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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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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黑牧马人拉风的车身在杭州夜色中的街道里拐了几拐,在一处高级小区边上的路灯阴影旁停了下来。
“姚飞,改天我请你去吃饭唱歌洗浴一条龙!”吴邪跟在姚飞的后面跳下车,点头哈腰地说。
“我这个打手还真便宜啊?”姚飞一笑,伸手指了指爱车:“我还缺一套真皮椅套,怎么样啊吴大少爷?”
笑容顿时凝固在吴邪同学雪白的小脸上,一套真皮椅套至少在上万块,奸商的小心肝开始滴血。
杭州十一月份的深夜,颇有凉意的风吹在吴邪的身上,刚刚被人痛扁一顿的伤处隐隐作疼。姚飞示意吴邪前面带路,两人猫着腰,悄悄潜进路灯边的阴影中。
领着姚飞一拐三折地摸到吴三省家的大门外,院子里一片漆黑,只有镂花的铁栅栏门边的路灯亮着。吴邪皱了皱眉,姚飞拉着他退回墙边的阴影里,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翻墙进去。
从墙上跃下时的震动让吴邪闷哼了一声,两腿发软,差点趴在地上。好在姚飞眼明手快,一把揪住他躲进了院落的黑暗中。
“你在这呆着,我去看看情况。”姚飞皱着眉头看看吴邪拧在一起的脸。
吴邪一把抓住姚飞,顺了口气说:“我跟你一起去。”
吴三省这老狐狸,别看平时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买卖,偏偏还喜欢附庸风雅,偌大一个小院,被他弄得树影幢幢,柳暗花明。还整出一条明清风格的回廊通到他那幢小二层的仿古小楼后院。
吴邪观察了一下,顺着一路灌木的阴影,溜进后院,在一块方砖下面摸到钥匙,打开了厨房后门。
姚飞打了个手势,让吴邪跟着他,自己小心翼翼地借着月光走进去。
夜深,人静。
远远的邻近小区里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
这个院子里的一切似乎都相当的正常,只有夜风里轻轻摇曳的团团树影让这个平时相当熟悉的室内环境变得诡异。
厨房里没有异状;一楼的客厅里也没有。转过三叔得意的红木屏风,刚要踩上去二楼的楼梯时,吴邪只觉得月光和树影家俱间有什么东西一晃,还没反应上来,就听见几声低低的紧凑的闷响,姚飞一弯腰,已经把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放倒在地板上了。
一个黑衣人的身体软绵绵地倒在脚下,看样子已经失去知觉了。
姚飞回过头给一脸紧张的吴邪打了个禁声的手势,接着转身轻捷地上了楼梯。
吴邪抬头看看在黑暗中潜行的姚飞,突然发觉那张白晳的脸衬着黑色的修长身影,在这样的夜晚里象极了那个人。
一样在危险和黑暗之中,冷静,果断,义无返顾。
可是此时此地,一如既往的黑暗里,那个人又在哪里?
吴邪想到这,鼻子一酸,赶忙低头胡乱抹了下眼睛。
还没等他从莫名波动的情绪里完全回过神来,吴邪傻掉了——就在他刚才走神的一刹那,前面的姚飞不见了。
某人顿时精神暴走,暗暗把姚飞的祖宗都问候了个遍,然后很阴暗又小心眼地飞快地把他和某个失踪人士对比了一下,无不病态地在怅然和甜蜜地同时发现还是原先认定的那个人靠得住。
想起那个人总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吴邪淡淡地笑了。
吴小邪站在原地发呆了两分多钟的时候,姚飞已经摸到了二楼的起居室,由于路上一直没啥状况,这个人也暂时完全忘记了身后那个拖油瓶的存在。
心里印着那个面无表情的影子,吴邪觉得胆壮多了,心里平静下来,握起拳头,猫着腰慢慢上了二楼。
二楼的走廊基本上完全被淹没在黑暗中,吴邪只能凭着记忆摸索前进。人在黑暗中五感会变得比平时更加敏感,为了避免伸出去的手摸到什么不吉利的东西,吴邪只好尽量低下腰,缓慢地在黑暗中蠕动。
约摸快要到二楼的起居室的时候,吴邪停下仔细地听了听周围的动静:别说姚飞那个死人,就连远处的狗叫声都没了,四下里一片诡异的寂静:虽然这不是在斗里,但想起刚才在巷子里的遭遇还是让他心里紧张。
现在姚飞也失踪了,该来的还是要来。
吴邪认命地扭头望向起居室,只见那间挺宽敞的房间里摆满了雕花的古董家俱,桌椅案几一应俱全,斜对面两扇挺大的圆形花窗透进大片明亮的月光来,合着窗外的树影、屋里奇形怪状的家俱投影,整个一光怪陆离的空间。
姚飞好象不在这间房,这间房里好象也没有异常。
吴邪这样想着,觉得与其这么摸黑去找姚飞,倒不如自己暂时躲在安全的地方听一下动静比较好。于是轻手轻脚地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房间里还是很暗,而且看得久了,总觉得阴影之间影影幢幢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吴邪同学很小心,半蹲着身子,左右调整着视角,一边眯起眼睛观察情况,一边不自觉地慢慢往后退……再往后退……
眼看就要撞上身后的门把手。
猛的,一只手从后面伸出径直捂上吴邪的嘴巴,吴邪惊得就想跳起来。然而那只手的主人力气大得出奇,左手捂着他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轻轻一拽就把他放倒在地板上,右手困住他的双臂和上身,身体一压,他就老老实实坐在地上,整个人仿佛被箍在了铁桶中,连大气都出不来了。
“……!!”
