太监慌慌张张地过来,不敢出声,躬身来到太子妃跟前,打了一个千儿,“娘娘,太保付严求见,说是有要是事找太子商量。”
太子妃放下茶盏,瞪了他一眼,“慌个什么?让付太保等等,就说太子正睡着呢。”
太监的脑门布满细汗,“付太保说了,是天大的事,必须马上见太子。”
太子妃怒气冲冲地出了院门,“能有什么天大的事,我倒要好好问问他。”
太保付严从小看着太子长大,深得太子信任。也正因如此,让太子妃的父亲秦恩有些忌惮。太子妃从父亲的只言片语中也感受到了这种敌意,对付严很不客气。
“太子还未起床,太保急着求见似乎有些不妥。”太子妃撇了撇嘴,眉眼间带着怒气。
付严年过半百,沟壑纵横的脸上眉毛已经挤成了一团,“娘娘,臣真有要事要向太子禀报,真是耽误不得,还请娘娘通报一声。”
“太子辛劳,今天好不容易能睡个好觉,你竟也要搅了,你是存心要害太子吗?”太子妃的声音不觉地提高了几度。
太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声喊道:“太子,臣付严有事禀告。”
太子妃恨得咬牙切齿,吩咐左右,“堵住付太保的嘴,免得他吵醒太子。”
身旁的太监刚要上前动手,就听见身后传来太子的声音,“付太保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屋里说。”
不一会儿太子便和付太保匆匆地出去了,直至深夜才回到东宫。太子妃一直忍着睡意,伴着一盏枯黄的油灯等候太子。
太子终于一脸疲惫地回来了,太子妃忙端着参汤迎了上去,“殿下,喝碗参汤,歇一歇。”
太子怒冲冲一扬手,正好打翻了太子妃捧着那碗参汤。参汤洒了一地,玉碗在地上滚了几圈,终于在太子妃脚边停下。
太子妃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苦熬了半夜等候的丈夫竟然如此震怒。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缓缓地跪了下来,“殿下息怒,不知道臣妾做错了什么,竟惹得殿下如此生气。”
太子怒声道:“不知错在何处?你一错轻视朝中重臣,二错不分轻重缓急。”
太子妃仰起头,倔强地看向丈夫,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对付太保未打未骂,何来轻视之说?付太保不肯告诉臣妾出了什么事,我如何分辨轻重缓急?我只不过想让殿下多睡一会儿,臣妾愚钝,只知道照顾好殿下的起居才是臣妾的本分。”
太子叹了口气,一手拄着额头,转身坐下,“你虽为太子妃,有些事也不便告诉你,你只要记住,以后付太保来找我,不许再阻拦。”
太子妃死死地咬着嘴唇,口腔中泛起一丝淡淡的血腥,“殿下,你我是夫妻,臣妾虽然愚钝,却愿用性命为殿下分忧。殿下有难事不肯告诉臣妾,是信不过臣妾吗?”
太子叹息着摇摇头,“不是不信你,只是不愿让你担心。”
太子妃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柔声说:“殿下有什么事便告诉臣妾吧,臣妾愿与殿下一同承担。”
太子叹息道:“你又能怎么帮我分忧呢?这件事已把我弄得焦头烂额,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殿下。”太子妃泪眼盈盈。
太子扶额,皱起眉心,拳头重重地落在桌上,“昨夜艮园失火,镶嵌在正殿立柱上的龙纹墨玉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