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迹可循》友纪

6、第六章

　　一直到开学，隽唯都是恹恹的。接连几天连夫子像往常一样喊隽唯回答问题，隽唯都走神没听到，连夫子生了气，让她把今天的问题抄五百遍，后天交给他。放了学以青走到隽唯跟前说：“没事，我帮你抄两百遍。”
　　郭真也走过来说：“我也来个两百遍。”
　　连宇说：“还有我。”
　　隽唯笑说：“那我写啥？”
　　第二天，隽唯一到教室连宇就递给她抄的两百遍，说：“偷偷抄的，差点被我爹看见。”
　　隽唯笑着道谢说：“反而你抄最多，我、以青和郭真都抄了一百遍，我说剩下的今晚抄来着，这下可以休息了。”
　　连宇无声笑笑。

　　下午隽唯课前把抄的问题交给连夫子，连夫子说：“纪隽唯，你最近有些心不在焉，这样可不好，不久就要考试了。”
　　隽唯说：“夫子，我放假时身体不舒服，一直到现在没好，近日都没什么精神，我会注意的。”
　　夫子说：“你现在收拾东西回家，让你奶奶带你去看郎中，小病耽误就成大病了。”
　　隽唯说好。郎中也没瞧出什么毛病，只叫隽唯开怀些，莫要郁结于心。隽唯说好，领了些补药回家。

　　开学半个多月后，以青十五岁生日，家里人帮她办了一场，隽唯送给她一盒口脂，上次在京城就买了。第二天下午放学她自己又叫上隽唯去吃长寿面。郭真早算着这一天，带着连宇说也要吃寿星的面。以青高兴，爽快地请了。
　　面上来了，大家大快朵颐。以青说：“隽唯半个月后生日，到时还来吃面。”
　　郭真说：“好好好。”
　　隽唯说：“行，到时我叫你们。”
　　以青说：“都提前说了，你俩可别空手了。”
　　郭真说：“这次我也没空手来。”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青色茉莉香囊给以青。
　　连宇说：“我也没。我爷爷编的。”说完递给以青一个竹编的小老虎，以青属虎。
　　以青开心收下道：“谢谢。”

　　隽唯的生日那两天放假，众人吃了长寿面来隽唯家玩。傍晚时分，几个人吃着西瓜看夕阳。以青送的是画眉的青黛，郭真送的是隽唯一直想买的话本，连宇还是送了只竹编的小老虎。
　　夕阳落尽，天暗下来。郭真说：“我走了，连宇今晚在我家睡吧。”
　　连宇说：“没跟父亲说，我还是回家吧。”也起身告辞。
　　以青看看天色说：“我也走了。”
　　隽唯挥手道别，看人都走了，回屋拿了一把扫帚扫门前的西瓜子。太阳下山后在屋外有些冷、
　　“纪隽唯。”连宇走上前喊她。
　　“你咋回来了？”隽唯直起身问。
　　连宇说：“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隽唯说：“什么事？”
　　连宇咧嘴笑着说：“这个是我自己编的，我走了。”说完转身跑远了。
　　隽唯站在那，拿着一把扫帚傻笑起来。

　　一日放学，隽唯回头问连宇：“那本《长日录》还在你身边吗，我昨天跟以青聊到了，她也想看。”
　　连宇说：“在的，我下午带过来。”
　　以青正好走过来，听到便说：“记得带啊。我最喜欢《喜乐经》了，真是等不及看作者的新书。”
　　连宇说：“放心，忘不了。”
　　以青说：“哎对了，没几天就中秋了，你中秋晚要不要来玩火把？”
　　连宇说：“好啊，我回去问问家里人。”

　　到了中秋那晚，才吃完饭，以青、连宇和郭真各提了一个小火把灯笼就来了。爹娘中秋回来，隽唯早早让爹用布、铁丝和木棍给自己扎了个火把，此刻浇上油，借以青的火点上了。四个人悠着火把去村口的田地里玩。
　　刚收完水稻，田里只剩下黄白的稻茬，有老人带着小孩子在拾穗，有的田里站了个人看着烧稻茬。一行人遇到村里其他孩子，聚在一起玩火把。火把被众人高高地转来转去，远处看很热闹。
　　天色渐深，众人在田里跑来跑去，直到火把快要燃尽。郭真说：“我们回去吧。”
　　以青说：“天真黑啊。”虽然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但几步开外就看不清人影了。
　　郭真说：“我两送你们。”
　　隽唯说：“没事，也不是很远，村西村东村北的，各回各家吧。”
　　连宇说：“太黑了，一起走吧。”
　　以青说：“一起吧，总比一个人好些。”隽唯说好。

　　田里有的地方还在烧稻茬，有些火光，等到了村口，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各户人家的窗户里只有微微烛光，更显得瘆人。郭真说：“这叫我一个人我也不敢送。”
　　隽唯说：“真黑啊，幸好没逞能。”
　　连宇走到隽唯身边说：“你俩走里边吧。”他的手轻轻碰着隽唯的手，隽唯惊讶，没有移开，他便抓住她的手牵起来。隽唯有点做贼心虚，没再说话。
　　郭真和以青家离近些，大家先送隽唯。走了一会儿，到了隽唯家巷口，离隽唯家只隔了两户人家，隽唯说：“我到了，你们回去吧。”
　　以青说：“我们目送你，你快进去吧。”
　　隽唯说好，轻轻捏了那只手后松开，两只手都出了汗。隽唯一阵风跑到门口，向他们挥手说：“到门口了，你们慢点。”
　　以青喊：“好我们回去了。”
　　奶奶睡下了，娘听到声音出来开门，隽唯关上门，坐下来倒了杯茶。茶举到面前却没有喝，只盯着捧茶的手发呆傻笑。