吴邪睁大眼睛拼命想左右摇晃一下弄出点动静好让姚飞来救他,但他这样换来的结果却是身上被箍得更紧了,胸口和肚子上刚才被打到的地方全部象钝刀子割肉一般的疼,再加上捂着嘴的那只手,他顿时有要窒息而死的感觉。
“别动。”
一个很轻的声音突然在耳旁的黑暗中响起,吴邪顿时象是被雷击中一样,全身猛地一震,懵了。
“——吴邪。”昏暗的光线中那个看着自己的人总是目光冷冽,面无表情。
“——到我后面去。”挺得笔直的背影护在自己面前,尽管那人的影子映在自己的脸上,羽翼一般轮廓柔软,他还是会被其中的绝决与距离刺疼。
——再见。那张见惯了冷漠、悲凉的苍白的脸上,会出现那样意味深长的笑,如释重负一般,站在他永远不能企及的彼端对着他笑,然后转身,再也不看他一眼,走进那扇绝不会有他存在的青铜巨门里……
张起灵从来都对他不好,从来都面无表情,从来都来无影去无踪,从来他都不是他苦苦寻觅的那个迷底中的哪怕支线的支线,基本上他还不如他眼里一块蹊跷的墓砖……
所以……
所以…………
一大滴饱合了相当多怨念的液体终于抗不住地心引力,脱离了吴邪眼框的拼命控制滚落下去,幸好,吴邪在一片混乱中没感觉到它碰到那只捂着他嘴巴的手。
似乎感觉到吴邪的身体在发抖,捂着他嘴巴的手也稍稍放松下来。吴邪赶紧腾出一只手清理了一下眼睛,另一只手仿佛为了抵消自己的颤抖似的,轻轻地挨上了在他耳畔的,闷油瓶的脸。
那一瞬间,他似乎感到被他碰到的人稍稍僵了一下。
是温热的。
吴邪放心地合上眼,在心里轻轻说。
做了很长的梦,梦里一直身不由己往下掉。
耳边呼啸的风声和不断飞速上掠的景物,有模糊的飞速远离的阳光,翠绿的树木,一层一层,飞快变暗。
伸出手想拉住什么,触及之处却都是虚空。
吴邪懵懂地想:自己是不是又掉进鲁王宫里了?
光线迅速暗下来,翠绿的树林开始变得阴森,纠结的枝蔓变成了暗绿色恶心诡异的蛇柏。绿色小手一样的枝条抽在脸上,火辣辣的痛。
眼前突然掠过三叔和潘子焦急的脸,吴邪伸了伸手,下一秒他们已经变成两个模糊不清的小点,急速向上飞逝。
他大惊,不知道自己会掉到什么地方去,于是张嘴大叫,狂乱地挥舞着双手。
猛地,吴邪感到自己的手被牢牢地抓住了,他抬头一看,发现从九头蛇柏恶心的枝桠里探出的竟是闷油瓶的脸。
闷油瓶还是老样子:看上去很年轻的一张脸,很久没见他也没什么改变;瘦削的脸庞上神色依旧冷漠,两只细长的眼睛淡淡地看着他,鼻梁的线条笔挺,两片薄薄的嘴唇在阴影中毫无感情地抿着。
那一瞬间吴邪觉得世界都变明亮了,他似乎是用力攀住闷油瓶的手,欣喜地连叫了好几声小哥,让他把他拉上去。于是闷油瓶拉着他缓缓向上升,吴邪得意忘形,一边冲着闷油瓶咧着嘴使劲傻乐,一边双手用力抓着人家的手,心里暗爽不己:这小哥的手看着可怕,不想手感还真不错。
正在吴邪乐不可支的时候,他发现闷油瓶竟然也对他笑了!一开始只是嘴角稍稍弯了弯,后来意笑越来越浓,最后居然大笑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当闷油瓶那张越看越耐看的脸渐渐在诡异的笑容中幻化成一头蛇柏的姚飞的脸时,吴邪在自己的大叫和脑袋顶上一声钝响中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竟然是放大版的闷油瓶的脸。
“小——小哥!”
吴邪眼睛瞪圆、嘴巴大张看着面前半俯着身、脸色有些不豫的闷油瓶。
“手。”
闷油瓶动了动嘴唇,吐出一个字,目光阴沉地盯着什么地方。
吴邪顾不得脑袋被床头撞得生疼,低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又惊出一身冷汗:不知什么时候,他用双手死死攥着闷油瓶的右手,还把人家差点扯到自己身上来。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天真无邪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下子血涌到了脑门上,手忙脚乱地推开闷油瓶的手拼命往后缩,结果缩得太快,身子一空,幸亏他反应不差一把抓住手边的雕花床头,不然就直接翻到床下去和地板做亲密接触了。
好歹惊出了两身冷汗,现在又被闪了一下,吴邪同学汗湿重衫地定定神,看了看四周。
原来他不知怎么的到了三叔的卧室,还躺在他的床上,看样子是睡了一觉,刚才那诡异的恶梦就是在老狐狸这张床上做的,切,果然人品不好!
吴邪腹诽着,突然想起身边的闷油瓶:他记得最后有意识的时候是闷油瓶突然出现在三叔家里的门背后,还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出声;可是闷油瓶不是去了青铜巨门后么?他什么时候出来的?为什么会在三叔家?
一连串的疑问让吴邪又把目光移回到站在卧室中间的闷油瓶身上,只见那小哥正扬着右手,用一种……吴邪形容不上来的目光看着他。
“咳,小哥,你回来了……”吴邪嘴角抽搐地冲闷油瓶笑了笑。
“平安无事就好。”
弯了弯眼睛,他端详着那张仿佛勘破世情,不见风尘的脸,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