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瑞源

16、十六

　　李景年早已在东宫外准备好马匹，他和林小涛飞身上马，马蹄声消失在寂静的小巷深处。
　　林小涛一直沉默，李景年问他：“还在生姐姐的气？”
　　林小涛依旧不做声，李景年也只好闭上嘴。
　　东宫的书房里，太子揉了揉额头，清醒了过来，林小涛毕竟只是个孩子，力道不足，“来人，来人。”
　　一名侍卫匆匆赶来，“殿下。”
　　“吩咐下去，马上缉捕李景年。”
　　侍卫领命刚要离去，太子又加上一句：“记住，不许伤到她。”
　　太子怔怔地坐在地上，眼前浮现起刚刚李景年展开头发的画面。他笑了笑，眼底闪动起一抹温柔，所有的祈求都变作了现实，她没死，她还活着，这就够了。
　　林花谢了春红的季节，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香。层云遮蔽了月光，小巷里伸手不见五指。没想到追兵这么快便到了，身后纷乱的人马声让李景年慌了神。邺城的道路她并不熟悉，更何况是在漆黑的深夜。林小涛瞪了她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都怪你，如果杀了太子，最起码有时间逃跑。
　　追兵马上就要到了，以李景年的功力估计不出片刻就会命丧刀下，她真后悔当初没跟着王猛好好学习拳脚。
　　忽然墙角处传来一声响亮的口哨，李景年忙朝那边看去，一个黑衣人正在朝他招手。身后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来不及多想，李景年策马跟随那人而去。
　　讯速地转过几个街角，前面忽然明亮了起来。几个侍卫拿着火把，中间站着一个人，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李景年松了口气，从马背上跳下来，对林小涛说：“这位是东海侯慕容令。”
　　慕容令搂住李景年的肩膀，他比李景年高出一头，这个姿势显得有些暧昧，“今晚真够刺激的，对不对？”
　　李景年疲惫地将他推到一边，“我累了，赶快找个地方让我睡觉。”说完便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林小涛紧跟在李景年身后，对慕容令露出一个鄙视的笑容。
　　被这样一个小屁孩儿嘲笑，慕容令顿时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一把拽过林小涛，问道：“李先生这是怎么了？”
　　林小涛白了他一眼，“你知道李景年是女人吧？”
　　慕容令被当场揭穿，尴尬地闭上了嘴。
　　林小涛少年老成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她今晚失恋了，心情不好。”