　　桂花蒸，学堂里很少人言语，中秋过后都在为明年二月的县试准备。每天上学放学，大家话都很少。年关放假，一天下午郭真和以青来找隽唯去连宇家打牌，路上渐渐下起小雪。
　　进了连宇家，各人头发上都有细小水珠，连宇让以青和隽唯进房间擦擦头，对着镜子整理整理，郭真不平，以青和隽唯笑着进房。以青先对着镜子理了理，隽唯头上搭着毛巾在屋里转悠，就看到书架上放着自己那天编的草篮子，赶紧走开。
　　出来后连宇起了炉子烧水兼取暖，又拿来瓜子干果，几个人打牌。隽唯手气不行，郭真手气最差，以青赢了最多，连宇小赢。打完连夫子留他们吃饭，他们不敢，推说没告诉家里就告辞。连宇出门送他们，天上还在飘细小的雪花。
　　走到一个烤红薯摊，香得不行。大赢家以青给各人买了一个，各自捧着吃起来。又走近一个臭豆腐摊，好多人排队，郭真闹着要吃，以青缠不过，跟他去买。隽唯和连宇在小贩搭的棚子里占个位子坐下等他们。
　　隽唯吃着红薯，看着臭豆腐摊的方向，余光看到连宇在偷看她，顿时有点不自在。过了会儿余光又扫过去，连宇还在偷看她，不知在想些什么，隽唯就瞪着眼看回去。连宇咧开嘴笑，露出洁白整洁的牙齿，嘴唇通红。隽唯学着他笑了一下，干巴巴说：“再不吃就凉透了。”连宇这才接着吃起来。以青和郭真买了臭豆腐回来，四人吃完，各回各家。

　　县试前一天，奶奶送隽唯去爹娘那住下准备考试，自己回去了。第二天开考，连宇和她同在一处考场，一起在门口等着进去，两家大人聊起天来。
　　连夫子说：“纪隽唯学得不错，你们大可放心。”
　　纪父说：“多亏你和潘夫子教导。连宇也是个聪明孩子，又有连夫子从小教导，您也大可放心。”
　　隽唯小声对连宇说：“你大可放心。”
　　连宇笑道：“你也大可放心。”
　　四场考完后放榜，隽唯、以青、连宇、郭真、潘蕤、徐来等人都在榜上，学堂共有二十七人上榜。隽唯的爹娘让她就住在县里，准备四月的府试。去府城考完府试放榜，学堂十三人上榜，隽唯、以青、连宇、郭真、潘蕤和徐来都在。隽唯回到纪溪村准备八月的院试。院试考完放榜，学堂七人上榜，隽唯、以青、连宇、郭真、潘蕤和徐来都在，还有林进。林进白白净净，身材瘦小，他身体不好，总有仆役看顾接送，平时很少与学堂众人玩闹。林进虽然一向不与人交往，放榜后十三个人在省城约吃饭庆贺，林进还是来了。潘蕤提议一起在省城租房，共同备考明年的秋闱，大家纷纷附和。
　　几日后安顿下来，以青说今年都没有一起过生日，喊来郭真和连宇，准备四个人去吃长寿面。几个人穿着一新聚在一个当地秀才推荐的小面馆，各自打趣。
　　以青说：“祝我们又长大一岁。”
　　隽唯说：“祝我们心想事成。”
　　连宇说：“祝我们一切顺利。”
　　郭真说：“祝——好。”大家笑起来。

　　为了赚些食宿费，隽唯经常光顾的文清书局的一相熟伙计得知她是秀才，问她可有空帮忙校对文章，隽唯欣然答应。月中月末，隽唯总携了一堆校对好的文章去，再买两本话本回来看。有时文章多，伙计会跟隽唯一起送来，以青或徐来再陪隽唯送过去。
　　临近年关，大伙都寄了书信回家，留在省城过年。腊月二十九，以青因为前一阵子跟隽唯总傍晚出门吃臭豆腐受了风寒，这两日没什么精神，躺在床上休息，徐来昨日已被省城的亲戚叫去过年。隽唯要送今年最后一批文章去书局，一个人搬不动，正巧郭真和连宇来看以青，郭真说留下来照看以青，连宇便陪隽唯去书局。
　　路上风很大，隽唯缩在衣服里。连宇说：“冷吧，这个给你。”说着从脖子上取下脖套，系在隽唯脖子上。
　　隽唯说：“不用，你也冷。”
　　连宇说：“我不冷，你暖和我心里就暖和。”
　　隽唯笑道：“你最近变得越来越郭真了。”连宇嘿然一笑。
　　到了书局，隽唯结算了工钱，伙计说还有些年礼明日送去住处，隽唯道谢，又挑了两本话本，跟连宇离开。
　　路上隽唯买了草莓、板栗和烧鸡带给以青，又买了烤红薯和连宇一路吃着。隽唯突然想起什么，拉着连宇拐去布店，买了三个一模一样的脖套，给连宇戴上一个这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