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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马正道送完客便领着一个伙计来后台找秋玉笙了,到了门口却停下了,并未推门而入,只伸手轻轻地敲了敲门,却未说话,伙计也是一言不发的老老实实的后面。

      “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听见从里面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征得主人同意后,马正道这才伸手推开了门;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只觉得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像是花香,却又不似花香那般浓郁,只是淡淡的清香,让人闻着就想忍不住的尝一尝。

      这气味本没有那么浓郁香甜,只是从外面猛的一进来,嗅觉像是放大了数倍,在屋子里待的久了自然什么也就闻不出来了。

      屋内,一座玳瑁彩贝镶嵌宽大的梳妆台前,秋玉笙正小心翼翼的卸去头上华美而繁锁的头饰;妆台两边的墙上分别挂着两副刺绣丝帛,一幅绣的是牡丹花,绣的娇艳动人,称之为《国色天香》。

      而另外一幅绣的也是花,是梅花,那红梅迎着风雪而开,像是被颜料染过似的,鲜艳夺目,一片一片的红梅树看起来就如同一丛丛火苗在跳跃。

      走近仔细观赏,才会发现有几朵红梅还是含苞待放的,那花苞上还有个小孔,像一个瓶盖子口,又如一个羞涩的小女孩红着脸;有几朵还是探头露脸的花骨朵儿;还有几朵已经完全开放,梅不是娇贵的花,愈是寒冷,愈是风欺雪压,花开的愈精神,愈秀气,故而将之称为《傲雪寒梅》。

      台上摆着一面很大的菱花铜镜和大红漆雕梅花的首饰盒,以及顶花、正凤、簪子、凤冠等一系列精美的头饰,还有一些大大小小鎏金错银的珠玉螺田雕镂镶嵌的琉璃胭脂盒,那淡淡的香气正是从这些雕琢精致的胭脂盒里散发出来的。

      秋玉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扭头看了一眼马正道,又指了指身后道:“在桌子上呢,自个拿吧。”

      只见在后面不远处的地方摆着一张红木制的长形大桌子,桌子上则摆满了用红布盖着的托盘。

      “这都是有规矩的,爷儿要是不先动手,那我岂不是坏了规矩。”马正道并未伸手去拿,只是乐呵呵的看着坐在前面卸妆的人。

      这些都是下面赏给秋玉笙的,戏楼自古就有矩规,赏给谁的必先由谁将这红布给掀开以免破了财运,伤了气脉,虽然如今觉得这一说法未免过于荒唐迷信,但还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还是将这一传统给保留下来了。

      “倒是讲究。”秋玉笙卸了头上沉重的凤冠,利索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径直走到桌子旁,伸出手快速的把盘上盖着的红布给一一掀开了,随后将红布一气儿塞给了马正道。

      “看上哪份了便取走吧。”

      “秋老板倒是义气!” 马正道见秋玉笙如今混的可谓是如日中天,一下子就成为了人中龙凤,开心的同时却又不免为他感到担心,害怕他今日的名气就如昙花一现,又如过眼云烟一般,便忍不住担心的提醒,道:“虽如今咱得了名,但万万不可松懈,之前受的我可是都看在眼里的,这一路不容易,爬上来更比登天,人要是想捧咱狠不得让一屋子的金银玉石都往咱身上砸,说句不好听的那可真是当成祖宗供着!要是不捧咱,咱连街上的叫花子都不如!叫花子人家还兴许可怜可怜给个馒头吃呢,那咱可是要落得个跟狗抢食儿的下场了,这人一走,茶就凉,这是自然规律,这人没走,茶就凉,这叫世态炎凉!俗话说得好啊,人没钱不如鬼,汤没盐不如水,咱可不能平白又遭了罪,你说是不是?”

      “那是自然,还要多谢班主提点。”

      秋玉笙听马正道说的这番话自然是深有感悟,没名儿没气儿的人瞟你一眼都觉得累,低头瞧着满桌的财物,不免的若有所思起来,没错!他今儿得来的万不可轻易失去。

      为了成角他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苦,这其中有多痛只有他自己知道,也只能是他自己受着,旁人就算再去怎样安慰你,到了没人的地儿也只不过是把你当成个笑话罢了,因为这个世上除了父母再没有旁人希望你能比他过的好。

      又和马正道聊了几句,便将其中的分成给了他,同时也赏了伙计,之后秋玉笙又从中挑了一些好看的簪子以及镯子,让他出去时赏给楼里的那些姑娘们,马正道领意就满脸高兴的带着伙计一道出去了。

      马正道走后,秋玉笙也开始利索的收拾起来,没多时便收拾好出来了,只见他卸了沉重的发饰露出一头乌黑茂密而干净利落的短发,一身月牙白的锦绣长衫取代了繁琐而艳丽的戏服,去了几分妩媚却平白添了一丝儒雅,倒像是哪家的贵公子。

