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不周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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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元子的漆黑瞳孔中骤然泛起了金色的光影，紧接着便有虚虚实实的剑影朝他袭来。
而灵戈，凌于云海之上，化意为剑，剑如游龙，折行九霄，陡然间迂回而来，直袭归元子心口。
归元子沉目催力，不慌不忙地抬肘推掌，四两拨千斤般逐渐化开这灼人而难缠的浩然剑意。
剑意一瞬间凝固聚合，归元子不得不抬起头来，锐利的视线直视灵戈，于数道明亮的剑光中看清了后者的脸。
“天快亮了。”归元子说。
灵戈的剑稍稍一顿，归元子抬指一弹，便将剑锋弹开，似蛊惑，似攻心，幽幽开口道：“你还能在他面前撑多久？”
长生回到灵戈手边，灵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天际，快到平旦，再过不久这天便要亮了。
他紧握长剑朝着归元子飞了过去，擦肩而过时听到一声嘲讽般的冷哂：“你还有多少法力在他面前撑？”
归元子的声音很哑，像是很粗糙的纸磨过桌面，他的声音也很沉，像是积云已久的昏暗天空，指不定何时会落下一场瓢泼大雨。
灵戈狠一皱眉，剑招更加迅猛，归元子不慌不忙挥袖相挡，影子虚虚实实飘忽不定，灵戈近身时犹重拳砸在棉花上，始终伤不到他分毫。
“那你觉得，他们还能撑多久？”
归元子再次笑出了声，像是在玩一个好玩的游戏，只见他玄袖一甩，朝着山缺飞去。
在不周巨剑的缺口处，有一口硕大瀑布，灵力魔力极盛。
山雾重重，只见一条白练从缺口处倾泻飞淌，奔雷直下，落至山脚出，溅起了铮鸣巨响。
归元子立在瀑布旁边，飞流不侵他身，只见他隔空一划，天地为之一振，共鸣出铮铮的琴声。
明冽定睛一看，归元子竟以飞流为琴弦，以山板为琴身，悠悠地弹了起来。
穹途为这琴声所控，神识消失了片刻，凤相与人身来回争夺着他的身躯，他抬起利爪就狠狠往胸膛抓了一记，直到吃痛了，才勉强得到几分清明。
“杀了我……”穹途深知自己的神志维持不了太久，他狠狠地一跪，膝下三尺之地全然崩裂了，雪尘飞扬，染上一层红迹。
几乎是咬着牙，他从喉中闷闷挤出了几个字，十分艰难道：“杀了我……杀了我……”
“不可能！”顾逢立刻死死扣住他的肩，将他的身体狠压在地上，怒道：“你的命是本少主的，本少主不许你死你便不能死！”
地上的雪水浸透了他的胸膛，湿湿凉凉，却不及心寒。
穹途闻言，哑声大笑，粘稠的鲜血像决了堤一般从他口中淌下：“你的……哈哈哈……怎么会是你的……”
他的脑袋被顾逢压在了雪地中，冰凉的雪迷糊了他的视线，他眨了眨长睫，望了一眼天，见到天上金光与黑影纠缠，打得难舍难分。一道凝着水汽的瀑弦虚虚握在归元子手中，将将要拨弄而出。
若那一道弦拨出——
他不知道自己会被操控着做出什么事情来。
于是在瀑弦被拨起前，穹途猛地挣开顾逢，抽出了他手中的朱辞剑，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顾逢尚未反应过来，便见到穹途倒在了地上，胸前赫然插着自己赤红的朱辞剑。
他浑身巨震，声嘶力竭：“不！”
铮——
一道瀑弦拍击着山崖，拍落万千水花，瀑弦携着威压袭来，顾逢化凤挡在了穹途的身前，登时便被那股冲力甩出去老远。
英昭连忙扶起他，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顾逢勉强摇了摇头，顾不上说话，跌跌撞撞地朝着穹途跑了过去。
