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江南》train

4、第三章 那首我们从前还唱着的歌

　　校庆之前苏黎世送过朱诺一张CD，没有包装，看外壳似是自己刻录。朱诺没有CD机也没有电脑，所有一直没有机会打开，后来却是渐渐忘却，不记得被丢掉哪里。

　　当所有的故事都变成了回忆，朱诺整理东西准备前往瑞士。她在抽屉深处找到了尘封已久的礼物。

　　时间将过去磨损的一点不剩，她将CD塞进笔记本，然而播放器里只余了“嗤嗤”声，恍惚可以听见几个不高不低的音符划过。

　　时隔多年、岁月变迁，朱诺终究没能听到苏黎世留给她的话语。

　　而那少年眼神清澈，却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朱诺将永远不能知道了。

　　高中毕业后的同学会上，钱柜的包间里，众人怂恿苏黎世唱一首歌。他接过话筒的时候，朱诺似乎觉得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了会，然而她抬起头，苏黎世却盯着大屏幕。

　　朱诺怎么也想不起苏黎世那时到底唱了什么歌，只知道他唱了开头便哽咽，一首歌被唱的荒腔走板。

　　众人大惊，只在心里暗笑：他唱歌真是不好听。

　　夏延就理所当然的出了一次风头。深谙音律的少年，他曾经抱着吉他招摇在校园里，好似少女梦幻中的王子。然而他的指尖已磨出来厚重的茧，现实总是那么的不尽人意。

　　每个人都给自己规划了一个美好的未来，但生活从来就不按照自己写的剧本演出。

　　校庆汇演结束之后就是周末休假，乱哄哄地结束了演出，大家都各自回家，朱诺再见夏延，已是两天后了。

　　尽管那两天里，朱诺不止一次的猜测过夏延举动的含义，然而两天过去，她也学会了沉默的不动声色，夏延无所表示，她也只当那只是一次少年情绪激昂下的意外之举。

　　两个人的沉默慢慢就发展成了互相之间的冷暴力，气压低迷，朱诺也就好久不能听到夏延低沉温润的声音念英语课本，午后的时光显得如此难以入眠。

　　朱诺和苏黎世的关系倒是缓和了，箭弩拔张的初见早已不可考。偶尔朱诺也会听苏黎世说上几个笑话或是鬼故事——对于讲故事，苏黎世还算有天分，因为安亭总是喜欢招摇过市，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除了睡觉上厕所都要粘着苏黎世。

　　有时候安亭和苏黎世挤到朱诺周围来，夏延也不走开，冷着脸孤独地听他们三个人的热闹。安亭和苏黎世向来是不搭理夏延的，朱诺想找个话题搭话，也话到嘴边却又沉默，夏延的脸色就有些晦暗不明。

　　朱诺想，她真是不厚道，可是除了彼此伤害，她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她惯会逃避懦弱。痛吧痛吧、死吧死吧，她都默默陪着他。

　　后来长大，我们才渐渐明白，深夜牵手操场吹冷风的浪漫，一起背负责罚的义气，都比不过默默关怀的体贴。

　　可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啊，我们如何才能知道？

　　朱诺还没来得及和夏延恢复邦交，半年之后，她就转学去了C大附中。她从没深究过父母坚持转学的原因，也许竟然和夏延有关。

　　离开了熟悉的同学们，离开了夏延低沉的声音，朱诺才恍然觉得，她还是在乎他的。

　　她美好的少年，还有他们一起招摇过市的青葱岁月。

　　而往后的日子里，点点滴滴都能够想起夏延。学校的演出能让她想起他，英语老师念的课文能让她想起他……

　　新的陌生的环境里，朱诺不断的怀念从前，每晚和安亭打电话，和过去的朋友一一聊天，甚至打给苏黎世。可她终归没有联系夏延。

　　也许潜意识里她希望夏延可以先找到她。可是他并没有。

　　朱诺同自己斗争多天，终于拨下他的电话号码。然而电话里却传来冰冷的女音：“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询后再拨。Sorry……”

　　朱诺叹息，“喀”的挂断电话，不知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必挣扎了。她以为夏延终于成了她记忆里的人，一切的一切都与她再无关联。

