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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前尘往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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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嘉画过不少自己的画像,画上只有他自己,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别的人。
这次被沈恪破了例。
他昨日和邱连鹤提完要求后看似潇潇洒洒地扛着刀离开,实则当天晚上一夜未睡,越想越不甘心,总觉得要找机会和沈恪痛痛快快打上一场才解气,于是一大早爬起来画画。
他将沈恪画到自己脚下踩着,三千横在他脑袋上。
半空中突然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幼稚,下次打架要我帮你吗?”
“不劳您帮忙,我自己来。”霍嘉并未回头,继续画沈恪被踩扁的脸,“您一大乘期修士,帮小辈打架害不害臊?”
那暗中保护他隐匿在黑暗中的某人便笑了两声,又道:“那你这小辈打不过,就用画羞辱人家害不害臊?”
“是他先拐弯抹角地说我手指头短,还打了三千。”
“你这手指头确实有点儿短,三岁时还不会捏笔,只会握刀,你娘还以为你是个残疾的娃娃呢,人家也没明说你手指头短啊,是你自己说出来的。”
这人刚说完,三千便猛地现形,朝虚空之中砍去。
“你看看你,脾气真臭,说不了两句就砍人。”三千被挡回霍嘉身边,委屈得嗡嗡作响。
“还有你这刀,打不过就嗡嗡嗡地哼唧,太过娇气,我看得回炉重造,再用铁锤敲上一敲。”
三千化作图腾猛地钻进了霍嘉袖口。
霍嘉放下笔,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顺便朝虚空翻了个白眼:“说我便说我,您吓这傻刀做什么?”
那人便笑了两声,道:“找些乐子玩儿。”
霍嘉懒得理他了,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虚空中的人又突然低声开口道:“ 我与你爹的约定还有三日到期。”
“你要走了?”霍嘉停下抚弄纸张的手,转头看向身后,那处空无一物。
“本打算三日后就走的,但看在你的面子上多留一段时间,等你回十二阁后,我携了阁内的门徒再一道离开。”
闻此言,霍嘉便不说话了,只低头用手指抠弄着毛笔。
这人的声音更近了些,在他肩侧响起:“别掉眼泪啊,也别冲我撒娇,老夫受不了这个。”
“那你还会回来吗?”霍嘉并未往后看,只是看着笔,眼皮耸拉着,蔫巴巴的。
“不会回来了,去的地方天高海远的,或许老夫就在那儿飞升了。”他说这话时还爽朗地大笑两声,毫无即将分别的不舍。
“您爱去哪儿飞升就去,反正我管不着。”
霍嘉把笔一撂转身去洗手了,此时,门外正巧来了位传话的小弟子:“霍小阁主,宗主请您去思远厅见人。”
这便是邱连鹤把其他会穿花拂叶手的几个弟子叫来见他了。
霍嘉出了门随着这小弟子去思远厅,路过演武场时便看见一群正乾宗的弟子聚集在此处,各个整装提剑的,沈恪也在其中,正在与其他弟子说些什么。
霍嘉便问:“这是要干什么去?”
小弟子道:“水牢里前几日逃出个大妖,昨晚有消息传来,在悬溅崖谷发现了他的踪迹,今日沈师兄便要带人去捉他回来。”
学穿花拂叶手要不了多久,霍嘉顶多在正乾宗再待上两天,若是找不到机会和沈恪打上一架,他回了家也会郁闷得睡不着觉。
“你们沈师兄捉妖要多久才回来?”
小弟子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霍嘉抬脚便朝不远处的沈恪走去。
沈恪正在与同行弟子交代事宜,身后突然有人喊道:“沈师兄。”
听这声音,沈恪不由得愣了愣,他倒是没料到这人还会同他说话,昨日走时还气鼓鼓的。
霍嘉的衣服都是他娘给置办的,霍夫人极爱看他穿鲜亮的颜色,离开朝瑶山时还非要往他身上弄一些零零碎碎的装饰物,按照她的想法便是:让那些人都瞧瞧咱们家多么财大气粗!
这里又没有用惯的婢从,霍嘉取了又带嫌麻烦,干脆一股脑全摘了塞乾坤袋里。
他今日刚换了一件海天霞色窄袖衣袍,便更是衬得眉目湛湛。
见沈恪盯着自己不说话,霍嘉态度不算好,抱臂直接问道:“你这一去要多久才能回来?”
沈恪思索道:“师父还有别的事吩咐我去做,大概要十几日。”
“行。”霍嘉一点头,又对身后的小弟子吩咐道:“你去转告邱伯伯,就说我要和沈师兄一起去捉妖,回来再学穿花拂叶手。”
小弟子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霍嘉已经混入了沈恪的队伍里。
小弟子急忙道:“小阁主,宗主同三师兄还有五师兄已经在思远厅等着你了啊!”
“就说我回来再给他们赔罪。”
“啊?这我可做不了主!”小弟子快急哭了,求助地看向沈恪:“沈师兄……”
沈恪好似并没有接收到他求助的目光,刚才还同众位师弟慢悠悠地交代事宜,这时便道:“事不宜迟,御剑。”
利剑出鞘,白芒一片。
霍嘉一拉最近的弟子,道:“这位师兄,辛苦载我一程。”
倏然,十几位正乾宗弟子并霍小阁主便随着剑尾的流光远去了。
小弟子哭丧着脸往思远厅跑:“完了完了!”
众人御剑飞行不过两刻钟就到了悬溅崖谷,从云间往下看时,这悬溅崖所在的山谷像是一把巨剑的形状。
带着霍嘉的御剑弟子便感叹道:“这就是木云道长斩杀黑龙蛟的地方?”
