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戏》鹿池溪

15、第 15 章

　　胡记酒馆外，乔奈何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进去看看，一只脚刚踏进去，对面就有一个头戴瓜皮小帽，肩搭粗布毛巾的店小二满是热情的招呼了上来。

　　“哟，这位客官倒是面生，一看就是新来的吧，那就不得不在这夸您一句，眼光真好啊！这酒馆您今个算是来对了，汉陵独一家，旁的是再也尝不到这儿的美味了，您看看这楼上楼下坐的都是咱家的回头客，准保您放心品尝。”店小二乐呵呵的搓了搓手，继续说道：“我们家菜品也齐全，老鸭汤、炸黄鱼、片牛肉、辣白菜、木须肉、溜肝尖、烩三鲜、大炒鸡，南瓜汤、玉米汤、三鲜汤、酸辣汤等等，应有尽有，不知客官喜欢哪一口啊？”

　　店小二激情满满的给乔奈何来段“报菜名”似的介绍，嘴皮子利索的都可以去说贯口相声了，对于乔奈何这种头次新来的食客，尽量要保持好第一印象，而且一定还要让他感受到自己饱满的热情，所以从头到尾店小二都是面带微笑的给乔奈何说着话。

　　“还是不用麻烦了。” 对于这种热情，乔奈何反倒是觉得有些很不自在，也只好笑着说道：“要不你先去忙吧，让我在这再好好想一想吃些什么吧。”

　　店小二笑了笑，他这是头一次见到像乔奈何这样有趣的人，吃什么还要先想一想的，既然要想想，那也不好勉强，便只利索的回道：“那好，先生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到时再说一声就行了。”

　　乔奈何并未说话，只点了点头，以做回答。

　　店小二见他点头应了，便立马又是满腔热情的接着去招呼下一桌了。

　　乔奈何借此机会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酒馆是老式的，布局宽敞，装潢朴素，分为上下两层，一楼是分座，二楼是包厢，上面具体什么情况，他还不知道，只知道这楼下已是食客满员，人声更是嘈杂一片，划拳行令的，小孩哭闹的，劝酒嬉笑的，众多的声音就如锅煮的沸水一般漫溢出来。

　　“我说罗三娘，你给娃儿说咱们的关系了吗？”

　　“赵大哥哪儿能这么急呢？”

　　“你赵大哥这是想婆娘了呗，哈哈哈哈！”

　　“老四，我看你又是皮痒想挨揍了吧！滚滚滚……”

　　“赵哥，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真的错了。”

　　“娃儿还小不懂事，我就没跟他说太明白，而且再说了，他爹那个老王八蛋总算是没了，今后我跟你在一块，谁还能管的了呢？况且从今以后这娃儿还得叫你一声爹呢，这还不行啊？！”

　　“行，当然行啊！还是个男娃儿，男娃儿好啊！那以后我可就是他老子了！哈哈哈哈！！”

　　这声音是从远处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传过来的，角落的位置上坐着两男一女。

　　女的名叫罗三娘，体形看着偏胖一些，四十左右，着一身破旧的白底蓝碎花斜襟排扣长褂，和一条渐渐褪色的黑色长裙，脚上穿着一双补丁旧布鞋，脸上虽然涂了一层白/粉，两腮又抹了些红胭脂，却还是没能遮住那一条条曲折不均的皱纹，反而显得脸上更是白一块黑一块，肤色不均，白/粉深深的卡在皱纹里，她一笑就让人感觉随时都有粉从她脸上掉落下来的可能，明明已是半老徐娘，却偏要装娇扮嫩，故作可爱，旁人看了实在是一副卖弄风骚的样子。

　　而坐在她对面的两个男人看着也都有四十有五了，一个叫孙四，一个叫赵福，长的都是尖嘴猴腮的，皮肤黝黑，一脸色相，一个穿着脏的都快看不出来样式的灰色长袍，领子处的结扣也掉了一个，因此衣领半敞着，袖子也都是擦嘴擦的油乎乎的，就连嘴上的胡渣也都是沾着油的；另一个穿着套西装，说是西装也是抬举，外套的领子都磨烂了半截，上面被油渍浸湿了一大块，下面的裤子膝盖处歪歪扭扭的打着一块补丁，裤腿也是一高一低的掖着，许是太久没洗澡的缘故，身上散发着一股子的骚臭味。

　　就这样，三个人坐在角落里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的聊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就如暗处滋生的细菌一般不断发酵着，在他们的脑子里全然没有礼义廉耻的存在。

　　乔奈何扭了扭头，看见前面不远处的柜台前，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中年男人，正低着头一脸认真的噼里啪啦的拨打着算盘，还时不时的翻动着手边那一摞厚厚的账本，看样子倒像是这酒馆的掌柜。

