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瑞源

24、二十四

　　天气晴朗，东宫的树木被秋风浸染，都披上了五色华彩。太子妃心情不错，刚刚太医给了她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她又怀孕了。这些日子她总觉得食欲不振，又想到自己已经好久没来月事，便宣了太医来看。太医的手指刚一搭在太子妃的腕上便立马道喜，“恭喜娘娘，有喜了。”太子妃专宠于东宫，如今又怀了二胎，自然开心。她立马给自己的父亲司徒右长史秦恩送了一封信，秦恩只回了四个字“光耀门楣”。虽然只是短短四个字，却足见秦恩对这个女儿的器重。
　　秦恩一大把年纪，在官场混了大半辈子，到头来不过是个司徒右长史，他自然有些不服气。李绩年纪轻轻，却已经成了司徒左长史，职位上高出他一头，他十分眼红。在他心中，李绩当年不过是献怀太子身边的一条狗，可是如今却踩到他的头上去了。他心里憋屈，发誓早晚有一天要在李绩那小子面前出一口气。
　　当年献怀太子到了结婚的年纪，秦恩曾想把自己的宝贝闺女嫁给他，可惜皇后早已经给慕容晔选好了媳妇，秦恩这才想尽办法把秦雪晴嫁给了慕容伟。慕容晔在世的时候，慕容伟根本入不了皇上的眼，如今却苦尽甘来了。只要皇上一死，慕容伟成为皇上，自己可就是堂堂国丈了。一想起来便觉得兴奋，秦恩不觉眉开眼笑，沧桑的脸上立马堆满了褶子。
　　秦恩吩咐下人准备酒菜，他要小酌一番。秦夫人皱起眉头，说道：“大白天的怎么还自己喝上了？”
　　秦恩白了她一眼，“闺女争气，我高兴。”
　　秦夫人叹了口，也坐在桌边，“你只知道高兴，我却有些担心。女人生孩子都要走在鬼门关上走一遭，雪晴生朝旭的时候就坐了病，如今又怀一胎，不知道身体能否吃得消。不行，过些日子我得去东宫亲自照顾才放心。”
　　“你呀，就是瞎操心。她如今是太子妃，还会缺人照顾吗？”秦恩拿着筷子敲了敲桌面，“我现在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太子一直未娶侧妃，如今闺女怀孕了，太子若是这时候有了外心可怎么办？与其让别的女人抢了闺女的恩宠，不如咱们自己给太子送个女人，一来为雪晴固宠，二来以后太子继位，在宫中也是个照应。”
　　秦夫人点点头，“还是老爷想的长远，若是让哪个狐狸精借着雪晴怀孕的机会把太子的魂给勾去，咱们这么多年的辛苦可就白费了。”
　　秦恩端起酒杯，呷了一口，“那倒不至于，他慕容伟也不想想，要是没有我，他能当上太子吗？只不过他是太子，总会再娶几个女人，与其让别人占了便宜，不如咱们自己把位置占上。”
　　“老爷说的轻巧，若是有机会成了太子的女人，谁还会听你的话？”
　　秦恩笑笑，“我看雪晴的丫鬟雪儿就不错，那丫头的爹娘是咱们田庄上的佃农，不愁她不听话。”

　　“雪儿，太子回来没有？”太子妃眉眼间都透着喜色，她坐在暖阳中，身上散发着幸福的气息。
　　雪儿端着一盘葡萄从外间过来，说道：“还没用呢，小太监一直在门口等着，太子一回来，立马告诉娘娘。”
　　太子妃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皇长孙从外面跑过来，带来一股凉气。他看见太子妃旁边有葡萄，便猴急地往榻上爬。
　　雪儿忙把皇长孙抱在怀里，用脸贴着皇长孙红彤彤的小脸蛋说，“我的小祖宗，可别这么毛毛躁躁的，若是撞到了娘娘可就不得了了。”
　　皇长孙瞪着天真的眼睛看向太子妃，“娘，你怎么了？”
　　太子妃的脸微微红了，“没什么，雪儿，带朝旭出去玩吧。”
　　雪儿抱着皇长孙往外走，刚挑开门帘就看见太子走了过来。雪儿忙行礼，“娘娘正在等着殿下呢。”
　　太子眉头紧锁，并未搭话。太监挑开门帘，太子来到暖阁，太子妃笑盈盈地说：“殿下，臣妾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太子紧抿着嘴唇，太子妃笑着说：“刚刚太医来过，说我又有了。”
　　太子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可是脸上依旧未见笑意。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然怀上了，就好好养胎，我还有事，先走了。”
　　太子这般冷淡，太子妃有些失望。她忙伸手拉住太子的衣袖，“殿下可是有话要与臣妾说？”
　　“现在没有了。”太子抽身出了门，太子妃失落地向门外张望。
　　太子刚走出院门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太子妃透过窗子看得真切，只见太子并未进屋，而是跟站在门口的雪儿说了几句话。
　　雪儿低头浅笑，透着说不尽的娇羞。太子妃心头燃起一股无名火，像猫挠般难受。