　　C大附中的气氛和朱诺原本的学校气氛截然不同。大城市的师生都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优越感，具体表现在他们大多唾弃美式英语。

　　朱诺家乡所在的A省，教材是一律用的美式英语，和C城的英式英语截然不同。朱诺又是和夏延学过一阵的英式英语，所以总结下来，朱诺原本就不咋样的英语属于：英美一家亲的中式英语……

　　C大附中的英语老师是个早就超过退休年龄的干瘦老太太，据说早年留学英国牛津，自诩自己说的是最高贵的英语，虽然在朱诺看来她的发音多半也属于不入流的中式英语……

　　因此朱诺到了C大附中，更是厌恶英语，C大附中人才济济，朱诺实在无法匹敌，正巧学校附近的小语种教学中心近期推出德语初级教学班，朱诺在不断的灰心意冷中，毫不犹豫地报名了。她发奋要学好一门外语，然而交了几千块钱后上的第一节课让朱诺的信心一下就垮了。

　　教课的老师说得第三句话是：“德语和英语同属日耳曼语系，你们有过英语基础，学德语会容易很多。”

　　朱诺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大约是因为那不能退还的3400块钱。等到学完了初级班，朱诺终于对这门语言有了眷恋，同时眷恋的，还有小班教学的自由气氛。

　　朱诺一直没有告诉其他人她去学德语，也许没想过她会成功，连和父母申请那笔开支时也说得是去补习外语，她只是用他们的潜意识微微的误导了他们一下。

　　C大附中的学生都是这样的，在外面的偷偷努力都要隐藏起来，不被同学知道，仿佛一被揭开，就会被人赶超。

　　朱诺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伊宁，那时候她在朱诺学德语的小语种机构楼下的辅导学校补课，每个周末的中午，伊宁都会自带饭菜，到朱诺他们那一层来加热饭菜——微波炉就在朱诺德语教学班左手边的转角。

　　朱诺遇见过伊宁多次，终于在一次互相交换零食之后成功搭讪，伊宁和朱诺一届，是C大附中重点班的学生，低调奋发，温柔美丽，是朱诺最羡慕的那种姑娘。

　　尽管并不在一个班，伊宁却是朱诺在C大附中两年里，关系最为亲密的朋友。她们一起分享过美食和秘密，还有成长过程中的许多烦恼。

　　伊宁知道了朱诺的夏延，朱诺也知道了伊宁的祁东，他们都远在千里之外，他们都是她们心里最难以忘怀的曾经。伊宁那么努力地背书补习，只为了去那个有着他的城市。朱诺羡慕伊宁的勇气，可她却已经丢失了夏延，也丢失了寻回他的勇气。

　　学校为了证明它的“贵族性”，在繁华的中心买了大片地皮。朱诺从七楼的窗口望下去，可以看见这个城市繁华的夜景。

　　璀璨绚丽的灯光折射到她的脸上，浮光流转，如同她也成了这夜的风景。这城市明明如此喧嚣，朱诺却只觉得孤独，明明是想微笑的，却不知为何又掉了泪。

　　C大附中的夜晚，没有安亭的甜蜜卧谈，没有安亭口中的苏黎世、爱情还有小幽怨。只有一盏盏昏暗的灯光，记录着每一个奋发学习的莘莘学子，时间枯燥而乏味。

　　在失眠惊醒的夜里，朱诺只能打开手电，背一行又一行的德语文章，压着不出声，如同默片。这个城市带给她唯一熟悉的，就是那些和英语无所不通的德语字母。

　　有一天的夜里朱诺被梦惊醒，她借着手机的光看时间，是凌晨4点04分。

　　她梦见了夏延，他还是朱诺最后一次见他的样子，微微蹙眉，在寒风中给她披了一件外套。可是，冬天的风啊，它依旧那么冷，不管是梦里，还是醒来。

　　梦醒时分总是容易思念：没有得到的，和已经失去的过往。‘夏延，我想你了。’那一刻，她真切地听见了自己心底的声音：夏延，我是真的想你了。

　　总是很想念夏延，可是想念从来都是一个人的事情。他在哪呢，他好吗？

　　要如何记得，又要如何去忘记。

　　你知道吗我亲爱的少年，我已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