他不能说话的原因是喉腔被血堵住了，一张嘴，那汹涌的血气便抑制不住了。
他和穹途之间仅仅隔着数丈雪尘，他紧咬着牙关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地中，蜿蜒出了一条深红的印记，好像走上一世都走不到他的终点。
穹途倒在了血泊之中，没了意识，阖上眼睛一动也不动，灵力正迅速溃散着，守煦忙为他渡着灵力。
守煦于穹途体内感知到一股熟悉的灵力，顾不上思考，便听到一声悲怆的凤吟从风中传来。
回头一看，顾逢摔在了离穹途一尺之遥的雪中，他没有开口，可风息中都是他的绝望。
守煦让了开来，便见着顾逢爬到了穹途的身边，紧紧抱着他，凤吟一声悲过一声，穿梭在埙声里，天上再次飘散起了茫茫大雪。
归元子“啧”地一声，神情似有些惋惜：“他本可以在我手中变得更有用处的，非要自寻死路。”
灵戈手中剑招更厉，归元子引瀑相挡，水帘之中，根本看不清两人相斗的身影，只见到水雾蒙蒙，飞流澎湃。
“你在生气么，灵戈。”归元子化开灵戈飞剑里的杀意，低望着山麓，哑声一笑：“你的剑有了破绽。”
灵戈面色一沉，手中剑影横飞，于飞湍的水流之中，扬起一道道金光。
更急，却也更厉了。
归元子轻轻闪避，凝力一拨，一道凝着灵魔二气的瀑弦再次被他弹起。
——然而这一道弦却不是飞向灵戈的，而是直直入地，朝着明冽袭去。
那就是灵戈的破绽。
明冽只见那道水弦离自己越来越近，薄如刃，细如丝，两端稍弯，虚虚一拢，便困住了他的退路。
然而预料到的痛楚却并没有如约而至，那道弦并没有落到明冽的胸前——明冽面前被一道阴影遮盖，是灵戈从天而降，挡在了他的身前。
自然，那道水弦在灵戈胸前绽开了。
灵戈一声不哼地承了下来，皮开肉绽，他以剑撑地，半跪在地上。
他生捱了那道满是杀伐之意的水弦，一时间连元神好像被抽回到了原身里，骨骼肌肤都好像被震裂了。
明冽赶忙弯下腰扶住他，灵戈握紧了他的手，却并没有马上起身。
体内飞速调息，骇人的伤口被他的障眼法给遮挡住了，这才不至于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法子，还是明冽从前用过的。
直到走上了明冽的路，灵戈好像才有那么片刻的时间能够真正共情过去那个看上去无坚不摧的上神。只是他却没办法拥抱两百年前的上神了。
明冽一双好看的眸子，好像被什么洇湿了，眸光里盛满了担心之色，忽然之间，灵戈觉得自己的心疼得厉害。
牵连着他的四肢百骸都在痛。
可他不能说。
说出来就更痛了。
于是他别开头道：“我没事。”
明冽却是不信，张开了双臂，执意挡在灵戈的身前，抬头望着这晦暗不明的天空。
他的白袍被风吹得招摇，一如许多年前，许多个夜晚，灵戈所见到的背影一样。
强大，挺拔，一尘不染。
“明冽……我不疼……”灵戈哑笑着拉住明冽的衣角：“你替我吹一吹，吹一吹我就不疼了。”
明冽不疑有他，连忙蹲在他面前，低下头轻轻吹着他胸前的伤口。
一阵微小清凉的风自灵戈的心口浇灌到了他的四肢百骸，里面的血液再次鲜活了起来。
灵戈望着明冽扑簌的长睫微微发愣，他勾着唇小声说：“如果你愿意亲我的话，我可以好得更快。”
明冽一怔：“啊？”
“啊什么啊？还等什么啊！”满脸急色的英昭绞着袖子劝道：“快亲亲他啊，我看着都疼！”
未待明冽说话，灵戈便俯身吻上了明冽的唇，向他讨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却终是不敢深入，生怕自己喉间的血气吓退明冽，惹他担忧，只敢轻轻地碾了一下。
不够。远远不够。
灵戈心头酥麻，却也知此时并非回味的良机，他撑着剑缓缓站了起来，对明冽道：“我好了。”
天上传来一声嘶哑的冷笑——
“天命之子，不过尔尔。”
