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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交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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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明珠回想着白天的事情,心里慌得很,终是去到了隔壁的晋国公府,卫士们看是晋公表妹来访,便不再阻拦,由着他长驱直入。
他似是刚回来,书房中亮着灯,怕是又有什么政务要处理。她敲了敲门,“进来!”宇文护没有抬头,仔细地看着手中的战报。
明珠观察着这座防伪森严的书房,“大司马日理万机,是真大周之福啊!”余光看见不远处的床榻,不禁问道:“大司马常睡书房?”
“不过是没处可去罢了,和这些政事睡在一起,总比去听后院聒噪要好得多。”他抬起头,看向她。
她轻笑道:“大司马娇妻美妾,竟然还嫌聒噪。”
“不过是些生儿育女的工具罢了,想起来了招来侍侍寝。”
他的话语引起了她的不快,“大司马就这么瞧不上女人?”
“我只尊重值得尊敬的女人,公主你就是一个。”无论男人女人,他只尊重强者。
虽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她依然发问道:“我未发现我有何不同,还请大司马示下。”
“孤身一人独闯我大周,难道不令人钦佩?更何况以送嫁为饵,奇袭柔然大帐,却还能抓住机会全身而退,这份胆识在我大周女子中也找不出一个!”
“那她呢?清平郡主!”
许久未听闻发妻的封号,宇文护一愣,“她和你不同,她尚文,博古通今,有王佐之才,你尚武,若身为男,便是突厥大汗。”
“可惜我终是要嫁不是,那个预言如同压在我身上的枷锁,一年一年,越来越重。你们中原人也是一样吗?”
“人世间众人,谁又有不同呢?叔父的遗言对我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枷锁,人这一生,只要还有牵挂,还有责任,便注定困于牢笼之中。”
“大司马喜欢这个牢笼么?如同我,曾经我是喜欢的,喜欢上天赋予我的一切,我用这一切成为了我父亲最锋利的一把剑。可如今,我却迟疑了,突厥既兴,我又为何不找一喜欢之人,共度余生呢。我不需要他的富贵,不需要他的才华,只要他心中有我,我便会与他相守一生。绚烂之极归于平淡,不是么。”
宇文护品味着她的话语,他也曾有过她的想法,与妻子琴瑟和鸣,共度余生,隐居山野,不问世事,那是他功成名就后的奖赏,也是一种退让。可,清漪走的那一刹那,这一切的一切都被无情击毁,无边的恨意化为了无穷的野心,也是在那一刻,他真正拥有了问鼎天下的雄心,叔父去世时的遗言,不是他的枷锁,而是他毕生要完成的目标,三国一统,三分归晋,他要让他的名字像秦皇汉武一般傲立史册,而她最初只是他拉拢的同盟者而已。
“无所谓喜与不喜,就如同这座都城,是天下至高至寡,人人挤破头也向往之处,始皇帝最初踏入咸阳宫城的时候,难道就已知晓他是被历史选中之人吗?”似是陷入了无边的回忆,宇文护最终说道:“随我出去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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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公府占地巨大,庄严泰然,气势恢弘,府内来来巡防府兵若干,除却之前的书房,后院的正房也是不小,除此之外府邸西边更开辟出一大块演武场,这就是20年来西魏军政要事的汇集地,气势可与皇宫相比的太师府。除却正房,偏房亦是不少,宇文护指着其中一个院落,“我初来长安便是住在这里,成婚后便搬了出去,如今重回此地,不知不觉却已过了二十年。”
“那时,我一心想的是读书习武,想着快点能帮上叔父,想着救回我的母亲。”宇文护低下头,“这世间很多事与最初所想真是南辕北辙。”
他没有明说,明珠亦没有细问,就这么和他同行。行至演武场,见一少年在月下舞剑,一招一式颇有力量,这剑法亦颇为精妙,明珠技痒,拔刀上前,与那少年切磋起来。月光掩映下,一蓝衣少年与一红衣女子,刀法与剑法的碰撞,明珠到底是在陪父兄征战过的,只见那少年应对越来越吃力,明珠抓住机会越战越勇,瞬息之间挑飞了他手中的剑。那少年好像很不服气,正欲发作,看到与她同行的父亲,瞬间住了嘴。
“公主武艺精湛,小儿得你指点亦属荣幸。”宇文护微笑着开口。
“大司马可要一试?”明珠挑衅之意十足。
接过宇文训手中宝剑,宇文护笑着看向明珠,“点到为止,谁的衣服先被划破,谁输,怎么样?”
“好!”明珠随即拔刀进攻,可始终没有触及他分毫,就这样她攻他守,拆了几十招,明珠只觉得他招招连绵不绝,犹似行云流水一般,始终不得攻击要领,她已显疲态,他却仍淡定自若,明珠自是看不惯他那云淡风轻的样子,使出更凌厉的攻势,只见他身形一歪,她自认机会来临,又是一招,却被堪堪避过,只听撕拉一声,她的裙摆裂了一条口子。
“公主,承让了。”
明珠看着被划破的裙摆,白了他一眼,“大司马的手段当真不同凡响。”
宇文护一愣,她竟将他当做登徒子了,“公主误会了,公主刀法适合马战,如今平地相斗,下盘自然是攻击重点。”
明珠噗嗤一笑,“我未有怪罪大司马的意思,玩笑话罢了。”又看了看旁边的宇文训,“你们父子好好谈话,我先走了。”
“先别急着走,训儿很是崇拜你呢,你搬过来也好给他一二。”
“他有你这个父亲指点就够了,怎么,你要让我住正殿啊。”明珠说着,突然听到东西打碎的声响,寻声望去,便看见一个米色衣衫的年轻女子领着一群侍女向这里走来,许是看见这一幕心情不豫。
“小姨。”宇文训喊了一声。只见那女子缓缓地走过来,吩咐侍女拿着软帕,和各式夜宵。“你来干什么?”宇文护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这些事他自己不知道做吗?”那女子低头,“妾身只是……”还未说完就被宇文护打断:“世子的事你不需要管!退下!”那女子便与侍女一道离开了。
“父亲!你怎么……”宇文训似乎很是不满。“管好你自己,你学的课业我过两天抽查,千万别出错,不然!”
“是!孩儿告退!”宇文训终是退下温习功课去了。
“大司马你怎么这么对待你的夫人!”明珠亦是看不过去。
“谁告诉你她是我夫人了。”
“我听伽罗讲的,难道不是吗,你既然不爱她,又为什么要娶她。”
“是她想嫁给我!没想到是个不识抬举的蠢女人,处心积虑想要与我同房,还算她走运。再说了,她身无晋国夫人诰命,不过是前朝郡主罢了。”宇文护不屑道。
“可是她终究是……”明珠没有说下去,她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以至于他对她如此的厌恶。
“公主,他日如果你能嫁我,我必予她一个善终。”宇文护如是道。
明珠没有答话,只是在一瞬间感觉到了他的凉薄,他可以将他温柔全部给一个人,也可以将他的冷酷与不屑给另一个人,痴情亦无情,他是一个完美的政治家,却不可能成为大多数女人的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