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迹可循》友纪

5、第五章

　　临近吉时，喜婆带着人款款进来为姐姐补妆、整理衣服，隽唯被赶出去玩。她转去打牌的房间，众人依旧热火朝天地打着。隽唯站在怀安后面看了一会儿，就听到外面有人拖着嗓子喊“吉时到”，众人立刻丢下手中的牌出去看新娘子。客厅里里外外围了好多人。姐姐在面前举了一把扇子遮着面，跟新郎正在拜堂。新郎面容白净，脸型瘦长，儒雅谦和，举止彬彬有礼。周围人纷纷夸郎才女貌。
　　怀安站在隽唯身后看，说：“你和你表姐真像亲姐妹。”
　　隽唯说：“我俩自小一起长大的。”

　　拜完堂晚宴开席了。晚饭总缺不了赵章锦，第一道菜上桌前他坐到了席里，和周围人熟络地交谈起来。玫姑和奶奶坐在上席，隽唯和孩子们坐一桌。饭后，奶奶喝醉了酒，玫姑扶着她去看过姐姐便早早回去。隽唯被留下来打牌，众人说她下午赢了许多就收手可不行。
　　玫姑对新郎的妹妹说：“穗儿，那你可要把她送到家门口。”
　　穗儿说：“一定一定，我们大家一起送她，您就放心吧。”

　　又打了四圈，隽唯赢多输少，穗儿还要再打，新郎过来说：“穗儿，时候不早了，放大家回去歇吧。”
　　穗儿嘿嘿笑着打趣：“是啊，时候不早了，春宵一刻值千金。”说着赶紧起身防备哥哥的爱抚。

　　怀安就住在穗儿家附近，穗儿说：“傅二哥哥，你同我一起送这个大赢家吧。”怀安说好。一路上穗儿叽叽喳喳。
　　穗儿说：“纪姐姐，有空常来玩啊，也教教我打牌。”
　　隽唯说：“我今天手气好，以后就不一定了。我家不住京城，几日后就回去了，怕不能常来玩。”
　　穗儿说：“你家在哪，我去找你玩也行。”
　　隽唯说：“太远了，在徽州。”
　　穗儿也不知道是哪，更觉得远了。
　　怀安说：“徽州哪啊？”
　　隽唯说：“徽州陵阳县纪溪村。”徽州还熟悉，陌生的县城和村庄怀安听了也觉得遥远。

　　大街上有夜市还开着，大赢家请两人吃夜宵。怀安白天怕热穿的少，夜风中止不住流鼻涕。
　　隽唯把手帕递给他说：“擦擦吧，新娘的喜帕，新的。”怀安接过。
　　穗儿说：“嫂子也送我一条，可好看了。”
　　吃完又走了一会儿，就到玫姑的院子了。大门关着，敲敲门，带着酒气的赵章锦开了门，隽唯有点惊讶，没有表露，对怀安和穗儿说：“送我也送到了，放心吧，你们回去慢点。”怀安和穗儿挥手告别，隽唯站门口目送，直到人模糊起来。

　　赵章锦似乎回屋去了，东西厢的灯都灭了，只有门前的灯笼是给她留的。隽唯进门关上门准备把门背上，突然被人从后面捂住嘴抱住，散发酒气的嘴巴吻上她的脖子。
　　隽唯呆住了，想挣扎却挣扎不开。赵章锦亲了半天见她没大动静，胆子大起来，转过她的头，去亲她的嘴。带着酒气的舌头钻进嘴里，隽唯觉得恶心，想哭却哭不出来，就感到一只手伸进衣服里。她发了狠，一口咬住对方的舌头，对方嚎叫一声推开她，朝地下吐了两口血，上前就要打她。隽唯打开门，跑到路上，去追刚刚离开的两个人。等我，等等我啊，她想。

　　穗儿和怀安正走着，后面渐渐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怀安想着明天把手帕洗过还给她，正出神。穗儿听到声响，回头看，疑惑道：“那不是纪姐姐吗？”
　　怀安回过神来，发现果然是隽唯。两人停下来等她。隽唯没有上前，隔着几步问穗儿道：“今晚我可以跟你睡吗？”
　　穗儿心里纳罕，但是没有再问，只以为她舍不得姐姐，便答应：“好啊好啊。”
　　隽唯说：“快走吧。”说着走到穗儿身边，三个人并排走去。
　　怀安一边走一边偷偷看隽唯，发现她眼角有泪，惊讶不已。走着走着，再看竟然还在哭，心里着急起来。隽唯也奇怪，刚刚在那个坏人面前都没有哭，怎么见了他二人委屈止不住。她哭着哭着不知道在哭什么，但眼泪依旧止不住。
　　穗儿也看到了，看看怀安，怀安把食指竖在唇前摇摇头。
　　到了穗儿家，府里府外张灯结彩的，里面正在收拾碗筷桌椅。
　　怀安说：“你们进去吧，我走了。”隽唯跟穗儿同他道谢挥手告别，怀安领着门口等着的两个自家小仆役走了。

　　第二日一早，隽唯正准备回玫姑那报平安，穗儿说已经安排人去了，让隽唯再歇一晚，明日和姐姐一起回门。
　　姐姐嫁作人妇，改梳了妇人发髻，隽唯看着觉得陌生。午饭后，姐姐拉住隽唯问：“怎么没回去？”
　　隽唯一惊，稳住心神笑到：“舍不得姐姐嘿嘿。”
　　姐姐搂住她说：“你啊。”