明冽一怔，不知在哪里听过这句话，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下一刻，便见到灵戈提剑闯天，一头扎进了那急湍的飞瀑之中。
看到飞瀑水花化作无数冰锥朝里射去，明冽忙道：“小心！”
情急之中，他也顾不上反噬不反噬了，连忙吹起了若浮，埙声一起，连水花飞溅的速度都明显慢了下来。
这一次，明冽忽觉自己体内有一股灵力窜涌，埙声较从前变得更加幽深空灵，无形中像是有一柄冰剑，划开这苍凉的夜色，揭开这满目的疮痍，润物无声般地修补缝合，涤荡着世间的所有污秽。
渐渐地，穹途凤相尽失，额前的堕神印记也变得浅淡，朱辞剑嗡嗡回到剑鞘。
所有人的内心都犹被清水涤荡过一般，守煦的眼眶湿润：“少主……”
明冽体内的灵力耗尽，他已是强弩之末，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强撑着遥望瀑流，缓缓吹奏，心神共震。
霎时天光一绽，水帘之中蓦地破出三千金光，狠狠切割着无边的幽寂。
众人眼前一亮，只见灵戈以元神汇剑，长生剑光横削，竟将不周剑锋生生斩断了下来，阻断了灵魔二力。
山麓震荡，还未等归元子反应过来，便见到那三千金光直直朝自己切割而来。
“他不是我的破绽，他是我的铠甲。”
灵戈雪白的披风在金光之中猎猎飞舞，手中的长剑游荡在黑暗之中，劈断透了层层飞弦，只见他倨傲地抬起了下巴：“像你这样一辈子蜷在山巅弄琴摆阵的无情之辈又怎能明了？”
明冽埙声未停，灵戈便就着明冽的埙声舞起了手中的长剑，埙声一滞，三千光影一落，最中间的那道实剑狠狠地朝归元子劈了过去。
“你太吵了。”
——若不是他，那个吻还能再多留几个刹那。
长生感应到主人的怨气，下手更加狠厉。只听扑通一声巨响，黑影坠入飞流，迅速被水瀑冲刷而去。
轰隆——
被削下的那截不周山峰滚落在山脚，林中飞鸟尽散。
归元子一倒，法阵尽毁，群山轰然崩裂。
在山塌前的最后一瞬间，灵戈扶着明冽，顾逢抱着穹途，守煦拉着英昭，几人飞离而出。
四野震荡，犹如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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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风凉。青衫寒。
天光乍现，天兵齐降，望着这满目疮痍的群山，都傻了眼，等着别寒拿主意。
当中不周山被平削了顶峰，落到了地上，众天兵皆叹为观止。只因数千年前不周被天神怒触后，便再无人能使这座神山受损。而今山峰被斩，可见其人神力有多么强劲。
别寒面色极其难看，冷声问手下：“找到了吗？”
“禀孟冬君，方圆百里，并无人踪。”
别寒蹙眉不语，望着废墟般的山境，一时间神识不知飞回到了何处。
方才他在这边感应到了冰夷龙力，急忙寻来，却扑了个空。
——绝不可能是他看错。
别寒再细细寻了一遍，以温风尺掠过四野，忽地顿在了一处焦石上。
石上被玄火灼过，有桐木清香，又残存着冰夷的冰术。
温风尺尺端亮着幽幽的蓝光，似乎感应到了故园的呼唤。
“你也想回家么？”别寒喃喃地道了一句，温风尺上幽光大盛，似在回应着他的问题。
“可他说我们回不去了。”说话间别寒轻轻抚上了颈间，他的颈上挂着一颗细小的蓝色宝珠。他的指腹摩挲这那颗宝珠，眸色蓦地暗了下去。
幽蓝的珠子自他拳缝中发出莹莹蓝光，映得他一张脸更加冷沉。
“回不去了啊……”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不周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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