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羽》叶弥斯

59、第 59 章

　　千成主母的死讯在第三天传来，那时涟骛还沉浸在自责与悲痛中，听说上级的审讯极其不顺利，她半个字都不肯说，一直疯言疯语直到找机会自戕。这消息让佑司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在病床上悄无声息的躺了一整天，眼睛望着空白一片的天花板，有泪滑过眼角，但却并不是单纯失去母亲的难过，更多的应该是悲哀，这两天他想了很多，无论是他还是雨儿，无论是虹国还是东国，在这场战争里没有一个是错的，既无辜又息息相关，或者这就是身为人都摆脱不了的俗世吧！真希望有一个能让他们把所有都忘掉的地方，难道两个人只想单纯的相守就那么难么？
　　还有他的妈妈和雨儿的妈妈，两个痴情的女人都曾选择用自己的痛苦来成全爱情和孩子，想必两位父亲也同样都想做个好丈夫，专心的去爱自己心中唯一的女人，守护家族和孩子，但事事难两全，只怕他们心里的无力感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作为家主，肩上的责任有多重他心里十分清楚，更何况千成家几乎担着虹国的半壁江山，而原风家的科技固守着环岛的整个防线，家国天下，佑司觉得好累，也好庆幸自己不用再面对那些，千成家的秘密随他父亲的过世和主母的自杀彻底成为绝密，群龙无首的千成一族很快就会分崩离析，余生他只想保护好雨儿和孩子在矜虹能安稳度日，至于其他人爱说什么就随他们说去吧！一切都该尘埃落定了，虹族人可以依旧在自己的土地上生活下去，或许以后也可以迁来东国，生活的更安稳也有可能呢~而他留在花滑历史上的一切都不会因此而改变，这一次他是真的单纯成为了佑司，千成这个姓氏就让它归于平淡好了，没有了光环的束缚，他希望云光能活的更加自由。
　　“佑司……”雨儿去看过云光回到病房看到他还保持着之前的样子似乎一动未动，心里很担忧，虽说这两日她因为两家父母的恩仇纠葛而不知怎么面对他，但今天听到千成主母自杀的消息她心中也不好过，那天她知道了太多事，仔细想了许久思绪也渐渐清晰，千成主母和自己与佑司都有杀害至亲的血仇，可她却养育了佑司，又全心想守护千成家救他出去，而且想起那天她说的话，到底只是个可怜的女人，世家之间的联姻和二妻制度害了她也害了自己的妈妈，爸爸会选择背叛自己的国家想必这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对虹国世家制的厌恶吧……雨儿记得爸爸是个挺没趣的人，密码图形是那么一种，小时候想陪自己玩，却好像又不会似的，每次都只是拿些他做出来的新奇东西哄自己开心，可是她那时太小，有些复杂一点的就记不清楚怎么使用，每次都是妈妈把方法编在儿歌里，一边带着自己唱一边耐心的教，总有办法让小时候的自己把事情都学会然后记清楚。可就是这么一个“闷闷笨笨”的爸爸，在危难之际却愿意用生命去保护妈妈，真的是不枉妈妈为她忍受骨肉分离、自由被缚之苦也要守在他身旁。
　　所以雨儿真的不想再用这捋不清道不明的是非因果来捆绑自己，从她进入特区以来悲欢离合经历的还少么？也许她该坦然一点，人生能有几十春秋？得一心人白首便已是不易，何必为自己压上沉重的枷锁呢？姥姥说心之所向会使人坚强，所以雨儿看过儿子回来就想和佑司谈谈，她知道他心里苦，如果自己再什么都不说，就没人能让他释怀了。
　　雨儿慢慢坐在佑司的床边，佑司知道她现在还没恢复好，赶紧坐起来扶她“怎么不叫我扶你？”脸上那紧张的表情让雨儿觉得很安慰，“你今天还没去看云光呢……”前两天因为雨儿不方便下床，所以都是佑司去看儿子，然后回来给她讲云光今天重了多少，皮肤不像第一天那么红了，褶皱也少了……如何如何一大堆~可是今天因为千成主母的事他实在没有心情，也不想让儿子看到他的心酸“嗯……云光都好吧？”佑司垂下眸问到，雨儿握住他的手“嗯~除了有点想爸爸，其他的都好~”佑司安慰的笑笑伸手轻抚雨儿的脸颊“他那么小哪里……雨儿，你不恨我了么？”雨儿突如其来的玩笑仿佛给佑司带来了一座雨后的彩虹桥。