　　下午穗儿神神秘秘叫她出门，领她去附近一条河道边散步。没走几步，怀安来了，三个人沿河堤走了会儿。离开了两个仆役的视线，怀安说：“你的帕子我洗干净了。”说着从袖里拿出来。
　　隽唯说：“不是我的帕子，是喜帕。你留着吧。”
　　怀安说：“那我还你一条。”说着又从袖里拿出一条。
　　隽唯笑道：“这条我也不要，你再变一条。”
　　怀安说：“那没有了，法力有限。”三个人笑起来，隽唯接过那条手帕。
　　隽唯说：“我明日就回去了，谢谢你们，这两天真开心。”
　　穗儿说：“纪姐姐有空记得来玩。”
　　隽唯说好。怀安无话。

　　次日姐姐回门，吃过午饭，姐姐准备走，隽唯和奶奶也准备回家了，各人都有不舍，哭了起来。到了时辰，隽唯和奶奶先上了驴车，姐姐目送她们离开才走，玫姑孤零零又目送姐姐。隽唯在车里无声哭起来，舍不得姐姐，心疼玫姑。哭累了正准备擦擦眼，一看手帕是怀安送的那条帕子，角上有个小小的“安”字。隽唯觉得耳朵一热，没再擦眼泪。

　　离学堂开学还有大半月，隽唯回家后恹恹的，没有出门，在家里连看好几天话本，直到把从京城带回来的两本看完。这一日午后，隽唯绑了个吊床在门旁两棵大树上睡觉，脸上盖了本旧话本，脖子一阵痒痒。她迷糊拿开话本一看，是以青用发尾在挠。以青说：“回来也不找我玩。”
　　隽唯下来说：“坐驴车太辛苦，躺了几天才好些。”
　　以青见隽唯脸色苍白许多，说：“别下来了，一起躺会儿。”说着就挤上去，两个人相拥而眠。连宇和郭真一来就看到这么个场景。郭真小声说：“演白蛇传呢。”
　　连宇无声笑道：“咱们走吧。”
　　郭真坏笑一声，大喊：“法海来了。”
　　以青和隽唯醒过来，以青下来说：“干嘛。”
　　郭真说：“去碧云湖玩去不去？”
　　以青说：“太远了怎么去？”
　　郭真说：“明日一早去，带点干粮，下午回来。”
　　隽唯说：“我不去了，这几天不舒服，你们去玩吧。”
　　以青说：“过阵子再去吧。”
　　郭真说：“也行。”又道：“隽唯有没有买几本话本回来看？”
　　隽唯说：“那还能忘了，等我去拿，买了两本我都看完了。”说完起身去拿，又招呼他们回屋坐。
　　翻箱倒柜出来，三个人各坐八仙桌一方，正喝着茶。隽唯把书放桌上说：“你们自行分配吧。”
　　以青说：“我就没有啥特权吗？”
　　隽唯说：“有。”说着从背后又拿出一盒胭脂给以青，说：“姐姐给我两买的。”以青高兴接过。
　　隽唯趴在桌子上，看他们分配话本。
　　以青先挑了一本，郭真挑了另一本。郭真翻了翻说：“这本看着不错。”
　　隽唯说：“对，我也觉得更好些。以青手上那本是匆忙间挑的。”
　　以青把手上的给连宇，抢来郭真手上的说；“我就这本了。”
　　郭真指着以青问隽唯：“你评评理，她这么霸道成吗？”
　　隽唯笑。

　　连宇想起来什么，从包里拿出一本话本递给隽唯说：“上次借的。”
　　隽唯说：“嗯。”
　　郭真说：“你去了趟京城咋感觉气数已尽？”
　　以青说：“呸，隽唯这话本我看完就还你，别给他看了。”
　　隽唯说：“累的。”以青和郭真又拌起嘴来，隽唯趴着偶尔笑笑。
　　连宇靠近隽唯一些，低头问道：“没事吧，要不要看看郎中？”
　　隽唯看他红润的嘴巴张张合合，露出雪白整洁的牙齿，一时觉得自己污秽极了，不敢再看他，低下眼道：“没事，就是累了。”食指在桌上就着滴下的茶水乱画。连宇便也趴在桌上，斜眼看着隽唯乱画。

　　过了几天，以青、郭真、连宇和潘蕤各人背了个小包袱一大早就来到隽唯家，隽唯赶紧收拾了一同前去。去碧云湖要一个多时辰，但几人说说笑笑，也不觉得远，临近中午一行人到了碧云湖，选了棵大树铺上布，众人坐下来吃午饭。郭真带了肉干、黄瓜和饭团，以青带了烙饼，隽唯带了梨和鸡蛋，连宇带了枣糕和陈皮糖，潘蕤带了炒栗子和红薯干，不可谓不丰盛。
　　碧云湖中间被一条道路隔开，水位高时漫过路面，水位低时平齐着路面。此时夏日正盛，多日未雨，路面上有浅浅一层水。
　　吃完，以青要去路上玩水，隽唯说休息一会儿再去，连宇也说一会儿再去，于是就剩下他们二人靠坐在树下。
　　过了一会儿，连宇问：“好些了吗？”
　　隽唯说：“好多啦。”
　　连宇说：“过几天去找你还书。”
　　隽唯说：“好。”一只手揪着地上的草。
　　连宇说：“我最近买了一本话本，我觉得不错，下次也带给你，《喜乐经》那个作者新出的。”
　　隽唯放开揪着的草，看着连宇笑说：“出新书了吗，哇，好啊。”
　　连宇笑说：“前儿个去县里看到的，就买了回来。”
　　隽唯看着他的笑，自己又有些不自在，低下头去重新揪一根草。
　　连宇说：“去玩水吗？”
　　隽唯说：“好啊。”两个人起身往三个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