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亦如是》梢尾倾城

13、山北山南 二

　　花感言翻山越岭一路向南，途中口渴，在茶亭里坐下来要了一碗茶喝。
　　“南方战事告捷，甘将军又胜利了！”
　　“是啊，是啊，独一人守整座城池竟然也能凯旋而归，果真是战神呐。”
　　茶亭里其他人都在满脸骄傲的讨论这名将军。花感言越听越觉得不负此行，激动地大拍桌子，问到，
　　“那个甘将军果真这么厉害？”
　　其他人看见花感言这么气势汹汹都不敢多言，但一听到甘将军的名号，脸色又和气了起来，
　　“是啊，是啊，甘将军把敌军全部赶出城池，真是武曲星下凡呐。”
　　花感言坐下又大口饮了一碗凉茶，那群人见他并非贼眉鼠脸一脸奸相，反而正气凛然有点英雄气概，就问，
　　“小兄弟，你不会要去投靠甘将军吧。”
　　花感言听此大笑，
　　“正是正是，这位仁兄能否为我指条明路，我好少走点弯道。”
　　那些乘凉客听此也大笑，
　　“兄弟，你可知那大将军是什么身份，崇拜他的人，想拜他为师的人从这里能排到北神殿。小兄弟你若想寻他，得先自己闯出个名头来，要不然无名小卒一个，谁会让你拜见呐。”
　　花感言在军营里，从无名小卒熬了几年才熬上营长，眼看着营长能再往上升一番，升到游牧副尉，却被提督一巴掌拍下来直接拍的连个无名小卒都不算，听到这些话，他顿时旧火中烧，把说话人的领子一把拎起来，
　　“我现在连个无名小卒也不算了！”
　　被拎起来的人惊慌失措，以为他要打自己，被刺激地大喊：
　　“就算你真是个人中龙凤，就你这个二话不说拎起拳头就干架生事的人他们也不会要！”
　　花感言没想揍他，只是习惯性的动起手来再说话。听到此言，顿时气势消磨了一半，撒了手跌坐在椅子上，
　　那些乘凉客乘他松手之际，赶紧拍拍屁股落荒而逃。
　　茶亭主人看见那些人茶钱未付，人影都没了，一时间愤怒与失望夹杂在一起指着花感言骂：
　　“你你你性子如此暴躁，撒泼打滚卖给谁看，还我茶钱！”
　　花感言知道自己又被人嫌弃了，突然回想起自己在军营里自说自话的样子，想起自己好不容易升了官却被一众人嘲笑的样子，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
　　那茶亭主人看见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被自己骂的痛哭流涕，毫无尊严，心一软，摆摆手慌乱安慰道，
　　“算了算了，茶钱我不要了，一共就两三个铜板的事，你你你别哭了。”
　　花感言也不管，就一个劲的自己哭，在茶亭里整整哭了一天一夜，茶亭主人真是欲哭无泪，这一天一夜里，他一个生意都不敢做，就怕吓着别人。这位小兄弟气如泰山，稳坐不动，哭了一天一夜也不带喘的。推也推不走，骂也骂不得，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花感言哭累了，眼泪也都流光了，眼睛里布满了一条一条全是青筋大的血丝，直接整个人晕了过去。
　　茶亭主人见此吓得赶紧扶他进屋，这一躺，又是一天一夜。不过至少他不再闹腾了。
　　茶亭主人现在非常后悔讲出了之前的那句话，等他迷迷糊糊醒来后灌了他一碗凉茶，一碗白粥，还有一碗桂圆红枣汤。
　　“就当我花钱买了罪受，小兄弟我不怪你，你早些走吧。”
　　花感言醒后，看见竟然有人对自己如此好，脚踩下床榻第一件事就是给他磕了个头，茶亭主人不过就是做些小本生意的穷苦人家，哪里受的起这样一大拜，赶忙扶他起来，
　　“小兄弟啊，看样子你本性不坏，只不过是个苦人家啊。”
　　花感言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给他，说：
　　“我不缺衣少食，身上银两也足够生活，何苦之有。”
　　茶亭主人摆摆手拒绝这一两银子的答谢，笑到：
　　“既然你不苦，你这一天一夜流的眼泪又作何解释。”
　　“我……只是想哭。”
　　“那就是苦了，哭，苦二字音同，调不同，说来只是异曲同工之意罢了。”
　　花感言坐了下来，想把自己经历过的这些事全都一股子吐个干净，但是话到嘴边又说：
　　“大爷，我突然不想去找那个什么甘将军了，只想告老还乡，做一介苦累农夫，自管自保。”
　　大爷笑笑，
　　“哪有这么夸张，哪有摔了一次就再也不想飞起来的鸟儿，你只需改改性子，就什么都好说了。”
　　“怎么改？”困苦了花感言大半辈子的问题，他到现在才问，
　　大爷无奈摇摇头又说，
　　“我大字不识几个，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