      他本就生的白,即使卸了脸上的脂粉,皮肤依旧白皙娇傲,因为皮肤白,所以五官看起来便份外的俊美鲜明,尤其是双唇,几乎像涂了胭脂般红润。

      一双眼睛清澈晶莹微微转动的眼珠流露着一层动人的光彩,透着灵动而傲骄。尤其是左边眼角下的那颗泪痣,泪痣不大像芝麻大小,犹如点睛之笔一般为眼睛增添了不少的明艳俏皮;虽然好看,可是秋玉笙却不喜欢。

      因为他唱的是《贵妃醉酒》,扮的自然是杨贵妃,他有泪痣,贵妃没有,对于他这种唱戏不能容忍一丝瑕疵的人来说,这无疑就是个缺点,多次想去点掉却又害怕落了疤痕也就放弃这个想法了,但每次唱戏之前他总会施很多脂粉将泪痣给遮盖起来看不出一点痕迹。

      出了化妆间,秋玉笙并未急着离开戏楼,而是跑到了前台,伙计们干活利索早就已经将前面的桌椅都收拾妥当了,该打扫的也都打扫了,一眼望去戏楼干干净净的,仿若焕然一新。

      不远处一个身着灰布粗衣,脖挂粗布毛巾的打杂伙计看见秋玉笙从后面出来就立马跑了上去,小声道:“爷,周公子在楼上等着您呢。”

      “知道了。”秋玉笙从兜里掏出了五个大洋塞在了伙计手中,道:“赏你了!”随后带着一脸喜悦的快速的冲二楼跑了上去。

      伙计看见手里的大洋很是激动,便大声道:“谢爷赏!”

      秋玉笙正急着往楼上跑,听见下面的人谢他只冲那伙计摆了摆手。

      楼上,东西南三面各有五间包厢,应对着的正是下面坐北朝南的大戏台。

      秋玉笙上来后径直走到了南面正对戏台的第三间包厢,撩了纱帘就进去了。

      “你还没走呢?”

      “这不是在等你嘛。”

      厢内,周敬和穿着一身黑色西服,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正跷着二郎腿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坐在豪华的真皮沙发上,双手交叉着随意的放在腿上,正满脸微笑着看着进来的人,人如其名,透着一股子的随和之气。

      秋玉笙看见到周敬和倒丝毫不带一点客气的,一屁股就坐在了靠他右边另一个沙发生,与其说他是坐倒如不说成是瘫,烂泥一样的瘫在沙发上,看着没有一点的气力。

      周敬和见他这般模样,丝亳没了台上那杨贵妃的万种风情,一时忍不住笑了起来,往前微微倾身伸手拍了拍他的腿,打趣道:“秋老板注意点形象啊!要是让你的那些戏迷看见你就这么躺着,那你可就破坏了在她们心目中的形象了。”

      “没事,反正人都走光了,就剩你在这儿,也没人看。再说,你试试,一场戏下来准保让你比我还累!”正说着只见秋玉笙猛的坐起身,毫不客气的伸手就端过了桌上的一盏茶。

      “这茶不应该是给我准备的吗?”周敬和笑嘻嘻的看着秋玉笙。

      闻言,秋玉笙停了一下看着手里差点就送进嘴里的茶,随后反问道:“你喝了吗?”

      “那倒没有。”周敬和回答道。

      “你既然没喝,那就算不上是你的。”说完秋玉笙就一饮而尽了。

      周敬和倒被他说的有些哭笑不得,“你都是哪来的歪理啊?”

      “没有歪理,唱的我这嗓子都快冒烟儿了。”喝完,秋玉笙放下了茶盏,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手帕轻轻擦了擦嘴上的茶渍。那帕子是纯白的,没有一丝杂色,上面还绣着三朵粉色的绣球花和两只飞舞的蝴蝶,看起来精美别致。

      “算了,你是唱戏的嘴,我自然说不过你。”周敬和自知是说不过他的,一杯茶而已也没什么,喝了也就喝了罢。不过看着那块他用来擦嘴的帕子,真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上面绣的又是花儿的又是蝶儿的,一看就是出自一位姑娘之手,也不知是谁送的,他还时刻的带在身上,一时间竟感觉心里有些莫明堵的慌,便略微有些埋怨道:“行了,不脏就别擦了,你倒是猜猜我今儿给你带什么来了!”