　　烛火跳动，寝殿里有些冷。皇后向来不喜欢暖炉散发出的烟气，所以即便秋夜寒冷，皇后的寝殿也没点暖炉。皇后披着一件枣红色的披风，正缝补着一件貂皮大袄。雪白的貂皮最适合女孩子穿，皇后一针一线缝的很是仔细。
　　戴姑姑跟随皇后的时间最长，她也最懂娘娘的心思。她挥挥手，在一旁伺候的宫女退下。戴姑姑把奶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轻轻抚摸着毛皮，说道：“这是今年宫里最好的皮毛了，娘娘也该给清河公主做一件。”
　　皇后停下手上的针线，叹了口气，“你也觉得我偏心？”
　　戴姑姑笑笑，“不是我觉得，而是娘娘本就偏心。”
　　宫中除了戴姑姑怕是没人敢与皇后这么说话，皇后也不恼，只是微微扬起嘴角，手掌在皮毛上轻轻滑过，“是我亏欠她的，让她受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大的罪，便是用我这一生来偿还也不为过。”
　　戴姑姑说：“奴婢知道娘娘的心思，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清河公主这两日来请安，你也该见见。毕竟是要远嫁的姑娘，等她成了亲，你可又要后悔了。”
　　皇后看着跳动的烛火，心思沉重，“我最怕她哭，她一哭我也想跟着哭，不见也罢。她要嫁到大秦去，即便是山高水远，到那里也是个皇妃，日子终归是不错的。”
　　戴姑姑把奶茶端到皇后跟前，“娘娘别嫌奴婢啰嗦，天底下的父母都是一样，孩子整日在身边的时候不觉得什么，等孩子远走他乡了才思念。”
　　皇后笑着看向她，“你呀，是不是又被清河那丫头给劝动了？”
　　戴姑姑笑着点点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娘娘，清河公主刚刚来找过奴婢。”
　　“我不是不心疼她，只是我觉得嫁到大秦未必是件坏事。大秦的国力在我国之上，我要给她留条后路。再说了，清河那丫头到我这儿闹，实在不成样子。先不说皇上肯定反感，就说被这些后宫嫔妃看到，也不成体统。她这个性子嫁到大秦肯定要受苦的。”说着皇后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戴姑姑把奶茶端到皇后跟前，“娘娘也不必太担心，公主这是在娘娘身边才难免任性些，若是到了大秦，自然也就懂事了。”
　　“但愿吧。”皇后端起奶茶喝了一口，“还是你做的奶茶最好喝，还是咱们小时候的味道。”
　　戴姑姑从小就跟在皇后身边，这么多年来，她对皇后忠心耿耿，最受皇后器重。她回到自己住的厢房，清河公主拉住她的手，“姑姑，母后怎么说？”
　　戴姑姑摇摇头，“公主别怪娘娘，她是没办法。”
　　清河公主落寞地点点头，“多谢姑姑。”她转身离开，像是丢了魂一般低落。戴姑姑于心不忍，说道：“公主别灰心，奴婢明日还会劝娘娘的。”
　　清河公主停下脚步，眼中噙着泪水，“不必了，看来我是非要嫁到大秦了，我倒是有件事想求姑姑。”
　　“公主吩咐便是。”
　　清河公主说：“我嫁到大秦，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母后。我身边有个得力的丫鬟叫景儿，明天起就让她来母后身边伺候吧，让她替我好好照顾母后，我才能安心。”
　　戴姑姑点点头，眼角含着感动的泪水，“娘娘要是知道公主的这份孝心一定非常感动。”

　　李景年一大早就来到了皇后宫中，她毕竟是清河公主对皇后娘娘的一份心意，所以戴姑姑对她很照顾。皇后习惯早起，天刚蒙蒙亮，宫女们便起身准备伺候皇后娘娘起床。所有人都行动有序，整个大殿悄无声息。
　　戴姑姑说：“你刚来，不好在皇后身边伺候，先去帮着准备洗脸水，等娘娘用过早膳，我再带你去皇后跟前请安。”
　　不多时皇后起床了，戴姑姑替她梳妆。皇后的早餐很清淡，不过是清粥、鸡蛋等等。用过早膳，戴姑姑令李景年来到皇后跟前，说道：“娘娘，清河公主说，她远嫁大秦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娘娘，所以让她身边的宫女景儿来娘娘跟前伺候，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
　　皇后打量着李景年，点点头，“也难为清河总算懂事了一回，你就留在我身边吧。”
　　李景年给皇后磕了头，便垂首立在几位宫女的后边。皇后起身来到院子里，今日依旧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每每遇到这样的天气，皇后总爱到上林苑逛逛的。可是还未出门，太监就来报信了，“娘娘，暖玉阁那位生了个死胎。”
　　皇后的手微微一颤，面无表情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才。”
　　“皇上知道了吗？”
　　“知道了，这时候应该已经往暖玉阁去了。”
　　皇后点点头，“走，咱们也去看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