　　“佑司…一切都跟你无关，前两天我也不是恨你，只是不知该怎么面对，我们之间隔了太多恩怨，如果是我们还未在一起的时候，可能我就没有勇气跟你继续走下去了……可是既然神明安排我们相爱现在又有了云光，让我觉得或许我们不该拘泥于那些已经过去的事。而且……而且我们彼此的父母身故也都与对方双亲和国家之间的恩怨解不开，所以根本不是简单谁对谁错的问题……
　　雨儿叹了口气“关于我的身世，姥姥也跟我说了是她不让你告诉我的，爸妈那时因为东虹战争得到了东国的信任与支持，原本是可以回到我身边的，可是却神秘失踪……而且他们和家族的事那么复杂，如果小时候就告诉我，我是根本理解不了的，后来又因为这场战争就更加不能说了，他们都是希望我能简单快乐……”雨儿垂着眼，语调里带着浓浓的伤感，佑司抱过她紧紧搂在怀中“我也是，雨儿，我也不想你因为这些事伤心费神，世家的黑暗……总之我不想让你被伤害。”雨儿认真的点点头，她都知道，都明白，如果说醒来后想起这些时是百般痛苦，那么现在就是苦尽甘来，很多事真的只是一念之间，还好姥姥透彻，看得破也放得下执着，当然，涟爷爷这一遭是她人生里的重大意外。
　　“嗯…我都知道……佑司，我们不为难别人，也不要为难自己好不好？你也不要难受了，我知道千成主母对你来说既不是仇人也不是恩人，她把你变成了没有妈妈的孩子，却又成为母亲照顾你长大，这种感情真的很难说清楚……佑司，我们把这些都忘掉吧……以后你有我有云光还有花滑，我们就做自己好不好？”雨儿脸上带着娴静，眼神却很坚决。佑司抱着她感到心窝温暖“雨儿……有你在身边真好……”其实佑司心里也有很多话想对雨儿说，但现在听她说了这么多，他突然觉得自己原本准备的恁多话想让她明白自己的心，其实是轻看了她，他的雨儿从来都有一种骨子里的坚韧偷偷隐藏着，两人经历了这么多之后都越来越成熟，越来越了解彼此，很多事不需要再说了。
　　入夜落雨，涟骛坐在办公室的窗边默默喝着酒，上级派来了新一批警卫弥补了那些因公殉职的空缺，涟将军也安排了手下很得力的一个副官过来暂时帮他处理后续的事情，短短几日矜虹又是原来井然有序的模样，只是有些房屋还没重建，逝去之人的容颜还未消散……他的把瓶口抵在唇上，辛辣清凉的液体和这秋夜的雨一般孤寂，涟骛第一次这么不折不扣的感到夜晚的难捱，想起自己曾经的纸醉金迷和现在的无力，他只觉得这些用生命逼自己成长的人是那般残忍，就如同玻璃上一条条的水滴痕迹，等黎明起，便都会不见，透彻的仿佛没有来过，但他却会永远记得。
　　“涟骛……”涟爷爷开门进来，这几日都是他在决策特区的安排，他知道涟骛心里难过需要时间跨过这道坎坷，但是也不能一直放任不管，所以今天处理完事情就赶紧过来看看，屋里黑着灯，窗外的光透进来带了方格的阴影，像一个牢笼封锁着心灵。涟爷爷走到窗边和涟骛一起看着窗外“孙儿，战争就是这样，有数不尽的死伤，而且会是你在意的人，所以我们才要做军人，让国家和人民都不必经历这些。”见涟骛没有出声，他伸手拍拍涟骛的肩用力的捏了捏“洵落去救你之前说，于公，你是特区长，她必须要保护一号。于私，你是她最爱的人，如要一定要死，她愿意代替你。涟骛，可以了！作为涟家的继承人，洵落的心爱之人，你不能懦弱到连女子都不如的地步！我知道要走出来不容易，但你不能一直这么堕落下去！明天开始处理特区事务。”
　　然而第二天一早涟骛却不见了，整个特区找翻了天也没看见人，又没有他离开矜虹的监控录像，涟爷爷急的不行来找雨儿，让让她帮忙想想涟骛能去哪，雨儿沉吟了一会儿“爷爷，我去试着小小看，但是我得一个人去。”佑司看着她的眼睛，知道这事不能拦着，涟骛曾经成全了他和雨儿，如今洵落出事，他们必须要帮他渡过这个难关“也不要我陪么？”佑司拿了很厚的外套和帽子把雨儿裹的严严实实，都可以去南极了才肯让她出门。雨儿摇了摇头“对不起佑司，只能我自己去……”佑司点点头“那不要着凉，也不要太累了。有什么事发信息告诉我~”他晃晃手环，雨儿认真的“嗯”了一声，眼里露出温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