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羽》叶弥斯

58、第 58 章

　　涟鹜的殇在这片坟场般的废墟里弥散开来，他抱着洵落的尸体周身笼罩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感到沉重的闷痛，涟爷爷让矜虹的部长和来支援的队长各自清点人数，然后开始打扫战场，到底是青春岁月里浴血杀敌的将军，一切安排的井然有序，士兵们也都是经过训练的，所以除了涟鹜附近没人敢靠近，其他的地方都开始逐步清理。
　　“孙儿，洵落是个好孩子，也值得你为她难过，但你要对得起她拿命救你的情分！”涟爷爷走过来手落在他的肩上，感到涟鹜在颤抖，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人最怕的往往就是不能回报的情感，不久前雨儿对秋池是这样，如今涟鹜对洵落也是如此“爷爷……”他突然靠在爷爷身上哭的像个孩子，完全不能自已，说不清泪水中包含了悔还是怨，或许还有身为一个男人，不能保护自己女人的自我折磨，总之，涟鹜这一生第二次这般哭，上一次是因为他的哥哥。
　　当涟鹜的哀声传来时，雨儿也正在经历生死的难关，她因为惊吓早产，所以孩子胎位不正，允瑟和扉凉拆了一扇门板把雨儿抬到医院，直接进了手术室，佑司赶到时姥姥和小七已经等在了门口，小七原本不想让姥姥过来，怕老人家承受不了，可是允瑟说雨儿和孩子有危险，不能没有家人在旁，所以她一直握着姥姥的手，时刻观察她的脸色，生怕有什么不对劲。
　　看到佑司一瘸一拐的勉强走过来，姥姥眼中都是泪水，两个孩子吃了这么多的苦，她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全心祈祷雨儿和孩子不要有事，即便要她这把老骨头马上归西也没有什么可遗憾了。佑司瘫坐在椅子上，身上被汗水浸透，两手紧紧的握在一起，额角滴落的汗水也顾不上擦，手背上暴起道道青筋可见他心中的紧张。护士进进出出，扉凉也出来了一次，但都是匆忙的取了东西又回去，开始还能听到两声雨儿的痛呼呻吟，但之后就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急的佑司站起来又坐下，来回的变换姿势，姥姥在旁安慰他说生孩子不能喊叫浪费体力，而且允瑟和扉凉又是最好的医生，雨儿怀孕期间也一直都是他们两个照顾的身体，所以一定不会有事的。
　　前前后后折腾到快天亮，才终于听到了婴儿的一声啼哭，三个人都暂时松了一口气，扉凉和允瑟的医术他们都是相信的，而且佑司也曾经和他们交代过，如果雨儿和孩子只能保一个那就不要管孩子，先以大人为主，这会儿既然孩子平安出世，那雨儿也定然是没事的。果然又过了会儿扉凉先出来，说母子平安，等下雨儿就会出来了，孩子因为不足月所以先送去保温箱了。姥姥闻言脸上的表情一松就晕了过去，扉凉赶紧过去看姥姥，老人家太累又太担心了整个晚上，这会儿放松下来便虚脱了，叫来护士一起把姥姥送回病房休息，做了些简单的处理，又来看佑司的脚踝。
　　“你伤的很重！”扉凉看着他认真的说，但佑司的心思现在却不在此处，他惦念雨儿，虽然扉凉说雨儿很快就会出来，但是半个晚上之前她那疼的不行的样子让佑司心里怕极了，都说女人生孩子就像到鬼门关走了一遭，佑司今天才算领教了什么叫等级最高的痛，虽然他不知道那种感觉和生筋接骨哪种更痛，但他的心跟着同步感受到了生命之初的那种分割，越爱越痛。此刻他虽然也很想去看看孩子，但雨儿还没出来，他实在没有精神可以分到孩子那边。
　　仿佛经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用于等待，佑司等待着一束光从额前降临，等待填满他心间的人，经历一场向死而生，他更清楚自己心中的情，虽然不知道雨儿能否释怀他们之间的家国仇恨，但他知道雨儿待他的情从来都不逊于自己对她，如今孩子出生，两人又有了新的希望和期待，或许今日这艰难的破茧会是一场华丽的蜕变，未来会如此刻窗外的霞光一般血色明艳也说不定呢？此时佑司不愿去想别的，初为人父的喜悦和等待妻子的焦急让他所思所想都被占满。