　　花感言偷偷在被褥里塞了三两银子，告别茶亭主人又一路向南走。
　　往前再走十里就真的回到了自己家乡石潭村了，所以花感言已经开始愁了，该怎么跟我那凶悍的母亲说这件事呢。
　　想了一路，果然还是算了，打断腿就打断腿吧，总不能诓骗她一个没读过书的寡妇人家，但是打断腿真的很痛哇，花感言赶紧蹲下看看附近有没有木板，棉布什么的，做点防范，好少吃点疼……他在草丛里胡乱扒了一些土来直往裤腿里塞，抬头突然看见一个光头小孩，
　　那小孩看上去也就四五岁的样子，看见这么大一个活人趴在他旁边不惊不吓一动不动，反而还嫌自己碍事，往旁边挪了挪。
　　花感言暴脾气又上来了，自己在军营里被嫌弃，喝个茶也被嫌弃，现在就连在老家都能被一个五岁孩童嫌弃，一下子从草丛里跳了起来，恐吓他道，
　　“喂，小鬼，你母亲喊你回家吃饭呢，要不然就要打你屁股。”
　　那个小鬼连头也不抬一下，又往旁边挪了一寸。
　　花感言看这个小鬼蹲在这里一动不动地盯着草丛，暂时先没管什么嫌弃不嫌弃的，问道：
　　“喂，小鬼，你在看什么呢？”
　　小孩轻声说：“嘘，我在看石头。”
　　花感言哈哈大笑，
　　“石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喜欢，”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子，在小孩面前闪了闪，
　　“诺，这个石头才好看呢，还可以换糖吃，想要不要，”说完又在小孩面前得瑟的闪了闪。
　　那小孩不愿多分一眼给眼前的银子，又低头看起了石头。
　　花感言怒气已经到喉咙这块了，想起茶亭主人说的话，硬生生地又把气给压了下去，假笑道，
　　“小鬼，那你能告诉哥哥这些石头有什么好看的吗？”
　　小鬼奶音未消，说：
　　“这些石头和半月前的不一样了。”
　　半月前？
　　也就是说这个小鬼呆在这整整半月了？若是让他自己盯着这无趣的东西，怕是半刻也坚持不住，说什么也不相信这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头能坚持半月之久。
　　“小光头，你骗谁呢，出家人不打诳语知道不。”
　　“石头也有生命，它们会动，只是这个过程需要的时间很漫长。”
　　从这张小嘴出来的大道理会显得比它本身还要大，花感言顿时就心生佩服，又说，
　　“小光头，这些都是你师父教你的？”
　　“贫僧并未从师。”
　　花感言被逗的捧腹大笑，“小和尚，你当真是有趣，我来做你的师父可好？”
　　“多谢施主好意，但贫僧拙笨无法担此重任。”
　　花感言又是一阵大笑，
　　“你这个小和尚说话呢呢囔囔一本正经，你是哪个寺庙和尚？”
　　“贫僧乃律法寺一介苦行僧。”
　　“律法寺？”他重复了一遍，把脑里这辈子去过的所有的寺庙名字都回想了一遍，也依然不记得什么律法寺，“从未听过……但我记下了，有空我就去寺庙看看你这个小光头。”
　　花感言摸了摸小和尚的头，别了他往家里走去。几年不见，村子还是那个村子，小路走向未变，屋子座落位置也没变。他不多走一条岔路就来到了自家房子前。花感言拍了拍自己的裤腿，够厚实！
　　慢慢踱步到大门前，刚要敲门，大门突然打开一条空缝，没人？
　　等下，低头一看，
　　小鬼？？？？？？？？
　　花感言吓得退后一大步，裤腿里的土包洒落一地。
　　“谁啊？”屋里突然传来一阵敦实女声，
　　门缝开的更大了，一个壮实……应该算肥胖的女人走了出来，
　　看见门前的男子，大叫：
　　“花儿！你回来了！？”冲出门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的儿啊，你可算回来了！让娘好好看看，”一阵乱抱后花大娘突然顿了一下，
　　“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花感言挣脱开来一个护腿姿势就跑，
　　“你这个小兔崽子，肯定是被军营里的人赶出来了，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花大娘抡起竹棍追着他打，
　　花感言抱起小鬼做挡箭牌，
　　“娘，这个小鬼是怎么回事。”
　　花大娘累了，放下竹棍也不想追了，看见小和尚被拎着，喘气说：
　　“你快放下，这样对佛祖不敬。”
　　花感言看见老娘不追了，同时也把小和尚放下了，对他说，
　　“你怎么出现在我家？”
　　“贫僧在贵地借宿一段时间。”
　　“小鬼，你之前说半月，不会半月里都住在我家吧？”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