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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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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长也是一个好看又温柔的人呐,他不是也舍得了吗?”
顾长安浅笑着,春日的阳光很好,从镂空雕花的窗中洒进,落在古朴的桌上。书桌是方的,抵着墙放,桌后两个青年,一个懒散散地趴在桌上,双目微闭,另一个坐在窄边,手边放了只白瓷酒杯,细小的颈不太宽的口,杯底已然空了。
程然眸色暗了暗,半睨过去一眼,还未待说话,从屋外小院里跑进来一个孩子。迈着双小短腿哼哧哼哧地跑到两人中间,一双乌龟爪子脏兮兮的,却直接伸手抓住了一块糕点就要往嘴里送。
程然看了一眼,秉持着“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的理念,一句话都没说。顾长安连忙伸手抓住他,带着人就往净手盆那边走,“这么脏你也往肚子里送?刚刚又跑哪耍去了。”
洗着洗着又看不惯他脸上那一道道泥巴,拧了个毛巾给他擦了起来。
等到全部清理干净,又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团子,才到腰的高度,头上揪了个小揪揪,已经乱了,脸上有几道划痕,一看就是抓的。可是听到他的问话,却还是瘪瘪嘴,“掉河里去了。”
小孩子连谎都不会撒,长安还要再问,程然送过去一个眼神,双脚都放到椅子上团起来,头枕在膝盖上,淡声道:“原来你是只陆龟?掉河里也能弄一身伤?”
陆河嘴硬,“嗯!”
嗯个大头鬼!程然懒得理他,依旧窝在椅子上晒太阳。小孩子心性到底藏不住事,没一会陆河又犹犹豫豫地跑到了他身边,用手戳着他小声道:“祖宗,你是不是不打算管事了?”
程然反问:“我什么时候管过事儿?”
长安噗嗤一声笑了,这人明明是妖界灵力最强的,可是偏生懒得不像话。他来妖界这段时间里,上门请他出门处理事端的人一天也没停过,程然却一个都不见。
“祖宗!您再不出门,别人都该说……说您、说您……”陆河说着急的不像话,可是半天又说不出来,程然勾了勾唇笑,“说我活得时间久了,该湮灭了还是已经弱的一阵风都能吹倒?”
陆河噤了声,憋着嘴一副委屈的样子。
“这种话你也信干脆就别待在我这了,看见你糟心得慌。”
陆河一张圆脸被激得通红,顾长安走近,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尊长就别逗他了吧,这孩子也是担心您。”
程然边伸手捏诀边说:“长安你说他是不是胡闹,自己还弱得不像话,哪来的底气跑过来担心我?跟别人打架打了一身伤回来传出去别人倒说我不会教孩子,再遇上这些乱嚼舌根子的记下长相和名字回来跟我说岂不是快的多?何必多此一举。”
话音未落,三人眼前出现了一道幻影,影中三四个小孩,人间少年十四五岁的模样,每一个都比陆河要大,聚集在一块水塘边,脸上神气十足,还在讨论着什么。
程然冷了神色,看向陆河:“他们?”
小团子咬着嘴巴,似乎是觉得不好意思,又像是有些不愿说。
程然呵了一声,懒得再看他,直接伸手点了点。便见幻影中水塘里水花四溅,腾空而起一条水珠化作的龙,嘶吼着飞到那几个孩子身边,用尾巴将人全部卷到水化成的身体里,在空中转了好多个圈,直将人转的头晕眼花,而后毫无预警地倏然消散。
长安惊了一惊,画面中那些孩子也被吓得三魂丢了四魄,正掉到空中之时,水塘中又涌上了一条水龙,将人全部接住,而先前消散的那一条竟也出了来。
两条水龙便在一方浅塘中玩起了抛接的游戏,那些孩子惊恐的叫声在耳边响起的时候,陆河抿了抿唇,半是解气半是不忍的别扭样子,“祖宗……”
“谁给你们的胆子动我养的孩子?”程然直接开口,将他后半段话堵在喉咙里,“是当我死了还是以为我在殿里就看不见你们?”
声音浅淡,连语气都没有起伏。来妖界几年来,顾长安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程然,让人不自觉敬畏和害怕。那些孩子被吓破了胆,带着哭腔地求饶道:“尊……尊长,我错了,您饶过我们吧,我们知错了……呜哇!爹、娘!救我!”
程然却是冷着眸子,控制着水龙往下,“有胆子背后编排就该有能力受的住事情被揭穿时可能遇见的所有不测,没有人能护住你们一辈子,谨言慎行,这是我送你们的忠告。”
远处有听到呼唤赶来的几只大妖,恰好看见自家孩子从空中落到地上,连忙赶去接住他们。而后朝着东北方向鞠躬:“还请尊长手下留情,放过稚子,孩子不懂事,吾等自会教训,尊长切莫气坏了身子。”
“养好自己的孩子,再出现类似的事。”程然顿了一顿,“你们该知道的,我从来不惧以大欺小。”
“尊长好气势。”水塘边一只蛇妖竖了双金瞳,腿上一只小蛇化作原形缠住了他,正颤巍巍地抖动着,他上前一步,凝视着虚空道:“养好自己的孩子?尊长莫不是忘了当年您那条鱼在妖界掀起了多大的波澜?就连那只小龟,要不是您出面,他早就该死了!”
陆河浑身怔了一怔,不可置信地看向画面中,完全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程然没打断他,画面中的那人便继续道:“还有这些年一直出没在您身边的那只鬼。六界不扰,各自相安无事。可那是人间帝王亲手处死的人,死后魂魄不入六界不走轮回,您却将他收在身边,据我所知,您是不是还在打算帮他还魂?”
还魂?顾长安愣了愣,他从未听程然提起过这件事。
“人皇受天道相护,亡魂归冥府管辖。您擅作主张将他守在身边,若被外界知晓,他们是不是又该说我妖界刻意挑起事端?”蛇妖冷了眼睛,浑身散发出一股阴寒之气,身边另外两只大妖出声制止他,他却继续说:“若论护犊子,谁能比得过尊长您?就算用一整个妖界陪葬,您是不是也要护住您身边的人!”
质问、近乎指责的质问。
无论是陆河还是顾长安,从来没有一个人听到过有人这般跟程然说话。陆河还小,孩子一般,并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长安却觉得心里突然沉了沉,下意识上前一步站到他身边。
哪怕那些人并不能看见。
程然侧过头,桌边站了一个小娃娃,才高出桌面一点点,还小的很;身后站了一个白衣公子,明明是孤魂,却是温润如玉的样子,用自己仅有的力量与他站在一起,给他一丝支撑。
很像两千多年前与他厮守的谁。
他不自觉地就笑了,睨了双眸子,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说:
“护犊子吗?那就当是吧,可你们又能拿我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