　　“雨儿！你感觉怎么样？”终于等到雨儿出来，佑司不顾扉凉的搀扶跳着迎上前，看雨儿脸色惨白似乎一点力气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费力的抬了一下眼皮“孩子……看过么？”她的声音很虚弱，佑司把耳朵贴上去才勉强听清楚，他小心的握住雨儿的手“还没，看到你没事我才有心思去看他。”雨儿费力的牵了牵嘴角，眼睛又合上，看样子真的累坏了。“恭喜升级做爸爸了！”允瑟在旁祝贺佑司，这样混乱而又肃杀的夜，这个孩子和黎明一起到来，也给残碎的矜虹带来了一丝破空的曙光。“雨儿需要好好休息，先送她去病房，你去看看孩子吧！”扉凉拉住想跟着过去的佑司，又看了一会儿雨儿被推过去的方向，佑司对着扉凉点了点头。
　　保温箱边，佑司满眼都是劫后余生的温柔，里面的小家伙儿身上还是红彤彤的，皮肤上都是褶皱，小小的一团好像还没睁眼的熊猫宝宝，让他突然觉得即便现在可以，自己也肯定连碰都不敢碰。“孩子虽然很小很轻，不过各方面都很健康，只是雨儿早产所以需要在保温箱里待几天。”扉凉的话让佑司放下心来，“嗯，扉凉，谢……”他想说“谢谢”，却突然喉头一甜，一口血吐了出来，扉凉赶紧撑住他，这才知道他替雨儿挡了竹刀，之前神经一直紧绷着，这会儿终于两边都安心了，才觉得呼吸时背后都能感到钝痛。
　　雨儿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从自己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到长大成人，一路像个公主般穿着各色明丽的和服在花丛中跳舞，身边爸妈也都是眉开眼笑，还有姥姥拿着一只漂亮的风车递给她，她接过那只风车，却听到了不清透的风铃声，然后转头就看到了佑司拿着一朵她从未见过的花，笑的满眼温柔，她仿佛被那声音和香味召唤指引，一步步走向他，手中风车伴随着她的脚步被柔风轻轻转起，上面彩色的年轮一圈圈的散开，像蒲公英的种子越飞越高……她牵起佑司的手去抓天空中的云朵，那些入手的绵柔仿佛把她的心也融入清水散化。
　　没有等这个梦变成四周黑暗浓稠的可怕，雨儿就被天外之声唤醒，这声音并不叫人烦躁，而是及其温柔舒服，好像有人在她耳畔语调轻缓的讲一个动听的故事，美好的甚至超过了她之前的梦境，让雨儿不能不醒来。“佑…司……”她睡了一整天，喉咙干哑只能费力的发出两个音节，佑司用沾湿的棉签轻轻润泽了她的唇，才拿过水杯把吸管送到她嘴边，“慢慢喝~”他的声音让雨儿觉得整个人仿佛沐浴在午后的阳光里，那样慵懒舒服。
　　“哎？！你怎么又下床了！”水刚喝到一半，病房门被推开，护士长一脸怒火“卧…床!听不懂么”她把字眼儿咬的很重，无奈千成佑司装傻满脸疑惑，“哎呦~雨儿你可醒了！赶紧跟千成少主说让他躺回床上休息，他的脚现在不能着地，胸腔的伤也需要静养！”护士长这一天已经气炸了好几次了，少主们不是都学过东语么？怎么“卧床”两个字千成佑司就是听不懂呢？！雨儿这才发现佑司也穿着病号服，而且脚上也打了石膏固定。“佑司……”她轻唤一声，千成佑司赶紧乖乖的放下杯子，单脚支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转身坐回自己的病床上，然后又把沉重的右脚搬到床上，拉起被子盖上肚子动作流畅一气呵成，他转头笑着看雨儿，好像在求夸奖，像个孩子一样。
　　护士长忍不住抚额，果然这个千成少主就是故意装听不懂的，把药拿给佑司监督他吃完，护士长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转头问雨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雨儿轻轻摇头，眼中有抱歉的颜色尴尬的轻笑。看护士长摇着头走了出去，佑司又一骨碌爬起来，虽然捂着胸口但动作依旧麻利“雨儿，我看过云光了，他好小一只啊~身上红红皱皱的，眼睛还没睁开，不过扉凉说他很健康……”听到说起儿子，雨儿眼中也有了光彩，佑司转身坐到她床边的椅子上握住她的手“雨儿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生命的延续，谢谢你坚持要这个孩子……”他的眼角有模糊的泪光，雨儿轻柔的抬起手擦掉那闪烁的晶莹“你的伤……”雨儿的声音轻柔的仿佛空中飞来。
　　佑司轻吻着她的手，长指抚过脸颊鬓边“我没事儿，辛苦你了……”雨儿脸上露出欣慰一笑，却脑中仿佛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提醒着她，眼前的人不只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爸爸，也是她的敌人！仇人！可偏又是最爱的人……