　　全城都贴出了缉拿李景年的告示，林小涛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到了一张，仔细看着上边的画像，对李景年说：“这人该不是用脚画的吧？真丑！”
　　李景年一把扯过告示，揉成一个球，丢出窗外。她懒懒的趴在桌子上，窗外春光明媚，她却一点精神都没有。
　　在东海侯府已经住了三天，外面的风声依旧很紧。如今街上的行人都在传东宫的教书先生李景年偷了东西逃跑了，大家都在猜测这李先生到底偷了什么，竟会让太子如此兴师动众。
　　林小涛一脸臭屁地凑到李景年跟前，“我听陆大哥说，现在京中人都在传你睡了太子妃，所以太子才玩命地找你。”
　　李景年白了他一眼，在他额头上狠狠地戳了一下，“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说什么浑话？”
　　林小涛不怀好意地瞄了李景年胸口一眼，如今李景年早已换回女装，胸前却依旧一马平川，“也是，你胸前又没有四两肉，说你是个爷们也有人信。”
　　“你小子，信不信我抽死你。”李景年扬起巴掌，林小涛却一溜烟跑到了院子里。
　　慕容令带着一名侍卫走进院中，林小涛立刻就黏上了那名侍卫，“陆大哥，教我习武吧。”
　　那侍卫便是那日吹口哨的黑衣人，慕容令朝他点点头，陆康便领着林小涛到一旁的角落练武去了。
　　李景年说：“亏得你有心，还带陆康过来，要不然我就得被那小兔崽子烦死。”
　　慕容令笑笑，“我看小涛是个练武的材料，不如以后就让他跟着我，做个侍卫如何？”
　　李景年眼中闪过一丝犹疑，“这事儿还是让他自己决定吧。对了，你今天又没事了？没事也别总往我这儿跑。”
　　慕容令瞪圆了眼睛，“好啊，我日日惦记着你，得空便来看你，瞧瞧你是什么态度？”
　　李景年白了他一眼，转身躺到床上，“你第一天认识我？我就这脾气。”
　　慕容令叹了口气，蹲在床前，手指轻点李景年的后背。李景年怒然坐起，“你有完没完？”
　　慕容令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的说：“我有事，真有事。前些日子，我偶然听到一个消息，慕容晔死前曾去过龙城旧宫。”
　　“去干什么？”
　　“那就不知道了。”
　　李景年一脸惆怅，慕容令还蹲在地上。
　　她木然地拍了拍慕容令的肩膀，说道：“干得好，干得好。”
　　慕容令的脸上一下子就升起了红云。
　　李景年抱着肩膀缓缓走到门前，靠在门柱上，注视着院中的那棵巨大的银杏树。
　　慕容令无奈地来到她身旁，陪她一同看那棵银杏。
　　微风习习，树叶随风晃动。
　　李景年说：“我要走，这么干呆着也不是事。”
　　“不行，你是不是打算去龙城？那你大可不必，我已经打听过了，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李景年没做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慕容令。他的一身黑色的长衫在微风中飘扬，隐约露出内衬里绣着的翩跹彩蝶。
　　慕容令接着说：“总之你现在我这儿住一阵子，等风头不这么紧的时候再说。”
　　龙城临海，破涛万顷的大海上翻滚着白色的浪花。慕容伦站在礁石上，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遥远的海平线，他的手中攥着一块墨色玉佩，那形制竟和李景年身上的那块一样。
　　“王爷，时候不早了，也该启程了。”
　　慕容伦从礁石上跳下来，侍卫扶他上马，他最后一次遥望身后的大海，眼角渐渐湿润，一只白色的海鸥在头上略过，飞向浩瀚的苍穹。
　　龙城旧宫曾是燕王的居所，如今这里无人照料，早已荒废了。曾经的宫人大多已经被遣散，剩下的守门人老弱，也问不出什么。慕容伦无奈，只好启程回京。或许，献怀太子的死会像那杳无踪迹的飞鸟，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
　　献怀太子死后葬于龙城东南的龙陵，妃王氏随葬。龙陵距邺城实在太远，可是近些天李景年却一直心心念念的想去。
　　她将这个想法告诉慕容令时，慕容令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去龙陵？你知不知道外面还张贴着缉拿你的告示？”
　　“哪有怎么样？我也不能在这儿躲一辈子，我总觉到龙城能发现些什么。”
　　“你呀，能不能不要这么异想天开？”
　　李景年抬眼瞪他，“少废话，你就说帮不帮忙吧？”
　　“你倒是说说，让我怎么帮？”
　　李景年转身便朝殿外走，慕容令慌了神，忙叫住她，“罢了罢了，我想想办法就是了，可是你非得急于一时吗？”
　　李景年的目光渐渐暗淡下去，“这两天我总是梦到姐姐，我想到她坟前说说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已经入夏。李景年在东海侯府掰着手指头过日子，可是粘满邺城大街小巷的缉拿告示依旧没有撤下去的迹象。林小涛整天跟着陆康练武，胳膊粗了一圈，脸也晒黑了不少，短短一个月，竟像变了个人似的。李景年看着林小涛的背影心想，若是师父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已经成了一介武夫，估计会气晕过去。
　　想到林品源，李景年又伤心起来。她蹲下身子侍弄盆中的花草，月季是前两日才开的，娇艳欲滴。林小涛瞥了她一眼，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说道：“你还是装做男人时顺眼。”
　　李景年给他一个白眼，强压住心头的怒火，自我宽慰道：我欠他的，我欠他的，不生气，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