“对,当年木云道长并指为剑,举天引得巨雷阵阵,以天雷为剑光,一击便斩杀黑龙蛟于此!”
“木云道长?”霍嘉道问道:“方圆宗那个讲道很厉害的?”
“对,木云道长现在只讲道了。”
霍嘉点点头,暗道等去了方圆宗定要见见这般人物。
沈恪道:“沿着右侧石壁下行,收敛气息。”
等众位弟子下行至谷底,沈恪又道:“收剑,展开护身障。”
有弟子突然惊呼道:“小阁主,你的东西在发亮。”
说的便是霍嘉颈上的璎珞,这是他十二岁生辰时爹娘一同送给他的,他爹藏了几十年的西海扇珠,他娘亲手刻的长命锁,再由振金打造的项圈一并串起,其上又刻有护身法阵,霍嘉一直带着,从未离身。
此时,那几颗西海扇珠便是莹莹放光。
霍嘉习以为常道:“没事,它无聊了便自己亮上一亮。”
那弟子又道:“那它亮着,会不会被伏鱼妖发现。”
“无碍。”沈恪接道:“伏鱼妖不以目视物,是以灵力波动来探寻活物的。”
“别亮了。”霍嘉却是抬手照着颈上璎珞一拍,拍得叮当作响。
那西海扇珠闪了两闪,亮光熄灭。
周围弟子皆是稀奇地凑到他跟前,问:“这东西怎么这么听话,是有灵识的吗?”
更有大胆的女弟子上手要摸一摸。
沈恪此时却道:“注意周围异动。”
众位弟子散开来,霍嘉却突然走到沈恪身侧,低声道:“等捉了妖,你我找个地方打一场,敢不敢来?”
他怕被人听见,凑得极近,温热气息喷洒在沈恪耳廓,一双带了几分战意熠熠生辉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沈恪却像是被吓到了一般躲了躲,霍嘉不依不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问道:“你打不打?”
沈恪只好道:“打。”他神色依旧端方持己无波澜,却是忍不住耳廓发烫。
霍嘉这才松开他往后退去。
伏鱼妖出现时,沈恪仿佛在愣神,有弟子大喊:“沈师兄!”
他这才回过神来,当即召出端行,悬于身前,沉声道:“结阵。”
十几位正乾宗弟子皆唤出自己的灵武,顿时照得崖底亮如白昼。
那伏鱼妖已经化作了人形,沈恪抬掌结印间,端行猛地迎面击上,一根细细的白玉笔带着锐不可挡的气势,笔尖骤然燃起金色的火焰。
沈恪诀印而成之时,端行嗡鸣阵阵,一击穿透伏鱼妖立于身前防御的手掌。
这鱼妖一声痛呼,身形迎风见长,一息之间便化作几丈高的原形,一条黑金色的鱼尾扫过谷底河流,猛地掀起滔天巨浪,朝着众人当头砸来。
趁着沈恪以端行拉开屏障抵挡巨浪之时,众位弟子呈环绕状将伏鱼妖包围,封锁空中退路,穿梭中的灵武们拉出绚丽光芒,灵力织就的缚网逐渐收拢。
霍嘉抬手将三千召出,刀锋扬起,刚才御剑载过他的弟子看见了却扬声道:“霍小阁主,你不用出手,我们马上就好了。”
他话音刚落,这处突然被甩过来的鱼尾当头一击,有几个小弟子抵挡不住,纷纷脸色青白,倒飞出去。
刚结成的灵力缚网便顿时破了个大洞,那鱼妖趁此时机便要挣脱而出,沈恪收手往后退去,以端行为中心拉出灵力铸就的金丝,将破开的洞猛地一收。
洞是堵上了,方才那巨浪却是无人阻挡,兜头浇下,浇得一众弟子透心凉,皆成了落汤鸡,却又不敢放下结印的手掌,只能连声“呸呸”吐出嘴里的水。
此时,众人却见不远处的霍小阁主提刀而上,以两侧崖壁借力猛地腾空跃起,一脚便踩上了那伏鱼妖的脑门,森森刀尖猛地扎入眉心,裹挟着灵力的雪亮刀刃没入皮肉,双手握刀狠狠一划。
血肉翻飞间伏鱼妖轰然倒地,霍嘉翻身轻巧落地,抬手一甩刀锋的血水。
众弟子被他这干脆利落的架势惊得瞠目结舌,有人结结巴巴问道:“小阁主,你、你小小年纪,出手为何如此狠辣?”
霍嘉收起兴奋的三千,道:“这妖的弱点在眉心,谁会像你们这般乱打一气?”
说完,他便冲不远处的沈恪一扬眉梢,露出些许得意神情来。
不枉费他爹每天逼他学那么多东西,还经常把他丢到小幻境里历练。
霍嘉看过去时,沈恪却是骤然神色一变,道:“小心!”
谁也没料到刚刚倒地的伏鱼妖在奄奄一息之际,猛地蓄力一甩鱼尾,便是冲离得最近的霍嘉而去。
沈恪疾行的身影还未赶到,霍嘉便被猛地拍飞出去,一头扎进河里。
只是这河里的水刚刚被卷走成了巨浪,现在只剩湿乎乎臭烘烘的河底淤泥。
霍嘉一头扎进去被埋了个严实,他整个人还处于懵的状态,却被赶来的沈恪迅速揽腰一把捞了出来。
沈恪连忙施了个净身术将他满头满脸的淤泥洗去。
周围落汤鸡的弟子们却是忍不住,纷纷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