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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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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太子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皇上对他的冷落似乎已经让太子彻底失去了斗志,太子妃百般劝解也无济于事。太子妃原本就不喜欢付严,有事自然不会找他商量,她叫来了李景年,问他该如何是好。
李景年一脸茫然,“娘娘是想让我劝劝太子殿下?”
太子妃点点头,“不光让你劝,还要朝旭劝。李先生,你是读书人,懂得比我一个妇道人家多,你就带着朝旭去找殿下。若是太子殿下一直这么消沉下去,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说到这儿,太子妃已经带了哭腔。
李景年只好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太子妃带着朝旭和李景年来到书房,书房的窗子关着,太子精神萎靡,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英气。
太子妃说:“殿下,朝旭学了新诗,想要背给殿下听。”
太子挑了挑眼皮,目光却落在了站在皇长孙身后的李景年身上。
皇长孙背了一段诗经,太子妃悄悄踢了一下李景年的脚,李景年忙说:“殿下,这些日子皇长孙殿下进步很大,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有些吃力,可是皇长孙殿下没有气馁,依然很用功。一个五岁的幼童尚能越挫越勇,太子殿下也应振作起来才是。”
背书般流畅,这套说辞早已经预演了多遍。李景年垂着头,太子却笑了笑。
太子站起身,背着手来到李景年跟前,上下打量着他,“李先生辛苦了。”又对太子妃说,“你先带朝旭回去休息,我还有话要和李先生说。”
太子妃带着慕容朝旭离开,临出门时给了李景年一个鼓励的目光。李景年心中苦笑,只怕太子留下他,要说的并不是什么好事。
太子果然沉下了脸,他踱步到窗边,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中,他悠悠地说:“我不愿相信,所以想听你的解释。你真的是老四的细作?你来东宫是为了查献怀太子的死因?”
李景年默默地听着,没有说话。太子依旧没有看他,“我曾经那么庆幸,庆幸你的到来。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的心就开始不安。那时候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直到那天夜里我们一同在月下饮酒,我才意识到你带着她的味道。”
太子的眼角带着泪光,他的那身白衣在阳光中温暖而沧桑。李景年注意到太子的脸上有青色的胡茬,这个英俊的男人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煎熬才会变得如此颓唐?李景年不敢想象太子一个人坐在月光里的情景,他的心里一直思念着自己,可是自己却一遍又一遍地伤害了他。
太子转头看向李景年,“无论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都可以不再追究,我只告诉你,我没有伤害过献怀太子,我没有伤害过曾经东宫中的任何一个人。我本不愿做这个太子,我努力,我勤奋,无外乎因为那是太子的责任,我不想让身边的人失望。如果我能选,我宁愿做一个农人,和你共度余生。”
李景年脚下发软,他颓然地跌坐在地。慕容伟扶他起来,李景年将他推开,“殿下,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想的那个人,我是李景年。”
慕容伟愣住了,眼泪静静地流淌着。他笑了,那笑容如此苦涩,“是啊,惠然已经死了,你是李景年。”
太子缓缓地回到书桌旁,木然地坐下。李景年有些心痛,他来到太子身旁,伸出的手在空中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地落到了太子的头上。
太子的头发乱了,他用手指为太子梳头,“殿下,你说你没伤害过献怀太子,我信你。也请你相信我,我不是渤海王的人。”
太子转过头看向李景年,那张脸一如小时候。
李景年突然想起了什么,忙松开了手,脸上早已经红得发烫。他躲开太子的目光,匆匆跑出门去。
太子靠在榻上,注视着李景年远去的背影,脸上洋溢起暖暖的微笑。
那年夏天,栀子树下,十岁的慕容伟头发乱了,九岁的王惠然用手指为他梳头。那指尖没入发丝的感觉和王惠然身上淡淡的花香,慕容伟一直都记得。
李景年趴在床上,不住地捶着被子。疯了,简直是疯了!自己为什么要给他梳头?刚刚那个动作有多暧昧?太子会怎么想?他还如何在东宫待下去?
那个动作就像是本能反应,容不得多想。如果她稍微有些理智也不会把手指伸进太子的头发里。
李景年正懊恼着就听见有敲门声,他忙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问道:“谁啊?”
小太监说:“李先生,您青州来了亲戚,正在偏门外等着呢。”
亲戚?李景年心中疑惑,可还是和太监一同来到偏门外。
偏门外的少年十二三岁的模样,衣衫褴褛,鞋上还破了个大窟窿,见到李景年就扑到了他怀中痛哭不止。
李景年吃惊地问:“小涛,你怎么来了?”
小涛只是哭,李景年擦了擦他脸上的泪水,说道:“别哭了,走,咱们屋里说。”
林小涛是林品源的幼子,当年常和李景年玩在一处。多年没见,林小涛长高了不少,可是还和小时候一样喜欢粘着她这个姐姐。
李景年拉住林小涛的手,悄悄在他耳边说,“在这里,我是哥哥,听清楚了?”林小涛点点头。
来到自己房中,李景年洗了温毛巾给林小涛擦脸,“你怎么如此狼狈,师父呢?”