      虽说有些埋怨,但是两人都没注意,就连周敬和自己也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竟然会去埋怨秋玉笙,而秋玉笙更是一脸的不在意。

      看着周敬和一脸期待自己去猜的表情,秋玉笙也不想扫了他的兴,就胡乱的蒙了一个“白玉瓶。”

      周敬和微笑着冲他摆了摆手指,道:“不对,再猜。”

      没猜对,竟还想让他再猜一次?秋玉笙就双手抱在胸前,紧靠着沙发,有些不乐意道:“不猜了,反正也猜不出来,你是洋学生,见多识广,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自然也没少见。”

      见秋玉笙有些不高兴了,周敬和立马改口道:“行了,行了,就不逗你了。”

      只见这时周敬和微微弯腰从他脚下用双手抬上来了个东西,看上去很大,上面被一块红布给盖着看不出模样,让人好奇。

      “你把红布掀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周敬和故作神秘的对秋玉笙说道。

      秋玉笙此时也是满心好奇,毫不犹豫的伸手就将红布一把给掀开了,红布掀开之后露出了一个高大的红木匣,木匣就像个缩小版的两开门的小柜子,两边的匣门上各嵌着一个金色小铜环。

      看着高大的红木匣,秋玉笙就更好奇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了,为何如此神秘?便迫不及待的伸手拉着小铜环将红木匣打开了。

      红木匣打开了,没想到的是里面放着的居然是一个鸟笼,对!没错!一个鸟笼!就只是一个鸟笼!还连带着两只鸟!!

      秋玉笙只觉得大脑瞬间懵逼了,他不敢相信这年头送礼居然还有送鸟笼的,关键在这之前他居然还为一破鸟笼那么好奇,真该打脸了!

      “喜欢吗?”

      而另一边周敬和则满脸高兴的看着秋玉笙,见他一副被惊住的样子,以为是太过喜欢,太过意外从而被感动住了。

      秋玉笙回过神,刚才有多利索的打开木匣,现在就有多利索的重新给关了起来,在看看旁边一脸微笑的人,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耍了一般,忍不住有些生气道:“居然是个鸟笼?!!周敬和!你耍我的吧?!!亏我刚才还夸你见多识广,你竟然拿个破鸟笼过来糊弄我?!!”

      听见“破鸟笼”三个字,周敬和没忍住“噗嗤”一声笑的更是厉害了,甚至连停都停不下来。

      “笑什么笑!!你自己待在这儿吧!我要回去了!!”见他笑的那么厉害,秋玉笙便从心里断定周敬和定是存心耍他玩,一时气不过竟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幸好周敬和眼疾手快的上去就拉住了他的手,一边笑着一边提醒道:“现在外面应该还下着雨呢,你还是别走了,再等等,一会儿我开车送你回去,嗯?好不好?”抬头看着那人,拉着秋玉笙的手轻轻晃了晃他的胳膊,见他不回答,周敬和只好也站起来,双手摁在秋玉笙的两肩上迫他坐下,又赔笑道:“好了,生气啦?这不是破鸟笼,再说我怎么可能送鸟笼给你,你坐下再细仔瞧瞧。”

      闻言,秋玉笙只好乖乖的折回身继续坐在沙发上,他到要看看周敬和倒底在耍什么花招。

      周敬和见他乖乖坐下,也跟着坐在了一起,随后伸出手将桌上的红木匣重新打开,拿出了里面的鸟笼。

      其实这并不是真正的鸟笼,准确一点来讲应该称它为“鸟音笼”。

      鸟音笼是一件机械玩具,传统的鸟笼本为竹条编制,但这件鸟笼却改为镀金铜丝编制,且造型具有西洋风格。

      底座内装有控制鸟活动和鸣叫的机械装置,上弦开动后,随着音乐响起,笼中所有的静态景象顷刻发生了变化,两只栖息的鸟开始转头并同时开喙鸣叫,翅膀和尾部不时抖动,树上的蝴蝶振翅欲飞,山石间溪水潺潺流动。鸟音笼是故宫所藏机械玩具中的一个主要品种,不仅数量众多,而且形式多样。这件鸟音笼设计精巧,活动机械装置复杂,自然是同类藏品中的精品。

      看着鸟音笼里热闹的景象,振翅欲飞的蝴蝶,潺潺流动的溪水,以及刚才误以为真的两只鸣叫的小鸟,感觉这一切都是如此的精美绝伦,惟妙惟肖,秋玉笙确实是大吃一惊,他还从未见过这般精巧的玩意儿,一时看的入了迷。

      “听说你要置办新宅?”一旁的周敬和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是啊。”秋玉笙又看了看才依依不舍的将手中的鸟音笼小心翼翼的重新放回了匣子中,“老宅子有些旧了,等买了新宅就租出去了,这几天正物色人呢,找个靠谱的租户我也放心,毕竟那宅子还是师父留给我的。”

      秋玉笙口中所说的老宅位于春熙路的枣红巷内,春熙路离戏楼所居的承和大街也较为相近,所以秋玉笙兴致来了就会从戏楼步行走回去,一路上边走边逛,不知不觉也就到家了;有时犯懒不想动就在戏楼门前随便拦上一辆黄包车,路上可以在车里闭目养神或小憩打盹儿,等到不多时再一睁眼就到巷口了;老宅也的确是秋玉笙的师父关红卿临终前留给他的,也是唯一能留给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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