　　“诶，你听说了吗？如今北边打起来了！”

　　“又打起来了？！！”

　　“可不是嘛！”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害，还不是因为争地盘嘛，如今那边正闹的不可开交呢！”

　　“你说会不会打到咱这呢？”

　　“谁知道呢，可如果真的打过来了，那也不想想薛庆山和秦萧褚是吃素的吗！”

　　“是啊！他俩要是吃素，那别人还不都当和尚去了。”

　　“哈哈哈哈……”

　　“说的也对，管他谁是谁呢，只要饿不着咱们小老百姓就行。”

　　“不说了，不说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对对对，不说了，来喝酒！吃菜！”

　　挨着门口的一桌上，坐着四五个貌似结伴打工的年轻人，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吃着花生米，时不时的再商讨着“国家大事”近况时局，或者相互之间再爆点黑料，如此你来我往的，渐渐喝的也上头了不少。

　　乔奈何不禁扭头往他们那儿瞅了一眼，似乎是在留意他们讨论的内容，眼睛里也充满了让人难以琢磨的意味，过后，这才向柜台走去。

　　“请问你是掌柜吗？”

　　闻言，掌柜停下了动作本能的抬起头来，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柜台前面的乔奈何。

　　“是啊。”掌柜倒是先愣了一下，顺手合上了的账本，随后才笑嘻嘻的问道：“先生有什么需要的吗？”

　　乔奈何仔细的打量着他，他不知道这个掌柜的是不是和他接线的那个人，虽然还不确定，但总要试上一试，再说了不是还有暗号嘛。

　　“初来贵店，还不熟悉，小二也与我介绍了许多菜式，虽听着齐全，但还不知道贵店的拿手好菜倒底是什么，所以就想着过来问问掌柜的。”

　　说完，乔奈何将手里的书顺势放在了柜台上，像是无意间的动作，实则就是想试探他一下，虽然书被油纸包裹着，但如果掌柜真是接线人的话肯定会知道这里面的东西，即使不知道也没关系，因为他应该也会认得这包书的黄油纸，并且还是一个小姑娘给他送过来的。

　　果然，当乔奈何把书放在柜台上的那一刻，掌柜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它看，似乎是在仔细的确认着什么，过了半晌才又回收目光，看着乔奈何是越发的亲切起来。

　　“先生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确实不是。”

　　“那胡某倒是看着先生颇有眼缘，可谓是有朋自远方来啊！这要说本店的招牌菜，那就数“炖生敲”了。”

　　“炖生敲？？”

　　乔奈何还是头一次听说菜还有叫这个名字的，不禁感到疑惑。

　　“没错就是“炖生敲”，所谓“炖生敲”便是将鳝鱼去头，铲去脊骨，用木棒排敲后改刀成长斜块，入烈油中炸至银炭色，与煸炒后的猪肋条加肉清汤入砂锅，炖至鳝段酥松，再放入蒜瓣及调料焖至鳝块酥烂入味，淋葱椒油即成，此菜最大的特点就是鳝块富含卤汁，食之酥烂入味，蒜香鲜美醇厚。”

　　掌柜全神贯注的为乔奈何介绍着招牌菜，丝毫不怕将这独家秘诀给泄露出去，乔奈何也是听的入神，对于吃的这两个人好像都没有什么抵抗力，渐渐的扯远了，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过了半晌，掌柜的这才将话题重新给扯了回来，“说多了！说多了！这样吧，这一顿就当是我请了，和先生颇有眼缘，也说得来，算是尽一下胡某的地主之宜了，对了，先生要喝酒吗？”

　　这是接头暗号中的第一句，没想到掌柜的直接说了出来，听见这句话乔奈何不免得有些紧张，毕竟这还是他工作中的第一次接头。

　　“不胜酒力，来点茶水就行。”

　　接完这一句，乔奈何心如敲鼓，咚咚直响，仿佛感觉到身后有千万只眼睛正恶狠狠的盯着他，他不敢扭头，也不能扭头，只能装做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就像是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家常里表。

　　掌柜的像是察觉到了乔奈何的不安，看着他才二十一二的年纪，心中不禁叹了一句，还是太嫩了！

　　“要放茶叶吗？”一句末了，又冲乔奈何笑了笑，尽量让他放松下来，话还没接完，这时万万不可露出马脚，也许现在正是处于敌暗我明之势也未可知啊。

　　“茶叶觉得清苦些。”乔奈何放松了一下，道：“还是白开水吧。”

　　暗号终于无误的顺了下来，胡掌柜和乔奈何都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幸好没出什么岔子，如今这第一步算是完成了，从今往后的每一步也就好办了，正所谓万事开头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