林小涛又落下泪来,“姐姐,爹被打死了。”
李景年只觉得耳中轰的一声,整个人都呆住了。
林小涛带着哭腔说:“前几天来了一伙人,说是太子派来调查姐姐的。他们非说姐姐不是书院的学生,让爹拿花名册对质。爹拿不出来,他们就打爹,逼爹说出姐姐到底是谁。爹的身子本来就弱,竟被他们给活活打死了。书院里的学生和他们动起手来,也被打死打伤了不少人。娘让我偷偷跑出来找姐姐,我这才捡了一条命。”
李景年把林小涛搂在怀中,说道:“小涛放心,姐姐一定给你爹报仇。”
或许真是李景年劝导有效,太子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太子妃烧香还愿,马上拉着太子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病恹恹地靠在软塌上,显得没什么精神。
太子妃问:“母后可请太医看了?”
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戴姑姑说道:“请了太医,也开了几服药,不过还要静养才行。”
皇后摆摆手,“没什么大毛病,不过是换季时染了风寒,哪就那么严重了?”
太子妃道:“儿臣今天便留下来照顾母后,父皇派了太子殿下差事,东宫也没什么事了。”
皇后咳嗽了两声说道:“胡闹,你身子弱,这些日子就不用来请安了,免得过了病气。”
皇后问太子:“听说皇上派你修河,何时启程?”
“近日就走了。黄河春汛,淹了不少地方,除了修河还要赈济灾民。”
皇后点点头,“谁和你一同去?”
“渤海王、太保付严、司徒左长史李绩、司徒右长史秦恩。”
皇后挑起眉梢,“一路奔波,可要照顾好自己。”
柳树已经出了嫩芽,遥看之下一片新绿。回东宫的路上,太子妃问道:“殿下,母后这是怎么了?听说已经十多天没出过门了,宫中的大小事项也全都推给了别人,自己一概不管。看着母后也不是得了什么大病,为何如此行事?”
太子白了她一眼,“母后做事自有她的章法,你就不要去烦母后了。”
太子妃撇撇嘴,不再说话。
回到东宫,太子妃便亲自收拾起太子的随身用品。太子此行少则十几天,多则数月,外面条件艰苦,比不得东宫,太子妃收拾的格外仔细。
付严来东宫议事,太子紧锁眉头看着手中的奏疏,“从今往后,我不想再听到你非议李先生。”
“殿下,老臣……”
太子挥了挥手,“不要再说了,退下吧。”
“是。”
付严无奈地退出门来。他刚刚得到消息,林品源死了,想必是李景年用的诈死伎俩。他刚想将这件事禀报太子殿下,就被太子撵了出来。那个李景年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太子如此相信他?
李景年就在太子门外,付严出了门就看见了他。李景年行了礼,便昂首走进太子的书房。付严狠狠地啐了一口,刚要转身离开,忽又停下了脚步。李景年来找太子干什么?付严转身望向太子的房门,心中思量着。
见李景年来了,太子满心欢喜,他吩咐太监退下,屋子只有他和李景年两人。李景年红着脸,递给太子一个香囊,“殿下此行辛苦,这是我平时用的香囊,安神助眠有奇效,殿下便带着吧。”
太子接过香囊,细细地闻了闻,正是李景年身上的味道。他把香囊放入怀中,脉脉含情地注视着李景年。二人相顾无言,李景年只觉得心怦怦直跳,转身跑出门去。
付严就守在院门外,见李景年从太子房中跑出来,他有些纳闷。那么短的时间里太子与李景年说了些什么?李景年如此慌张,要去什么地方?
冰雪刚刚消融,花园中已经有了大片的绿意。太子妃和几个宫女捧着包裹往太子的书房去,太子说了,整理好的衣物他要先过目。
石板路上的残冰早已经被清理干净,可是有些地方阴冷,路面依旧湿滑。太子妃一个不小心差点摔倒。李景年正好路过,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扶住了她。
“娘娘,没事吧?”
太子妃注视着李景年的眼睛,那双水润的眸子仿佛会说话,她一下子红了脸,“多谢李先生。”
她挣扎着站起来,可是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她又跌进了李景年的怀中。一股好闻的花香飘进太子妃的鼻腔,她顿时觉得有些迷离,这个男人真好闻。
此时付严就在他身后不远处,默默注视着发生的一切。付严惊得张大了嘴巴,随后又露出一丝冷笑。
李景年扶着太子妃,面露难色。太子妃问:“先生这是怎么了?”
李景年说:“娘娘可看见付严大人了?”
太子妃朝李景年身后瞄了一眼,正好看见付严离去的身影。
李景年叹了口气,说道:“付严大人一直不喜欢我,刚刚扶了娘娘一下,不知道付大人又会到太子跟前如何编排我呢?”
太子妃顿时气得竖起眉梢,“那个付严心胸狭窄,我早就看他不顺眼。我这就去找殿下,让那个姓付的长点记性。”
李景年忙拉住太子妃的手,“娘娘千万别去。”他犹豫着,“这件事我一直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对娘娘说。”
太子妃红着脸,轻声说:“先生但说无妨。”
李景年瞄了一眼太子妃身后的宫女,太子妃会意,吩咐道:“你们在这里等着。先生,我们去那边说。”
二人来到假山一侧,四周无人,李景年叹息道:“这些日子太子带我有些不一样,他时不时地会拉我的手,刚才还把我的香囊要去了。我实在不敢不从,可是心里却别扭的紧。”
太子妃默默地垂下头,李景年目光眺向远处,“此事本不该同娘娘讲,可是臣怕付太保再说些什么话,让娘娘误会。娘娘也知道,付太保向来不喜欢我,只怕他会借此离间娘娘与臣的关系。”
太子妃的手僵僵地停在半空,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一阵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太子妃说,“先生回去好好休息,这件事本宫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